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我不好》严全白

10、新（二）

　　“爸爸，回到家了吗”
　　“回了。”
　　“天气冷不冷啊，衣服多穿点。”
　　“冷哦，手都僵了。”
　　因为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片刻沉寂后，他说:“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这样说吧。”
　　“嗯，那我挂了。”我不知道挂了电话后是怎样的一种复杂的心情，有点失落，有点空虚，还有点怅惘。
　　我大概不是个称职的女儿，也许是脱离母爱的关系，我脱离稚气的年龄很早，在其他同龄孩子还在沉溺在自己天真的世界的时候，我就认清自己所处的世界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美好。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不再撒娇，与他分房睡，没有向他主动要过零花钱。
　　还有许多，但我都记不清具体发生的时间，我不再依赖他。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每一个阶段我都与他之间的亲密淡一些，事实上从很久之前开始我跟他直接就没有亲密可言了，是哪个阶段呢幼儿园不对，那时我还小，很依赖他。小学初中还是高中算了，记不清了，也不想了。
　　在许多事情上，我觉得自己都是愧对他的。我不清楚在那样一个贫穷又落后的时代，他是如何在分家之后辛苦赚到足够的钱来给自己吃饭和上学;又是如何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在一整片由稻草做成的床垫上，维持自身的温暖;又是如何在一个稚嫩的年龄学会了嗜酒如命，把每一点生活造成的苦痛在无人倾诉的情况下，都化成那涓涓细流入了愁肠……
　　直到遇到我的母亲，有了我，再然后是母亲的离开，我不知这样一个有着强烈自尊的男子是如何默默承受着这些苦痛，也许他有抛弃我的念头，也许他也实践过，对于生命的不忍和血脉上的扯不断地联系，最终狠不下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我初中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就在我面前，那没有颜色的液体刺痛我的眼，我的心。我知道，我伤害了这样一个有着强烈自尊的男子，于是我逃离了，逃离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回来就好了，不用带什么东西回来给我。”在放假前的一段时间里，每一次的通话，他都会说这样一句，也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盛满的却是他对于在离他几百公里外的女儿的强烈的思念和关爱，即使我们父女间的亲密已经淡了很多，很多。
　　他是如何的为他的女儿感到骄傲啊，我的品质，我的学历，我的成熟，而我曾经却对他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他的母亲爱他那样爱他。他已经老了，曾经他也是一个向母亲撒娇的男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然而终究抵不过岁月和生活的磨砺。
　　像一棵老树，垂垂老矣。
　　爸爸，回到家了吗”
　　“回了。”
　　“天气冷不冷啊，衣服多穿点。”
　　“冷哦，手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