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已至初秋》秋逝若然

6、（五）上帝是否公平·上

　　走到门口，夏释玄猛地想起来晚上出门时没有带钥匙。
　　真糟糕！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丢三落四了？
　　水泥砌成的楼梯特别容易发出声响，方才踩在楼梯上的回声此刻仍盘旋在释玄耳边，纠缠不清。黑暗中，少年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一双可怕的双眼正在窥视着自己……
　　老毛病了。释玄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自从跟武彪那群□□的人扯上关系后，就感觉日夜得不到安宁，有时帮彪哥办了什么事情，就会有意识地觉得有检举者跟着自己，而当自己决心脱离武彪这个庞大的队伍时，又仿佛被其深深地牵住，无路可逃……
　　一切都只是幻觉罢！在这里，谁都不会那么快找到自己的……
　　突然，铁门发出“吱”的响声。
　　“是释玄哥哥吗？”女孩在一片黑暗中轻轻地叫唤。
　　“夏可悠？”释玄一惊。
　　“真的是你呢。我听见门外有呼吸声，像是释玄哥哥的，可是又不确定……”
　　“怎么？你还没睡觉？”话一出口，释玄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疑惑。难道她知道自己没有钥匙，便一直在等自己吗？
　　可悠“嗯”了一声，又轻轻地带上身后的门，尽量不吵到里屋沉睡中的外婆。
　　释玄放下吉他，一瞬间绷紧的神经仿佛断开。终于到可以休息之处了！这也是老毛病，总为今日的休歇的地方所伤神。
　　夏可悠慢慢地摸索着也到了沙发旁，缓缓地坐下身。
　　“没带钥匙吧！”可悠对着黑暗笑道。
　　“嗯……所以，你在等我？”释玄试着问她。
　　“算是吧！说对了一半。”
　　“嗯？”
　　“晚上，觉得很害怕，总是会睡不着觉，这也是你来的时候，看见我在房里睡觉的原因。晚上睡不好觉，当然得第二天补眠啦。”可悠不紧不慢地对释玄说，“今晚也只是正好想到释玄哥哥没有钥匙，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亏的了。”
　　“呵。白天晚上，对你来说，不是应该一样的吗？”释玄躺在沙发的靠垫上，懒懒地问。
　　“嗯……不太一样。”
　　空气似乎在那一刻冻结了一瞬，可悠的眼帘微微下垂，露出一种忧虑的眼神，即使她的眼睛看不见事物，却会说话。
　　“对……对不起。”释玄皱了皱眉，“我不该这么说的……可悠。”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小女生给他一种那么想要去保护的欲望呢？
　　“没事。”可悠摇了摇头，带着些忧郁的浅笑，“晚上，和白天，是不同的。我是看不见东西，但我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失明，我能感受到光线，尽管刺眼的眼光在我看来也只不过是依稀的光芒，可是这中微光能让我觉得很安全。或许我是有点自欺欺人吧！晚上，本就是该睡觉的时候，不是吗？”
　　“……”
　　“我意识到自己失明的时候就是深夜里。蒙着被子哭了好几天了，忽然醒悟过来，不想哭了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我有些害怕地大叫起来，外婆听见了就连忙跑来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不要难过……我说，外婆，屋子里怎么那么黑，黑得连您的样子都看不清？外婆让我别怕，说现在是深夜呢！让我睡一觉，明天起来后就振作起来，重新做一个快乐的夏可悠。我嘤嘤地抽泣，但还是故作坚强地擦干了眼泪。重新钻进被窝，外婆就守在我身边，一个劲地安慰着我。可是我有预感的……我预感到了，我好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悠一口气说了很多，表情上有极其微小的变化。释玄注意到了，那种神情，像是强忍着不让悲伤席卷而来，因为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坚持。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就叫“逞强”。
　　“然后……第二天你发现真的看不见了对吗？”
　　“嗯。”可悠温顺地点点头。
　　“害怕吗？在失去光明的时候害怕吗？”
　　“说不怕的话，可悠就是骗人的孩子了。”
　　“你不是孩子了……”
　　“我知道，所以我很快就恢复过来，决定勇敢地面对这种命运。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想，我小时候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双亲、光明，甚至是获得友谊的机会。我在那之后，就没有什么朋友了……”
　　“你应该去盲人学校认识更多的人。”释玄的话中带着关切之意。
　　“去过。后来放弃回来了。”可悠叹了口气，“知道吗？这样对外婆的压力太大了。她要照顾现在的我，已经很疲惫了，我不能让她再为我的未来作打算。”
　　“你真的认为……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吗？”释玄的双拳渐渐紧握起来。他的十八年来，安琪使他从被父母相继抛弃的绝望中走出来，他曾以为命运真的在某些地方夺走你一点东西，定会在其他地方补回。可就在一周前，他不再这么认为了……连安琪都走了，他，夏释玄，还剩下什么？可笑的骄傲吗？
　　“是。”
　　黑暗中，可悠看不见自己身边少年的手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