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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男人是不懂满足为何物的生物 ...

  •   男人面色微微一凛。

      万齐在那一刻切实地感受到类似于野兽的凶恶气息,但很快,对方周身的戾气散去,因为他们话题的对象从那间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探出了头。

      “晋助?”

      松阳一贯不太需要睡眠,更何况在陌生的地方她也时常不能入睡,因此待在飞船上的两天她几乎都清醒地坐在一室黑暗里,不出门,除了来给她送食物的万齐,她也没怎么见过其他人。

      她能感觉到这位背着三味线的奇特武士对她颇为好奇,但显然因诸多考量不打算与她过多交谈,日常见面也只有简单的问候。

      走廊里的脚步声也在刻意掩饰下变得又轻又缓,大概也是被耳提面令过,飞船上对话的声音也不常能听见,更不用说能探查到有用的信息。

      ——结果还是只能等到晋助回来再做打算。

      松阳其实有些犹豫。

      她隐约察觉到对方所做的事情或许也跟她消失的十年有关,未必会愿意如实相告,连带着见面这件事,都让她感到几分紧张。

      歌舞伎町那次偶遇,她的记忆还处于一片空白,只能对这个名字和这副样貌感到熟悉,可一旦将私塾的时光点滴回忆起来——

      以高杉晋助为名的男人好像还是那个在十五月夜中彷徨地问她“老师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吗”的少年。

      会在课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执着地举起木刀挑战她或者银时,在桂认真写字时和银时较劲弄得满身满书房都是墨,被敲脑袋就愧疚到差点要跑去切腹的认真过头的少年。

      那时候他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还拥有一双明亮到会让她无法置之不理的漂亮眼睛。

      而如今他半张脸都被掩藏在绷带下,气息阴森得有些陌生了。

      那个孩子——

      几时拥有这样杀伐果决的眼神和冰冷刺骨的气息了呢?又是受了什么样的伤才会——

      与他会面又该说些什么好呢?总之不能再像面对银时那样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说错什么而让他那么难过。

      ——那样痛苦的眼神。

      想到银时眼底那藏不住的悲哀神情,松阳心里禁不住一酸。

      是我给你带来了无法承受的沉重负担吗?

      明明……是想要你获得幸福的。

      可好像事与愿违,反而让你活得那么疲惫。

      心里这些错综复杂的情绪让松阳多少产生了顾虑,始终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她记忆里曾经最乖巧的学生会面。

      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走廊外被提起时,她迟疑片刻,还是打算以她最平常的态度去见对方。

      “已经忙完了吗?”

      伫立在透明舷窗前的紫发的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看上去和烟火祭那天并没什么差别,还是一身穿的松垮垮的紫金色浴衣,未被绷带掩盖住的碧绿独眼里翻腾的情绪被有意收敛,目光沉甸甸的穿过幽长的寂静回廊,沉默地落在她脸上。

      松阳怔了怔,原本迈出房门的脚有些踟蹰不前。

      她尝试成为人类的时间太短暂,还没来得及学会太多人类复杂的情感,就得去面对相隔十年的巨变。

      越是珍视就越容易手足无措,就会去想,擅自出现是否会打乱她长大成人的学生们原本的生活,面对一言不发的紫发学生也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难耐的气氛。

      进退两难间,男人突兀地出了声。

      “老师。”

      他念这两个字的语气乍一听和少年时并没太大差别,都是那样温柔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眷恋,只是以如今成熟男性的声线缱绻地唤出来,偏偏增添些许旖旎的意味。

      他脚下的木屐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步履不疾不徐,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音色依旧是慵懒中带着几分沙哑。

      “怎么会想到一个人偷偷溜上来呢?”

      面前的人与他记忆里分毫不差。

      十年的时光半点没给她带来改变,从眼神到笑容,乃至被素色唐装包裹着的玲珑身段,都是那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柔软模样,像是一次又一次,在梦境里自以为真实却虚假得如同泡沫一般的幻影。

      他呼吸的频率很慢,喉咙里涌上来的燥热感让他觉得唇舌干燥,胸口蔓延的是快要染上黑色的渴求。

      日日夜夜深入骨髓的思念。

      求不得。

      仇恨。

      从地狱中爬出来,曾如死去一般活着。

      情感扭曲成心里的深渊,想要将面前的人吞噬殆尽的欲望濒临爆发边缘。

      ——还不能。

      荆棘会将她刺伤。

      男人瞳孔里深沉的墨色褪去,剩下不露破绽的平静。

      平静的像是无悲亦无喜。

      他面前的人轻轻叹息一声。

      “我……我一直想见晋助一面。”

      松阳字斟句酌组织言语,面对紫发的男人望着她时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也没过往那么游刃有余,罕见地带着几分局促。

      “烟火祭那天我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所以……没来得及对晋助说,我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欠他们这句话欠了太久,也许比十年还要更久。

      久到错过了他们从少年变成成熟的大人,错过了最该陪伴他们的时光,让他们在颠沛流离的战役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她却还停留在他们笑闹着就能抛去矛盾的岁月里。

      我这样来见你,会让你感到为难吗?

      ——唯独问不出口这样的话。

      与昔日的紫发弟子之间的会面和松阳想象中并不相同。

      和其他人相比,他给人的感觉改变最大,可实际相处时松阳也说不清哪里有所变化。

      她先是被高杉带着见了他目前的部下,有见过一面的三味线武士万齐,有性格咋咋呼呼看上去很活泼的女孩又子,还有眼睛非常有特点的谋士武市。

      “鬼……兵……队?”

      松阳轻声重复着这个名词,不知为何感到熟悉。

      是有谁曾经对她提起过这个由高杉领头的部队吗?

      但她想不起来,这大概也是她还在缺失中无法补全的记忆里。

      她目前所了解到的大概也只是高杉愿意告诉她的部分,虽然想知道高杉那只眼睛的情况,可松阳问不出,并且她向来不擅长追根究底,不由自主就被高杉引导着说起她自己的现状。

      “眼下是住在银时那里喔。”

      松阳一点一点地和高杉形容目前的住所和生活环境。

      “住了银时的房间,害得银时总是把自己缩进橱柜里,超愧疚呢——”

      “那家伙睡橱柜?”

      高杉挑了挑眉,仿若不经意发问。

      松阳没听出他话语里对银时的嘲笑,苦恼地抱怨道。

      “有提过铺两床被褥一起睡榻榻米也没关系,但银时完全不愿意呢,和小时候一样还是不喜欢亲近我……”

      紫发男人闻言眼神闪了闪,一丝翻腾的暗涌又被他按耐下来,唇角勾起浅笑的弧度丝毫未被动摇。

      他仿佛意有所指般问道。

      “老师沐浴的时候那家伙在做什么呢?”

      “欸?这个我倒没有留意……不过银时一般都会待在楼下的酒馆。”

      “这样啊。”

      男人唇角的笑意深了一些,语气带了一丝戏谑。

      “老师在不熟悉的地方能睡好吗?”

      “开始有一点,不过银时偶尔会跟我聊天,渐渐也能睡着了。”

      “那便好。”

      他手中习惯性地拄着一杆烟枪,烟袋上绣着金色的花纹,在昏暗的油灯下那金线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晕,烟斗里丝丝缕缕冒出来的烟雾有些檀香的味道。

      松阳一时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虽然知道这是什么物件,但毕竟不是常见的物品,与这个记忆里一板一眼的学生搭配起来更是会令人感到在意,忍不住开口问道。

      “晋助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呢?”

      高杉怔了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烟斗收进衣袖,神情略微不安。

      “老师觉得难受的话我便不抽了。”

      “倒也不是……”松阳见他收得这么快,有点遗憾地感叹道。

      “晋助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呢,我也应该习惯这点才是……”

      “我始终是老师的学生。”

      紫发男人说这句话时神情温柔而又谦逊,和少年时代那副好好学生的模样如出一辙,可眉眼间始终带着成年人的克制,仿佛在刻意维持住他现今平静的状态。

      是错觉吗?

      松阳觉得他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不安,却又看不出端倪。十年终究带来一些隔阂,她也不能再把面前的男人当作十年前的少年来对待。

      她眼见高杉打算当着她的面把烟斗折断,忍不住出声阻止,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只是对烟袋的花纹有些感兴趣,感觉不太常见的样子。”

      “我解下来给老师看。”

      高杉答应得很快。

      “可以吗?”

      松阳略微好奇地凑过来。她微颔首时,便会有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她脸颊边滑落,滑过她露出一小节白皙脖颈的衣领口,垂落到她胸口。

      一缕发丝遮住她脸侧,她习惯性地将之捋到耳后,她在灯光下显得朦朦胧胧的柔和轮廓便整个露出来。

      她没注意到她对面的男人身体整个僵硬住。

      紫发男人眼底透着激烈挣扎的光影,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放任自己被内心汹涌的黑泥淹没。

      虽然他试图用那副学生时代的样子得体地面对松阳,但又像是属于松下私塾的那个自己因某些原因已经被抹除了,他知道这层面具透露着崩坏的异常。

      ——破坏和欲求。

      在他的师长看不见的角度,男人温和的神色褪去后,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这样的气息。

      想要的实在太多,因为失而复得,贪婪的程度会越来越恐怖,永无止境的增长,总有一天那轮明月会完全被黑暗吞噬,任何一种含义上,他都体会不到安全感。

      那些家伙还在。

      还在这宇宙中,控制着星球的命脉,以及她的另一个分身,这个世界还是危险的无法让月光温柔的照耀,配不上那明月的光辉。

      总有一天,他会毁灭这个让她无法平安的世界。

      ——可他要怎样才能获得平静呢?

      在飞船重新回地球的这一周内,他会把他失而复得的师长牢牢的关在他绝对的保护范围内,到不得不把她放回江户的那一天为止。

      高杉心知这不是留下她的好时机。

      ——只是暂时让给那家伙罢了。

      毕竟一味只会逃避的家伙注定失败。

      而他从未停止过妄想,想要从信奉的神灵手中掠夺,想要把神灵占为己有,想要侵犯神灵,让神灵变成他的所有物。

      想要那双注视着包容着世间万物的眸子只能映出他的身影。

      ——那样便能获得平静了吗?

      高杉紧紧地盯着那浅发之人的一颦一笑,那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过头来,笑着眨了眨眼。

      ——谁知道呢。

      高杉勾起嘴角作为回应,眸色逐渐变暗。

      男人可是不懂满足为何物的生物。

  • 作者有话要说:  高杉专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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