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漫》澈柳

4、第四章

　　转眼便是夏末，早晚亦是凉了许多，花温仪这几日心情郁郁，只遣了侍女，独自站在荷塘旁边，看着满池的莲蓬发呆，胳膊却冷不防被人抓住。花温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声音微哑，令她没来由的不安起来：“跟我走。”
　　花温仪听了一怔，但看了他的脸色只将未出口的疑惑吞进腹内，任由他拖了她穿过院落冲出角门，那里停了一辆青色的马车。马车有些破旧，却没有花温仪往日常见的花府的标记。花温闲将她推入了车厢内，随即一跃进入车厢，驾车的汉子马鞭一响，马车便跑开了。
　　花温仪被马车颠得有些难受，但是也无心于此，只是急切道：“四哥，出了什么事？”
　　花温闲紧蹙起眉，他一双眼本就生得异常凌厉，平日里被那笑掩了几分，如今不笑时竟显出几分逼人的寒意来。与此相反的是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要被马蹄声揉碎了一般：“刚才前院是要宣圣旨。”
　　似是想到什么，花温仪的脸白了白，张一张口，喉中似是被什么堵住了，费尽全力才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的将自己也吓了一跳：“二哥……”花温闲向她摇摇头，不愿去说，她便也沉默下去，低着头不再动作，只是有眼泪滑落在她湖蓝的裙绦上，溅起小小的浪花。
　　二哥……

　　花温仪在车上想了很多，多是想起二哥板着一张脸，眉目里却有不容错置的温柔。花家颓丧，兄妹四人的父亲花城乾深知即使花家覆灭，自己这些花家“余孽”若无高位相配，不定会落到何种下场，因而发了狠在自家子嗣身上，只求挣得一线生机。除去长子不谈，余下的这三个儿子中，也只有次子能承此重任，所以更是在花温然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年幼时花温仪是不常见他的，他常在书房里读书，或是在外寻觅入仕的门路，但是见她时他却会将刚买回的灶糖放进她掌心，任由四哥怎么说他偏心也不理会。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影像，一帧一帧让她有些晕眩。恍恍惚惚地不知多久，马车忽地一停，花温仪忽地清醒，抬头看时见花温闲掀了车帘，轻声问了两句，这才转头道：“走吧。”
　　花温仪提裙下了马车，抬头才发觉已是黄昏。暮色里的院子狭小，破落，矮墙边堆着些干柴，栅栏门上的木条很是稀疏。就在门前立了个干瘦有如枯枝的老人，他的双目浑浊，见了他们只是颤巍巍弯了弯腰，便被花温闲一把扶正。他们说了些什么花温仪也没有仔细去听，只是脑中纷乱，似乎有什么可怕的预感就要成真，让她不由得咬紧了下唇。这老人她自然认得，当年花温然教她叫“花叔”时他虽然年迈，看起来却还没这么老。当时他曾对她讲，若有一天家中变故，便去找这个老人。只是她不知家中会有何变故，也不知去何处寻他，更不知这老人究竟何名，因而也只当了这是花温然小心使然，并没有当一回事。而今见了他，往事一一涌上心头，眼圈一红，喊道：“四哥。”
　　花温闲正往里走，听了声音回头看，在这暮色四合之下却看不清小妹的面貌。
　　“我想回去。”
　　花温闲怔了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往屋里走去。花温仪踌躇片刻，终归是跟了上去。进了屋才发现花温闲正在喝茶，破旧的小屋里没有燃灯，空气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息。花叔走过去哆嗦着手燃了灯，又给另一只粗瓷茶杯内加了水，随后就默不作声地退出了门。
　　“回去？”花温闲轻声问，双目涣散没有焦距。
　　“怎的、怎的能抛下二哥？”花温仪的眼泪盈满眼眶，声音细细弱弱带着许多委屈。
　　“怎的不能？”花温闲抱着茶杯笑起来，那笑却有些神经质，看了令人发憷，他似是自语，絮絮道“……没用的，保下你我已是幸运，怎能奢求许多？……三儿……信……他既叫我们走，必有了万全之策，我们怎可坏了他的计划？……别怕，还有你四哥我呢……”他的声音时高时低，听在花温仪耳中莫名诡异。
　　“别怕，有四哥我呢。”他向她扬起一个笑，花温仪却莫名觉得从中看到了血色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