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沉纱

7、第 7 章

　　很久之后，早月曾给念念发消息说，我真的好好好喜欢他。这么多好字，这么多想你的时刻，想去见你的冲动，都消磨在巨大的现实的理智之下。而那些还没有全部消耗的，我表现在你面前的喜欢，是多么珍贵而难得，如果连这些都没有，那么许多年后，我如何在斑驳泛黄的记忆中找到遇见你那一刻的惊喜。
　　作为一个大四还在学校晃荡的人，念念很以自己为不耻。最近她的这种羞愧之心因为左侧男生的迟到，早归以及间歇性的不见人影而稍稍有所缓和。
　　冰山是由多年积雪形成的，保存在较寒冷地区的巨大的流动着的天然冰体。念念啃着笔在脑子里默记。咔咔，咔。转头，一个衣着休闲的女生手里端着一台摄像机不停的在换角度拍摄书架的角落。
　　大约是摄影系的，念念继续看书。已经到中午了，小自习室里只坐着她和陈奕，她的肚子在十点半的时候就叫个不听，这会儿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听到女生走近，咔咔，念念抬头的一瞬间刚好看到镜头曝光的白色光线，盖住了眼前的一切景物，让人有陷入黑暗的错乱感。那一刻，她忽然忘记了时光前进的速度。
　　女生走过来询问她是否介意底片上记录的东西，念念回头看陈奕，他对着电脑忙碌并未理会她们。天上阳光很亮，这来自地球之外的光线总能给人以巨大的温暖和安全感，她的心里却没由来的烦躁。念念摇了摇头，指了指陈奕，女生走过去，依旧是询问的口气，陈奕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反驳。
　　念念转头向左，男生座位空着，蓝坐垫和白外套还放在拉开的椅子上(同学们为了在图书馆占位，经常在椅子上放着私人物品，但也有管理员不时清理)，而桌子上凌乱的摆着摊开的笔记。她转回头，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时光静静的，女生渐渐走远，陈奕没有丝毫的动静。也许她可以幻想，如果刚才留在自习室的不是陈奕而是坐在她左侧的男生，她的心情会是怎样，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并感受到了莫名的安慰和愉悦。
　　念念是一个奇怪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她最好的朋友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很特别。她想了许久，认真的回答‘每个人都很特别。’她的好朋友当时没有找到话来反驳她。不过从那起，念念就开始注意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小时候学单词，老师会教这个是褒义词，另外一个是贬义词。那么与众不同是否是一个褒义词呢？
　　她说，对一个事物或者一个人而言，褒义词或者贬义词不过是不同的人对同一个对象投影的不同的情感，于对象本身并无丝毫影响，甚至不具备任何意义。因此是否不同并没有意义，我们大多数人的结果不过是在社会的压力下趋于一致，并努力存活下去。
　　晚上，念念洗完澡在楼道上碰到刚回来的早月。
　　‘念念，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早月手里拎着一个纸盒，心情轻松而愉悦。
　　‘我回来洗澡，你呢？’念念说
　　‘我今天和江哥去看了考场，顺便出去喝了奶茶。’早月笑着眨了一下眼睛说‘回去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回到寝室，早月掏出手机。‘f,remember forever .’一张怀旧版的泛黄照片上写下的俊秀的字体。
　　‘我写在留言墙上的。’早月说，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有些奶茶店里有专门留言的墙板，男孩和女孩把自己的心事和梦想写在纸上，再贴在墙上。若有一天能回头看看，不失为一个美丽的回忆。
　　‘哇，你厉害了。’念念说
　　‘再给你看看这个。’早月说。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粉红顽皮豹的公仔。‘我想把这个送给他。’
　　‘昨天某人不是说，以后就是朋友么？’念念擦着头发说
　　‘对啊，朋友之间的礼物。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很像他。’早月拿着公仔乐不可支的说。
　　‘嗯，比他好看多了。’念念说
　　‘我也觉得。’早月停了一会说‘念念，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有点’念念支着下巴发呆。
　　‘这都不像我了，明明告诉自己要放手，心还是不断地向前走。看到他的背影就想再多看一眼，多看了一眼就想跟着他的脚步。’她叹了一口气‘可能，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念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也许吧’
　　很久之后念念对早月说‘其实我很羡慕你，能够勇敢的坦白心意，能够肆无忌惮的爱。’
　　早月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熄灯之后，念念和迎躺在床上。
　　‘给你讲一个好笑的事。’早月‘今天我们自习室有个奇葩穿了一双棉拖鞋就来了。而且他虽然长得矮吧，但是走路的气势就像是T台走秀一样。回头你到祈进楼我指给你看。’迎说
　　‘嗯，有一个周末，躺到中午去食堂吃饭，走到食堂门口忽然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了一黑一白的两双鞋子，难怪一路都有怪异的目光。’念念说
　　‘哈哈，我记得的，我再给你讲一个。今天我走在马路上看见一个身材很好的男生带着耳机在跑步，跑着跑着，从我旁边过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然后他转头愣愣的看着我，我怕他尴尬，假装在打电话没有看见。接着他就跑开了’迎说
　　‘哈哈，好逗。’念念说
　　在睡觉之前，念念在脑海中又重现了那一幕。
　　她牵着奶奶的手，站在旷阔的堤坝上，不远处的爸爸和妈妈越走越远。她没有哭，她只是站在那里，想着回去还要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想着还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便觉着站在这里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那时她还不懂得这场离别的意义。而等到她长大以后，无数次的夜晚回忆起这一幕都无法想起那时的情绪，因为那时本没有情绪，因为那时的她还没有足够的心智来体会这一切，因为她与她的关系本就淡薄的让她可以轻易忘记。
　　很久之后，念念拿着母亲唯一的照片依旧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她的丝毫画面。
　　‘我不够完整。’她说‘生命里存在着固囿的缺陷，所以一直在寻找，一直在流浪。你知道破碎的琉璃么？小时候，我有一个玻璃球小猫，有一天小猫掉在地上摔碎了一只耳朵，奶奶一边骂我一边用黏合剂将它粘好，但无论拼的多么严丝合缝，那里始终有一道裂纹。
　　她看着远方，神情像是寻找又像是在抛弃。我看不透你，陈奕曾经说。念念回答‘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我们只是用自己所拥有的意识去揣摩他人，将其分类，并贴上各种标签。而一个人无法看得懂另一个人。我们都拥有独立的自由的思想，有时候，甚至我们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

　　陈奕停在她面前，静静的望着她。就像那时一样。念念自问，她不算是一个感情迟钝的人。由于自小在不安中长大，他人的喜欢或者讨厌，她能够敏感的探知，并且由于这种不安，她很少能够真正的面对自己。
　　十点半，图书馆的闭馆音乐按时响起。念念收好书包，慢慢起身回寝室。她看见去而复返的陈奕站在走道上，他们相视一眼，她匆匆离开。
　　有些情感被遗忘在角落不愿去深究，那是因为，当时的我们没有承担的能力。
　　第二天，念念去其他学校看考场。公交，地铁，穿过大半个校园，一步步将手续办起。十月份，天气并不是太冷，路边的野菊花开的旺盛而繁多。她看着各个角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的人群，忽然有种海底世界的感觉。小时候，她去海洋馆，隔着巨大的玻璃看着里面自由游动的鱼类，觉得亲近而遥远。现在她坐在地铁的车厢里，感觉被隔离在了现实世界之外，是游在玻璃箱里的鱼。而玻璃箱之外的人群像是被魔法禁锢住情绪的木偶。
　　回来之后，念念对早月说‘我今天看到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生后的时代，却像是从远古跋山涉水而来。’
　　早月一针见血的说‘你太久没出去了，退化了。’
　　念念无语凝噎。
　　‘今天还顺利么？’早月问
　　‘嗯，遇到一个很好的男生帮我带了路。’念念‘他们学校很大也很漂亮。
　　‘唉，都是别人的学校好，都是下一个男朋友帅。’早月叹了口气说
　　念念无声的笑‘怎么了，你们家男神又招你惹你了’
　　‘今天他主动和我打招呼了，笑的样子好好看。’早月开心又纠结的说。
　　‘所以，你沦陷了吗？’念念
　　早月双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在睡觉之前，早月翻了个身，忽然问‘念念，如果他突然说喜欢我怎么办。’
　　念念迷迷糊糊的说‘嗯，很好，加油。’接着便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