《[仙4]昆仑风雪立长夜》柳外断虹

1、昆仑风雪立长夜

　　一场拨乱乾坤的逆天举动，代价是三代人的守望、半数琼华弟子的鲜血以及掌门的陨落。得到的结果却是不输不赢，幸存者带着伤痛，继续背负沉重的执念前行。

　　琼华好像一夜之间有了很多禁忌。逝者的名字在缄默中被反复惦念，曾经充满回忆的地方如今变成了酷刑。每天都有弟子崩溃——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师长亲朋的离去，随处可见嚎啕不绝的人。

　　安葬尸身的几位弟子整整掘了三日才让陨落的人全部入土为安。丧事后，他们在琼华挂满白幡的山门前磕了个头，转身下山，再也没有回来。

　　夙瑶站在九天神女的雕像前，看着他们沉默地离开。

　　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睡着过，闭上眼就看到死亡一幕幕重现，那些人，修为高的、修为低的，与她亲近的、无甚交集的，统统都是她的同门，每一个人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她根本接受不了。

　　但她不可以表现出她的恐惧。因为她现在是琼华掌门，需要符合一个掌门的典范：永远坚定、强大，不存在任何软弱的情绪。因为她需要带领所有人走出阴影，就不可以泄露自己真正的情绪。还因为琼华需要她，每个人都可以哭泣，但她不能。

　　睡不着的时候，夙瑶就在琼华中夜游。

　　究竟这一生要见过多少死亡，才可以度过这漫漫长夜？她拿着剑，像握着自己的心。师父曾说修道人要知的，唯有一个“机”字，但她悟了这么多年，始终如举烛照夜，昏昏不知所然。

　　她已经足够努力了，但是控制不了的，是命。

　　夙瑶漫无目的地走，有的时候也会走出琼华，走入昆仑山深处去。这座仙山有着那么多的传说，却并没有住着神仙。凡夫俗子的烦恼那么多，都要污了山间的云气。

　　她坐在崖边松树树梢，等夜尽天明后的第一缕光，见有求仙人苦苦登山将坠，出手将他救起。求仙之人见她身披鹤氅，足御剑光，便错认了真仙。后来，求仙人成了琼华自大战后的第一个入门的弟子。

　　当了掌门，并不必然就有了掌门的本事。夙瑶开始着手门派事务，她学着掌门师尊的模样，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夙莘说她活得太苦。曾经抵足长谈的友人不再能理解夙瑶，她们大吵一架，再见面时彼此没了笑容。再后来，夙莘在一个雪夜离开了琼华，于是每当风雪之时，夙瑶都要想到她。

　　夙瑶一直以为自己畏惧的是死亡，直到夙莘离开，她才明白她怕的是离别，是伴随着死亡的孤寂。这世上的事情，向来不公平。明明离开的人是他们，却要留下来的人日夜不宁。

　　琼华慢慢地也就恢复了生气。她很久没有动过手，剑还锋利着，已是摆设，每天坐在琼华宫里，做着做不完的琐碎事务。他们都尊称她为掌门，就好像她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一辈子。

　　太清师尊曾经说要传位给玄震师兄的话，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她现在想起他们，已不会再感觉心痛。天地间已没了那负剑一笑的少年，可她还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夙莘曾说，要好好活下去，要活得就像那些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句话一直留在夙瑶的心里。而她已渐渐开始不再能记得那些人的样貌。做过的梦里，永远是她一个人，慢慢走过黑暗的长夜。

　　那天地间的第一道光，等再久，也终究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