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国师是妖孽 ...
-
谢将军还是走了。
六天后的深夜，他抵达关月城，赶上外寇作乱，顾不得思考就披挂上阵。
遥远的皇城亦不安宁。天空乌云密布，偶尔雷霆阵阵，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简乐制好最后一剂丹药，进献给等待已久的皇帝。
城外，庆王终于不再按捺自己的野心，打着清君侧的口号，带领众多兵马攻入皇宫。宫女太监们哭喊着逃命，一片兵荒马乱。献帝的寝宫却安安静静的，看不出大厦将倾的迹象。偶尔电闪雷鸣，惨白的光线将殿内陈设映得鬼魅非常。
睡在床榻的皇帝奄奄一息，已经无法抬手接药。简乐没让太监帮忙，亲自端水喂药，事毕后又安顿献帝躺好。在等待药效发挥的空隙里，他仔细整理着对方凌乱的发丝，将垂落在外的手臂放回被中，动作温和不似以往。
献帝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他那细长冰冷的眼睛里，逐渐升起了浑浊的灰雾。
这是死亡的征兆。
殿外嘈杂的声响猛然变大。简乐能清楚听见许多纷乱不一的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刺耳尖鸣。他俯下身，贴着皇帝的耳边轻声细语，说出令人无比惊骇的内容。
“其实我是庆王的人。”
早在四年前，简乐取得献帝信任并被请进皇宫的时候，庆王就盯上了他。威逼利诱，高价贿赂，两人很快达成合作，决定利用药物搞垮献帝。
“这些灵丹只是制作得比较精细的毒药罢了。”
严格意义来说，只有最后一剂是毒药。简乐给献帝送过各种名目的药，除了最主要的“十二剂长生不老灵丹”以外，还有什么养生健体的、安神补脑的、辟谷期间补充营养的丹药。长年累月的药物摄入，导致献帝重金属中毒。
最后的药，属于催化剂。
简乐不打算详细解释，反正对方也听不懂。
他微笑着观赏献帝的反应。床上濒死的男人露出不可置信又绝顶愤怒的表情，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而后痛苦至极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与此同时，殿门被撞开，带着刀剑的人们闯了进来，将利刃对准简乐。穿红袍的庆王不紧不慢迈入殿中，视线扫视一圈，看到床上没有声息的帝王，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下一刻，庆王脸色一沉，高声怒喝。
“简乐，你多年来欺君罔上，暗害陛下，可有话说？”
简乐似是早就料到了庆王的心思，低低笑了一声，从床边直起身来。他的举止很自然，仿若身前利刃并不存在。
庆王看着看着，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无法控制的慌张。这情绪来得诡异，直让他浑身毛骨悚然。
惊心动魄的雷声再次响起，重重击打在每个人心上。庆王定了定神，拔高音调继续叫道：“今天本王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还大衍一个安宁！”
这段话情真意切，气势逼人，轻松将杀人灭口粉饰成保家卫国的美名。再配合庆王悲愤沉痛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忠臣良将，谁也挑不出毛病。
唯一的罪人，变成了简乐。
“呵……”
简乐意味深长地看着庆王，开口想说什么，宫殿却猛然一阵摇晃。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自穹顶响起，仿若天雷坠地。
殿内顿时一片惊慌，刀剑叮叮咣咣响不绝耳。庆王踉跄着倒退几步，勉强扶住身体，向手下人喊道：“不要慌！只是地动！”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在短暂的动荡之后，寝宫又恢复了平静。众人刚镇定下来，站在龙床前的简乐却大叫一声，神情懊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我X！算错时间了！”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简乐眉头蹙起，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充满了不满与嫌恶。他看着所有人，眼神很冷淡，嘴角微微咧着，似乎在笑，又像愤怒。
“这贪吃的怪物，居然提前开饭！本来打算等新皇登基，败个几年，民不聊生怨念四起，谢荣再举兵打回来，搞个大战乱啥的……”
虽说谢荣有点儿糊涂，下不了狠心，但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到时候献帝已死，谢父并亡，此人身无牵挂，举兵造反也顺应时势，必能取得百姓拥护。
而战争无论正义与否，都会对世界造成严重损伤。经济破坏，文明消亡，最重要的，是会生成大量的负面情绪。绝望，憎恨，悲伤……
这才是简乐想要看到的东西。
“不过算了。”他的视线落在庆王身上，暗蓝色的眼瞳里含着笑。“反正献帝这几年荒废朝政，不问民生，得了许多怨恨。今天晚上你起兵逼宫，死伤无数，也算功劳一件。”
庆王根本听不懂简乐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变得特别陌生，简直像换了魂魄。
以前的简乐总是在笑，性格温和而懒散，从不主动得罪人。仿佛时时刻刻戴着面具，谁也窥不到他的真心。
但现在，简乐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他声调活泼，神情自然，毫不掩饰地表现着自己的喜怒，整个人看起来鲜活得很。
鲜活，而且狂妄。
庆王回过神来，咬牙斥骂道：“住嘴！你这发癫的疯子！”
“战乱，死亡，信仰破灭后的绝望……任何负面的东西，都能酿成毒素。把毒吃进肚子里，日积月累，哪怕最强大的怪物也扛不住吧？”简乐继续自言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庆王：“当初你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毒入肠胃，初无实感；渐入肺腑，力如抽丝；渗入血脉，神志昏乱；攻其心脏，无命可回……”
庆王脸色骤变。
这是四年前，自己与简乐合谋下毒时所说的话。
如今对方又提出来，恐怕要讲出许多不该说的事情。如此想着，他杀心陡起，立即示意周围动手。
然而简乐根本没有戳穿他的打算。
这个曾被帝王奉为上宾、倍加宠信、又被冠上祸国罪名的年轻人，抬头仰起一个忧伤的角度，叹息着说道。
“现在程度还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毒发身亡啊。”
尾音落下的同时，刀刃挥来，世界归于猩红。
关月城外。
和千里之外的都城一样，这儿的天气也不大好。轰隆隆的雷声不时响起，将战场上厮杀的声音掩盖了大半。
谢荣借着闪电的亮光，用力将手中的长刀送入敌人胸膛。脑后风声袭来，他下意识向左退了两步，臂膀挨了一棍，火辣辣的疼。
他的情况很不妙。
来袭的敌人太多，对己方的战术又摸得很清楚，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他和将士们扛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打出输赢。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关月城越来越远，现在腹背受敌，难以招架。
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他躲开又一次袭击，从地上随手摸起一柄长枪，胡乱挥舞几下，退到暗处稍作休息。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知是血液逆流还是雷声干扰。
谢荣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他握紧手中的长枪，再次冲了出去，怒吼着刺穿又一个人的心脏。转身时，他恰巧看见一道刺目闪电从天空劈下，仿佛要撕裂整个苍穹。
不，不对，那是真的裂缝——
一瞬间谢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地仰头望着上空。借着闪电的光，他清楚看到了一只从天空顶端伸进来的巨爪，似人，似兽。
鬼使神差地，他脑中响起简乐说过的话。
——其实世界是一颗蛋。
——我们都住在蛋壳里面，等时机成熟了，巨兽就会剥开壳，将我们生吞嚼烂。
谢荣来不及仔细思考。颈后一凉，眼中的世界突然整个儿倾斜了过来，摇晃着翻转着，迅速坠落。他的头颅离开了身体，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最后落在混合着血水的泥土里。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章 国师是妖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