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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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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兜一转,不知不觉间,居然是往城华北路的方向。
光怪陆离的灯光照进车里,曾豫的脸色看似沉静如水,其实内里心绪翻覆,惊涛骇浪只不过是一瞬之间。
“我想,先去医院可以吗?”一只手按着自己的伤,她其实已经疼得没有知觉。
“我的私人医生有一间诊所就在附近,先去他那边。”
原来只是路过,曾豫绷紧的神经一松,整个人往后靠,紧接着却被他另一句话悬了心提了胆。
“或者先到你家里取一身换洗衣物?”
曾豫搭在车门的一只手瞬间收紧,“不,不用。”她小心翼翼地拉开裙摆,几不可闻、咬牙切齿地“嘶”了一声。
这一夜,注定要很漫长了。
蒋东宁开着车,褐色眼眸扫到她的动作一暗,左手去握住她的胳膊,“别动,等医生处理。”
温热的手掌心紧紧贴着曾豫的肌肤,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乖觉地道:“恩,我不动。”
城华北路开到尽头,再拐个弯,就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区,蒋东宁的车刚停下,就有人主动来开门:“阿宁,你要是再晚点,我可就抱着小娇妻看电视了。”
人未见,声先入耳,是个爽朗的男人。
曾豫从副驾驶望过去,蒋东宁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看到那人棕红色的粗针毛衣,蒋东宁一跨出去,这男人一张脸就凑在了驾驶座的车框上,“HI,大美人。”
眼梢眉梢都带笑,一看就是一个十分温和的男人。
曾豫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紧接着副驾驶的车门被蒋东宁打开,“我自己可以走。”害怕窘迫再一次上演,曾豫立即阻止他。
蒋东宁站在车门边,伸出胳膊。
不能再拂他的面子,曾豫借他的力道站起来,但是脚上的高跟鞋非常碍事,幸好前台的助理推着轮椅请曾豫坐进去,她才得以解脱。
柳燕回带着他们进诊所,似笑非笑地看着蒋东宁第一次这么紧张一个女人,慢半步对蒋东宁挤眉弄眼:“什么走势?”
“低开高走吧。”蒋东宁答非所问,说回曾豫的伤势,“直接跪地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大损伤。”
柳燕回手指蹭了蹭鼻尖,凤眼一眯,有情况。
在诊所里,柳燕回套上白色长袍,洗净手换上手套,给曾豫做检查,抬起她的小腿尝试性地做了几个动作,轻声说:“韧带半月板都没问题。”他随即招手让助理来处理破皮的伤口。
“做个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蒋东宁站在一边,冷冷地接着说。
“……”
柳燕回、助理、曾豫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柳燕回嘴角一抽,脱手套丢在垃圾桶里,拍拍他的肩膀,“给点面子阿宁,明年的出诊费全年9.9折。”
“额——”助理小姐上手的姿势很熟练,但依旧把曾豫疼得太阳穴神经一抽。
白炽灯的光芒很强烈,照得曾豫面容上的任何细微变化都分毫毕现。
蒋东宁沉默,高高地俯视她瑟缩肩膀,一双星眸盯着膝盖处,伤口凝血,红肿淤青,青青紫紫看上去十分狰狞,她小心翼翼地问:“大概几日可以走动?”
“在没有关节、韧带损伤的情况下,这个属于局部软组织损伤和皮肤挫裂伤,这几天要注意不要让伤口创面沾水。我现在给您消毒,预防感染,然后软组织损伤的部位可以进行热敷,促进淤血消散,损伤修复。恢复时间看个人体质和修养情况,一般一周的样子。”助理瞥到那双三寸细高跟鞋,“不能穿高跟鞋哦。”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她瞬间抬起头,露在口罩和帽子外的眼睛惊讶地一闪:“曾豫!?”
站在一侧的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们。
“啊哈哈,我看错了,我去拿药。”助理在柳燕回丢过来的小眼刀中拿了碘酒七七八八的东西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曾豫有点不好意思得垂着眸,房间里的温度很高,她才意识到自己从头至尾都披着蒋东宁的驼色大衣外套,她其实都不记得是在哪一个瞬间披上的。
灯光炽烈,一切无所遁形。
庆幸的是,所有人此刻都缄默不语。
柳燕回抛了一个“加油哦”的表情给蒋东宁,跟着出去,只留下蒋东宁和曾豫。
沉默半晌,蒋东宁走至曾豫跟前,半蹲下去,或许靠的太近,惊得曾豫上半身往后靠,他视而不见,仔细去看那伤口,消过毒,“还疼吗?”
曾豫摇摇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蒋东宁锋芒在外的面容此地近得不能再近,那双眉眼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
“滋滋滋滋滋”手机突然响起,曾豫仓皇拿出手机,却看到那个电话,拧起秀眉,不知该不该接。
蒋东宁站起身,后退几步,示意她接电话,刚才离得近,他看得清楚,那上面写着“笑笑”。
李立涵查到的资料里,这个名字属于与曾豫同住的助理。
“喂,是,我刚出来,是,有看到——什么?”曾豫又急又快地抬起头看向蒋东宁,苍白的脸上又添一道担忧,“他发神经吗?”压低声音,她避开蒋东宁投来的疑问眸光,“别给他开门。”
“恩,你说我今晚不回去……对……没事,我找个酒店住一晚……”曾豫声音小下去,仔细叮嘱,“你别开门,隔着门跟他说。好的,我手机一直开着,你随时联系我。”
“怎么了?”蒋东宁的声音就在曾豫的头顶,吓得她握紧手机,见她表情变化,他蹲下与之平视,“需要帮忙吗?”
曾豫苦笑,“谢之问去我住的地方了。”
蒋东宁直直地望着她,眼神之间不容她逃避,“需要帮忙吗?”
“不——”曾豫强烈地拒绝,耳朵听到门再次打开,就合上了嘴唇,低低地说:“我可以处理好。”
像是一团火燃烧到只剩余烬,强烈的情感波动在一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
蒋东宁让到一侧,护理帮她用了纱布,并且非常周到地变出一双软底的新鞋子,大小很合适,她得意地笑:“啊哈,真准。”
曾豫一边说谢谢,一边想借轮椅扶手站起来试试,被蒋东宁按住肩膀,轻轻压回座椅,“别急。”
没有再坚持,曾豫坐在轮椅里看护理再次出去。
蒋东宁轻咳一声,唤回她的神思:“这里有私人病房,将就一晚吧。”看到曾豫要开口,他似恳求似要求地道:“不要拒绝,好吗?”
许久,才看到曾豫顺从地点头。
蒋东宁出去跟柳燕回沟通,留曾豫一个人在房间内,她一只手臂靠在扶手上支着头,偏着脸望向地板某处缝隙,总是冷冰冰的面容放松下来,眼神中满溢浓浓的疲惫感。
柳燕回听到蒋东宁的要求,他很震惊地看着他——“不会是你们俩住一起吧?”
“那就开两间吧。”本来没有思考周全,但柳燕回的这个问题提醒了他。
“……”柳燕回不知道蒋东宁原来追女人是这么的智障,看着他紧锁眉头,自己深感无力,“算了,随你。”
桌上那盏盏复古绿色灯罩台灯金铜底座鎏金四溢,散发出幽幽绿白光芒,像极仲夏夜的路灯。
手指扣在办公桌上,蒋东宁慢慢地问:“从人体构造角度,是否可以从一个人的少年时期的身高、体重以及面容去演算出十年、乃至二十年后的长相、身高等等?”
“数据足够详细是可以,但——医学角度的数据非常繁琐,仅仅是身高体重,是不行的。”柳燕回不知他此问何意,“怎么?你是想看看那位大美女老了还美不美?”
蒋东宁凌厉的眼风扫向他,“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年少时的朋友,如今长什么样——如果她可以长大。”
心细如尘的柳医生嗅到了一丝名为“哀伤”的气息,他没有深究,“那——照片有吗?可以做做尝试,不过精确度肯定是不高的。”
半晌,蒋东宁才点点头,“我过几天回去一趟,到时候拿到资料联系你。”
如果有Lannister的一根头发,哪怕一根头发,他就可以用DNA验证她与曾豫的关系。
*
柳燕回的私人诊所的病房犹如五星级酒店客房,一应俱全不说,还是里外套间,卫生间客厅主卧功能分区明确。
曾豫单腿尚且可以走路,不至于全程需要看护,她梳洗完给笑笑拨回了电话,得知谢之问已经走了才放心入睡。
第二天天明走出房门,曾豫遇到同样出门的蒋东宁,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蒋东宁整夜都睡在隔壁的房间,他茶褐色的眼眸下是明显的黑眼圈,却还主动关心她:“睡得好吗?”
诊所走廊一面是落地窗,太阳徐徐从东方升起,冬日的晨阳微弱地刺破层层云雾,投射到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眼中的彼此,周身都覆盖一层浅浅的光芒。
滚滚红尘,茫茫人海,天涯咫尺。
曾豫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只手,穿过记忆的山,透过时光的海,轻轻抚摸自己的发顶,在她耳边诉说——放下过去的种种,好吗?
顷刻间心海翻涌,在这暖意四生的清晨,在这相顾无言的刹那,她的眼眶几乎沁出了眼泪。
蒋东宁不知道为何曾豫望着自己,就这么笔直地站着,空灵的眼神仿佛淬火的刀,锋芒毕露地穿透自己的身躯,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这是蒋东宁不熟悉的曾豫,长发悬腰,素脸白净,不再孤冷,不再清傲,但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难以接近。
李立涵的到来打破二人怪异的局面。
蒋东宁换上自己的衣物,对坐在客厅沙发的李立涵道:“你送曾小姐回去。”昨天的电话让他加了一句,“留意一下她公寓所在小区的物业安全情况。”
“嗯。”李立涵起身看他慢条斯理地扣上所有扣子,西装笔挺,英俊无匹,这个样子的蒋东宁怎么还会搞不定任何女人呢?“昨天公关那边处理了一些小传闻……”
“不必,随它去——”蒋东宁摆摆手,扯了扯衣领,眼神回到以往的深邃。
*
李立涵扶着曾豫上了公寓电梯,这是一梯两户的普通公寓,虽然需要钥匙才能进入,但事实上为了方便进出许多单元铁门都是敞开的。
“曾小姐是一人住吗?”李立涵没话找话地问。
曾豫摇头,“我跟一位朋友一起合住。”
“其实——以您这样的特别身份,还是应该选一处隐秘性更强的居所,您觉得呢?”李立涵讲的很客套也很隐晦。
曾豫自然听得出话中话,“是的,你说的很对。”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曾豫踏出去感谢李立涵,并请他回去。
李立涵立在一旁,并没有要立即走的意思,“蒋先生让我送您安全抵达,我不能现在就走,请您见谅。”
踌躇了几秒,曾豫无法,只能按门铃,并让在门边,她内心祈祷门内的笑笑会观察猫眼,能看到门外还站着另一个陌生人。
但是门飞快被打开,显然曾豫的祈祷失效了。
李立涵在看清门内那张刀痕纵横的脸时,强压着异常的震惊对曾豫道:“那行,我的任务完成。”他对已经上前扶着曾豫的女孩子抿唇一笑,然后折过身去按电梯。
“慢点,噶严重?”笑笑说话时,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扶着曾豫进门。
“么事体,就是看起来肿一点。”曾豫安抚地笑笑,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李立涵想,这年头的整容如此发达,为何有人愿意留着这些疤痕呢?
因为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