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泡子》天之魅

27、不死

　　江荣满腹疑惑，踉踉跄跄地走出坟地，来到河边一座五尺宽的木桥上，桥已经破烂不堪，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桥，一阵阵秋风吹得桥面上枯叶乱飞，桥下的河水拍打的冰凌哗哗地流淌着。江荣小心翼翼地扶着桥栏杆，缓缓地过了桥。
　　一片杨树林中间有一条通向村庄的路。太阳一会儿钻进云彩里，一会儿又钻出来，没有掉光叶子的杨树尖上几只乌鸦不停的哀嚎。风大了，树叶打在脸上很疼。江荣又冷又饿搓搓手加快了脚步。
　　偌大的村子，死一样的寂静。江荣向自家的房子走去。路遇的几个人都不认识，人们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他顾不了许多，因为他太饿了。
　　到了门前，江荣惊叫了一声“呀”门口碗口粗的榆树已经有几搂粗了，院墙又垛了很多黄土泥。外面只看见草房的房顶“这、这才一天!”江荣自言自语的诧异着……
　　两扇用黄栀子染的大门紧闭着，江荣左手拽着口袋，右手使劲地敲门“福来！福来！快开门爷爷回来了！”“谁呀？”叫了半天终于有人回应了，“是我”江荣答应着站在外面不动。
　　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进了，“吱呀”一声，门栓被扒开了。眼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方形的脸，皮肤很白，梳着背头，头发勉强能盖住头顶，高高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穿一件半旧的黑色夹袍长到脚面。露出一双蓝色粗布布鞋。他用手扶了扶眼镜和气地问：“您找谁？”“找我孙子福来！”江荣大声吵着。“这家没有叫福来的，更没有您孙子，您找错了！”“这就是我家，我孙子在屋里呢！”江荣吵吵的更大声了。
　　两人在门口大吵了起来，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江荣越解释人们越不听，还有人指着江荣：“快走吧,你个疯子！”人群顿时大笑了起来！
　　“都别嚷嚷了！”声音虽然不高却透出威严。这时候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非常的瘦小，白白的头发盘在头顶。脸上几乎没有肉，显得五官紧凑，尖尖的下巴，布满了长长的白色胡须。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神。看热闹人的看见老者，都不说话了。可见此人是个十分有威望的人。老者右手拄着一根紫红色的枣木棍子。左手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搀扶着。老者用枣木棍指着看热闹的人群说：“你们都散了吧！”随后又对江荣说：“你有什么事到屋里去说。
　　老者被少年搀扶着走在前面，江荣和穿长袍的人走在后面进了屋。
　　三间草房收拾的非常干净。江荣随老者进了东屋，分别落座。“走到这里一定是饿了吧？”老者对江荣说。江荣用力地点点头。老者又指着穿长袍的中年人介绍说：“这是我的二儿子江泉，在外地教书，昨天才回来的明天走。我叫江满水，村里人都管我叫老水头，这孩子是我孙女兰兰。兰兰摘下帽子。一条油黑的大辫子滑落到腰间。江荣吃惊的看着，半天不语。
　　“江泉，去让你媳妇给客人做饭去！”“我也去帮妈妈。”兰兰一蹦一跳地跑开了。江泉分别给他爹和江荣倒了一杯热茶离开了。
　　东屋里，老水头一边喝茶一边仔细地盘问江荣。
　　听江荣的讲述，老水头笑出了眼泪。“听老辈人说起过，有一族人去山里摘榛子再没回来过，大概是被野兽吃了！那都是老辈子的事了。”江荣刚要解释，老水头摆了摆手说：“先吃饭吧！”江荣见状也不再说话，只顾吃饭。
　　江荣好像很多天没吃饭了。小米饭足足吃了三大碗还喝了一大碗窝瓜炖土豆汤。感觉吃饱了放下碗筷道了谢。
　　老水头抽完一袋烟，用袋锅子敲了敲鞋底对江荣说：“不管怎样，今晚你先在我家住一宿，天要黑了你衣服单薄，让兰兰妈给你找身棉袄棉裤换上，明天再走吧。”江荣说：“那就谢谢了。”说着向老水头拱了拱手。
　　晚饭后，江荣向老水头详细地讲述了他的奇遇。“也许你说的是真事。可是谁又能相信呢？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天杀的小日本，杀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今天活着，还不知道明天怎么样呢？当下得先给你找个能混口饭吃的地方，保命活着才是万全之策。”“行就请您帮帮忙吧！”江荣说。
　　老水头对江荣讲了他这大半生的事情后又说了日本侵略国家的事。江荣诧异的听着。第二天老水头叮嘱二子江泉带江荣去沟外的油坊里打短工。油坊的账房先生和老水头私交甚好。前些天他说油坊缺一个劈柴的伙计。临行前老水头再三叮嘱江荣千万不要说他天书一样的事了。江荣也答应了。
　　江荣很是勤快又有力气，就在油坊干起活来。
　　好景不长，江荣在油坊做工不足两个月就被辞退了。有一天，他正在院子里劈柴，听见外面有人嚷嚷，就跑了出去。
　　江荣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侧身躺着，手里死死地抓着一只死野鸡。一个个子不高精瘦的年轻男人，正一只脚用力的踩着老人的脸。老人的鼻子和嘴流着血，瞪着眼睛哀嚎着……“该死的老东西，我就抢你的野鸡，看你能把我怎么着？再叫唤，老子毙了你。”说着右手的武器对准了老人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江荣飞起一脚把武器踢飞了挥起拳头打在了年轻人的脸上，用力过猛年轻人倒地昏了过去。
　　围着的人群炸了锅。“快看啊！三歪歪被人打死了……”账房先生闻声跑了出来。“你惹大祸了，你打死的三歪歪是日本人的的红人，谁敢惹。 “你把我们都连累了，快、快跑吧，逃命去吧！
　　江荣怕连累了油坊，向着大山深处奔去……
　　一口气翻过了山，漫无目的地边走边跑也不敢下山。眼见太阳要下山了，江荣又累又饿。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想着另一座高山尖奔去。到了半山腰，发现了一大片酸姑娘树，透红的果实密密麻麻的压着枝头。江荣胡乱撸了一把放到嘴里，胡乱地吃着……酸的江荣打了个哆嗦，继续向山顶爬去，不远出有一颗橡树，落了一地的橡子。他坐了下来，捡了两块石头砸橡子吃。虽然很涩，但能填饱肚子。
　　江荣边吃边四处瞭望着，看见不远处的蔡树边的砬子上流着水，旁边有一个小山洞。他站起来朝着山洞走去……
　　山洞有一人多高，三四十丈深。能容下许多人住。江荣弯腰抱起蔡树叶子，铺在了树下。转眼间天已经黑了，江荣躺在树叶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江荣醒来，把棉袄翻过来穿着，脸上抹几把砬子清水边上的泥，下了山。
　　走了七八里的路看见有一个村子庄。炊烟袅袅正是人们做早饭的时候。江荣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村子边的磨坊前，见一个中年男人正背着粪篓筐，捡粪。江荣上前胆怯地说：“好人，我是去江家湾的亲戚家，实在是饿了，想去你家找点吃的再走。”中年人仔细打量着江荣，毫无表情地说：“跟我走吧。”
　　江荣跟随着中年人来到一处高过房子的黄土墙边，推开小栅栏门。三间又矮又低的小草房出现在面前。
　　“孩他娘，我领来一个找饭吃的人，你做好饭了吗？”“正好吃饭，来吧！”“吱呀”地一声，草门推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头上裹着一块退了色的头巾。身上的棉袄和棉裤补了很多的补丁，面带微笑的说：“吃顿饭有啥！快进来吧！”“太谢谢啦！”江荣说。
　　玉米面的饼子和土豆炖白菜，很是可口。江荣吃过饭又问中年人：“请问仁兄，这里有没有雇人干活的？我把盘缠丢了，想先挣点钱再去亲戚家。”“没有！”中年人回答的很坚决。又警告江荣不要乱走，昨天村里赶集的人回来说，三歪歪被人打晕了。街里的人正四处张贴告示，举报打人的人赏二十大洋。要是发现有收留不举报的杀全家!江荣惊出一身冷汗呆立在那……
　　男人以为江荣不知道三歪歪是何人接着说：“不光是你，谁听到三歪歪的名字都怕！他老家是口里的，十几年前逃荒来到这。家里有两个哥哥老实本分，爹妈厚道。以租种地主家的地为生。三歪歪小的时候得了抽风病，病好了以后就落下了毛病。嘴向一边歪歪。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另一只眼睛是三角型的。所以人们都叫他三歪歪。”三歪歪专门给别人家杀牛羊猪马混吃混喝。特别是勒狗，更有绝招，不等狗断气，就开始剥狗的皮。这样的狗皮毛是竖着的值钱。狗皮已经剥完了，狗还没有断气，血淋淋的抽搐着。十分残忍！日本人来了以后，三歪歪就当了汉奸帮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歪歪的爹娘给活活气死了，两个哥哥又回口里了。他一个人更加肆无忌惮，残害乡亲。无人不恨，无人不怕……
　　江荣听中年人说完这些事，才知道自己惹了滔天大祸！不敢再呆怕连累了中年人一家。急匆匆地出了村。
　　江荣毫无目的地出了村。想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一点。他翻过了一座小山包，来到了一个大村庄。村头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场院庄稼都已经打完了。到处堆着乱七八糟的秸秆。一棵有几搂粗的百年榆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老树杈在冷风中摇摆着。一群孩子在场院里的一间小屋子前玩耍。“千年王八万年龟，百年的兔子无处归！”江荣恼怒地正要发火小草屋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对他大吼：“看什么看，快走陌生人离远点！”
　　江荣无奈地向村子走去，天气还不算太冷，村里的人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三歪歪的事。他不敢停留出了村，村子外不远处有一坐破庙江荣只好暂时在破庙里栖身。
　　江荣白天躲在破庙的神像后不敢出来，饿了就吃贡品。
　　天气越来越冷了，夜里飘起了雪花。江荣啃了一口神像前贡着的馒头，已经冻成了冰块。悲从心起，走投无路的江荣想到了死。人人都想长命百岁，可长命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无家可归……江荣一边抽泣一边小声的嘀咕着。
　　第二天一早，江荣早早找到了一口井，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谁知道身体刚到水面就被弹了出来。“啪“的一声，身子被重重地摔在井口边上！他半天才爬起来，有跳进了井里，却又被摔了出来。远处传来了挑水人的脚步声，江荣吃力地爬了起来，藏到了神像的后面。
　　连日来，江荣尝试着各种的自杀方法，都没能成功。撞头却把头撞出了火花，跳崖，落在了树杈上。绝食……
　　入夜江荣老泪纵横，生无处安身，死又死不成。他万般无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又一次来到老水头家。
　　江荣只说有事相求，才来的。晚饭后，老水头单独问江荣有什么为难的事需要帮忙？江荣突然起身去厨房拿起了菜刀，掰开老水头的右手，用自己的手攥住老水头拿着菜刀的手，举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求求您了，杀了我吧，我实在不想活了。”说时迟，那时快，用尽全力割了脖子。结果不但没出血，还割出了火花。他一撒手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水头蹭地站了起来，指着江荣的鼻子：“你、你、你。”气的语无伦次。江荣按住老水头重新坐好，跪在了老水头的面前说：“您听我说完，再生气也不迟！眼泪掉了下来。
　　江荣把遭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老水头沉思了很久说：“我看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去金鸡山晶莹洞，找周道士去吧。一来让他帮你解释解释你着奇人，二来他可以收留你，也好有个安身之处。
　　就这样，江荣才来到了金鸡山晶莹洞找周道士。周道士安慰他说：“就在我这里住下吧！踏实干活，一切自有定数。再以后别提“死”字了。安下心来我不赶你走，就当这里是家吧！江荣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夜已深二人各自安歇。江荣从此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