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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想要触碰天边的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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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第十三代首领把破烂的草笼从头上摘掉,露出真容。他毫不意外地在这个瘫坐在地上的银发男人脸上看见足以致命的动摇。
他清楚对方至死都不会忘记他这张脸。
——是铭刻进血液里,深入骨髓的仇。
正如面前这个以白夜叉为代号的男人从未放弃过的仇恨一般,他也亦是如此,这份抑制不住的恨意仅仅只是冲着这个男人而来。
这个男人是唯一获得他的神灵眷顾的幸运儿。
而那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
所以只是这样还不够。
——只是把那个人夺回来还不够。
——只是让这个男人意识到渺小和无能为力还不够。
——只是绝望还不够。
——这个男人就应该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如同战场上任意一缕亡魂一般化为云烟,不要再去奢求他无法踏入的领域,一次一次负隅抵抗命运的决断,挣扎着试图靠近他没资格触碰的神灵。
——只要杀掉这个男人。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男人对他的老师而言有不同的意义。
重要到,连他还活着的事实都动摇不了的存在。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内心的阴影失控。
即便到如今,在知晓了心中的神灵还与他注视着同一片天空的现在,他也难以控制住自己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念头。
“白夜叉?”
德川定定摸着下巴,笑容颇有嘲讽的意味。
“这个名字倒是在哪里听过,怎么,胧卿与这个狼狈不堪的家伙打过交道?”
“姑且算是认识。”
男人带着沧桑的嗓音毫无情绪起伏,好似在讲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您还记得吉田松阳这个名字吗?”
“嗯?有过这个人吗?”
德川定定笑容里闪过一丝阴冷,口中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冷漠。
“我怎么会记得住那种垫脚蛆虫的尸骸中某一个人的名字呢。”
胧心知德川定定直至今日也还是端着那副自以为是的架势,尽管手中并无实权,却还仗着天道众需要前任将军这个傀儡,毫无顾忌的耀武扬威。
——他还有替他的神灵铲除威胁的资格吗?
胧在思考这一点时,余光还瞥视着被毒针刺中而动弹不得的银发男人,见他竟挣扎着还想要起身,好一会儿才按捺住心底汹涌的杀意。
——不能再错一步。
——不能再一意孤行。
他用所剩无几的理智克制住手中的杀招。
他的神灵还没能想起那些残酷的过往,他亦不可再一次将她推入深渊——
在场唯一不知情的月咏听着这段苍白而沉重的往事,忍不住望向迄今为止一言不发的银发男人。
这帮家伙在说什么啊?什么宽政大狱,什么尸骸,什么罪人……
松阳小姐不是还好好的待在银时身边吗?怎么被他们说得像是早就死去了似的——
“银……银时?到底是……”
银发男人撑着疲倦的躯体,缓慢地站起来。
月咏不由地噤声。
万事屋的老板在她们这群姑娘眼中一贯是个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懒鬼,尽管偶尔会流露出正经样,可一看见他整天整夜的泡在酒和帕青哥店里的颓废状态,就觉得这世上大概也没什么东西能够动摇这家伙漫不经心的态度。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对未来的追求,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期待着明天,没有理想也没有一定要达成某件事情的执着。
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露出如此强烈而痛苦的仇恨表情——
“银……等等……”
她看着银时拖着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又要冲上去,下意识地想要喊住他,而对面那个被称为天照院首领的男人只是轻松地闪身,就避开了银时的刀,转到他背后,手里的僧杖就要往他肋骨上刺过去。
“银时!”
月咏陡然睁大眼睛。
空气中弥漫的尘霾散去后,她惊愕地看见那柄刺向银时的僧杖被一名身着百华服装的女性单手握住,这近乎致命的攻击也因此被迫停滞在半空中。
来人以面罩蒙着下半张脸,看不清长相,只是那天照院首领不知为何也就任由这人制住他的武器,原本凛冽的杀气都垮得烟消云散。
百华里自然不会有这等实力的存在,这个人到底是?
月咏注意到对方绑起来的浅色发髻,脑子里浮现出的猜想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那位看上去温温柔柔的松阳小姐吧?
但她也没有时间继续猜想来人的身份,这帮奈落的杀手并未得到停止攻击的命令,因而她也只能一门心思应付越来越猛烈的攻击。
——胧僵硬地杵在原地。
那双淡绿色的眸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还没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那人便转过头,松开了他手中的僧杖,只是一心一意地搀扶着被毒素侵染的四肢无力神志不清的银发男人,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
“银时?听得见我的声音吗?银时?还站得起来吗?”
她没有再赐予胧一个眼神。
或许是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胧居然感到了一丝轻松。
十几年前他就认识到这一点,在他和那个男人之间,他的神灵永远都会选择那个男人,即便是暂时的妥协,也不过是为了护得那个男人周全。
总是这样。
胧在这一刻,又有些庆幸,庆幸他的神灵还没能完全想起那场可悲的背叛,庆幸他还不会从那双温柔的绿色眸子中看见失望与厌弃。
——怎么会感到意外呢。
不论结果如何,我总是被抛下的那一方,如今我居然还抱有无意义的奢望。
奈落十三代首领沉默地退到德川定定身边,不再去看那一对相互依赖着的师徒。
“您该离开这里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等这帮逆徒被完全肃清?”
前任将军还是那般小人得志的嘴脸,但他心里却一清二楚,如今的天照院奈落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能继续驱使奈落,只不过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早就抛弃了自我,以及奈落真正的掌权者——那个名为虚的女人,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罢了。
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看阴沟的老鼠一样冰冷而不屑。
那又如何呢?被天道众知晓了不死之血的秘密,她也只能成为天道众的研究工具,天道众也不过是施舍她一席之地,仅仅如此。
德川定定面上浮现出扭曲的快意。
只要他还活着,这帮家伙就永远别想称心如意。
他这么想着的同时,循着窗外巨响的动静望过去,脸色顿时一片死灰般的颓然。
“居然——”
那个卑劣的小鬼居然妄图夺走他的国土!
“请您先前往飞船避难吧。”
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曾权倾朝野的前任将军由得意洋洋变得满脸灰败,又还试图摆出架势的可笑模样,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按部就班地提议道。
“如今也只有天道众还能给予您依仗,吾会您带往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德川定定那张脸扭成可怖的疯癫感。
“你叫我哭哭啼啼地向那个女人低头?获取她的可怜?”
“吾并无此意。”
胧其实并不理解如今已是天道众一员,还掌控着宇宙海盗春雨的虚为何还留着德川定定的性命,也许正如她留着自己这个背叛者欣赏着他自以为是的赎罪一般,她也想看着这位前任将军被自身贪婪所吞噬。
他的神灵从来不需要他。
他知道,他向来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他比谁都清楚,虚不仅不是松阳,甚至于是试图抹杀松阳的真凶,他也自欺欺人地想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到身体里最后的不死之血耗尽。
他已经一无所求。
他可以归去的家毁在他自己手中。
他等待的人每一次都选择了另一个人。
就这样等待着早就该到来的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不会再有奇迹眷顾他了。
“天照院奈落早就不听从我的指令,如今还惺惺作态地试图操纵我的去向?不过是群卑鄙的蚕食国家腐肉的乌鸦——”
“您误会了。”
胧冷淡的打断前任将军的控诉,平静的回答他。
“我们自古以来,不过是私人军队,并没有自由行动的意义。”
——这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只自由的飞鸟。
“既然如此。”
登上飞船之后,德川定定诡异地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我恐怕就再也没有到地面上的机会了,那么,就替我去吉原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解吧,杀了倾城铃兰。”
淡漠如胧都不免对这位前任将军产生烦躁的情绪。
这个家伙已经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倒不如他来——
“您现在要去吉原?”
“怎么?莫非你打算忤逆我?仗着那个女人给你做倚靠,就想控制我的行动吗?那个女人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胧神情一凛。
前任将军一瞬间感受到了如同死亡一般的压抑。
一身黑羽的女人站在飞船的二层遥遥望过来,那张脸,如果歌舞伎町任何一个人在场,就会惊讶的发现,竟然与万事屋那位温柔的松阳小姐一模一样。
她的笑容也同松阳一般好似春风,但那双血红的眸子里只有漠视万物的轻蔑。
世间所有于她而言都是转瞬即逝的蝼蚁。
“你……虚……”
“很意外吗?”
虚笑得眉眼弯弯,却丝毫没有安抚人心的温度,只会让被她注视着的人禁不住手脚发颤,再也维持不住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你想……”
“虚大人。”
胧俯身行礼,将眼底的焦急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到江户来的,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才——
老师的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虚也常年在宇宙间行动,没有机会探知歌舞伎町这么个小地方的情报才对。
他的老师……应该已经带着那个男人离开了吧……
“似乎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情啊,这个国家的主人终于要换人来做了么?”
“……胧卿不是要带我去天道众那边吗?”
德川定定敏锐地意识到事情有变,立即抓住胧妄图垂死挣扎。
“天道众的那帮家伙不会容许你这样的女人胡来的!”
虚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骤然身影一晃就出现在甲板上,她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提着的刀晃晃荡荡,刀刃反射出的冰冷光芒映在德川定定面无血色的脸上。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留着你的性命这么久。”
胧还未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就只见德川定定的首级飞了出去,他那张脸上还停留着死亡前惊恐与愤恨的神情,肥胖的身躯还没倒下,又被虚踢到了飞船外,轰然落地。
“不过,你无需知道理由。”
溅出的血花渗进甲板的纹路里,鲜红得刺眼。
“尸骸?”
虚对着那个丑陋的头颅,嗤笑一声。
“现在,定定公也只是一具如蛆虫般的尸骸了。”
胧蓦地后背一凉。
虚怎么会知道德川定定在将军府所说的话——
“或者,你有什么要禀报的事?”
虚冰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胧迅速收敛起心神,谦逊地半跪下来。
“请虚大人指示接下来的行动。”
“指示?”
虚扬了扬眉,突然将手中的刀往身后投掷过去,紧接着刀被哐地一声砸开,直直插进船身。
“就站在那里安分的看一场好戏吧。”
烟雾消散间,与虚相似得近乎别无二致的女人站在他们身后,她面上笑容不复往日般从容,神情郑重到凛冽。
奈落现任首领霎时失声。
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奇妙的展开突入最终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