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陌上杨柳

47、第 47 章

　　春暖花开的时节，人们的衣衫由冬日的臃肿变为春日的单薄。草长莺飞，十分怡人。

　　迟迟小时候便喜欢闻花香，此时正拉着王宣的手往院子里走。

　　王宣拉着迟迟的手，温和地说道：“迟迟，你慢点，别摔倒了！”

　　之前王宣都是喊着迟迟“七小姐”，但是迟迟觉得这太生疏了，而且司马昭说过王宣是她的玩伴不是家里的下人，于是迟迟便让王宣喊她的小字。

　　王宣倒是觉得迟迟的大名很好听：匪琢，司马匪琢。但很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喊“匪琢”，都是叫迟迟或者七小姐。

　　“或许是迟迟更亲切些吧······”王宣心想。

　　“好，我听宣姐姐的话，不跑了。”迟迟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停下来拉着王宣的手，放缓了脚步。

　　迟迟非常喜欢王宣，她对王宣有一股莫名地熟悉感。

　　王宣看着巧笑嫣然的迟迟，摸了摸她的头，她十分心疼这个从小失明的小女孩。不知为何，王宣看到迟迟，胸腔中总有一股暖意。

　　这股暖意叫“母爱”，母亲看到孩子就是如此，但是王宣并不知道。

　　院子里的花都开得很灿烂，长春花开得尤其好，每一朵花上几乎都有蝴蝶。

　　迟迟的嗅觉灵敏，闻到花香就走到了花枝前，静静地感受着。

　　王宣看着迟迟，眼角发酸。她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看了看四周草木花朵繁盛的院子，看着池塘里悠哉的鸭子，眼泪滑落了下来。

　　这么美丽的家，迟迟永远都看不到了。

　　“宣姐姐，你来闻闻这朵花，这朵花好香的！”迟迟雀跃地对王宣招了招手。

　　王宣擦了眼泪，赶忙走了过去。

　　大抵王宣也落过难，知道落难之时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同情。所以就算王宣很心疼迟迟，但是日常的相处之中她还是把迟迟当做完好无缺的人。

　　王宣走到迟迟身边。她看到那朵花开得极好，是完全盛开的状态，香气四溢。王宣闻了闻花，说道：“好香啊！”

　　迟迟听了王宣的话，脸上的笑容更甚。左脸的酒窝一闪一闪，看得王宣也很高兴。

　　王宣看着完全盛开的花朵，想到花朵盛开，离花败也不远了吧，她这几天还是要带迟迟远离这朵花，免得迟迟因为花败而伤心······

　　王宣和迟迟正赏着花，忽然有下人匆匆而来。这下人知道王宣是七小姐的玩伴，受二公子和二少夫人的礼遇，便向她行了礼。

　　王宣看他的神色有些焦急，又有些慌张，便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人低声说道：“小公子······小公子不好了！”

　　王宣是见过那位叫“延祚”的小公子的。这个孩子才九岁，脸色苍白，整日卧病在床。说得难听点，就是靠药吊着。迟迟虽才十岁，却很疼爱这个弟弟，每日都会去跟弟弟聊天。有时候迟迟去了延祚在昏睡，迟迟就很安静地坐在床边陪着他。王宣看到这两姐弟的相处模式很是心疼，便也陪着迟迟坐在延祚的床边。

　　王宣听闻延祚不好了，心里一抖。她知道迟迟很爱这个弟弟，要是延祚·······她定了定心神，走到迟迟的身边，对她说道：“迟迟，咱们出来也有一会了，要不去看看延祚？”

　　“那咱们去看看弟弟吧。”

　　王宣牵起迟迟的手，带着她往前走。王宣心里有些着急，脚步有些快。迟迟本就敏感，察觉到王宣的脚步与往日不同。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宣姐姐，是不是弟弟出事了？”

　　王宣没想到迟迟如此敏感，真是姐弟连心吗？她叹了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迟迟说道：“迟迟，你别多想，咱们先去看看啊······”

　　王宣这么一说，迟迟脸色有些苍白。她拉着王宣的手，脚步匆匆地往延祚的房中走去。

　　迟迟从小眼睛就看不见，记路的本事一流。一般走一次她就记得路了，更何况是每日都去的地方。她出门由人带着，不过是因为司马昭和王元姬怕她眼睛看不见而跌倒罢了。

　　二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到了延祚的房间。

　　司马昭和王元姬坐在延祚的床边，二人的眼中都有泪光。太医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延祚，叹息地摇了摇头。纵是见惯了生死，如今看到如此俊逸灵秀的孩子寿命已尽，太医还是觉得很遗憾。

　　床上的延祚呼吸微弱，俊逸的脸上全无血色，眼睛闭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迟迟一跨进延祚房间的门，就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她似乎感觉到弟弟的呼吸十分微弱，几乎快要消失。

　　迟迟大声地喊了一句“弟弟”，床上的延祚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煽着亮光，让司马昭和王元姬几乎认为他已经没事了。但是他们刚才已经听到了太医说的话：回天无力。此时的延祚，是回光返照吧。如此想着，两人的眼泪都掉落下来。

　　司马昭起身带着迟迟坐在延祚的床边，将延祚的小手放入迟迟的手中。

　　延祚的手冰冰凉凉地几乎没有温度，迟迟的双手搓了搓握住的那只手。她的动作很慌张。周围的人看着这两个孩子，都别过了眼。司马昭看着这两个孩子，藏于袖中的手握紧，似乎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姐姐······”延祚的声音很细微，他的力气已经在不停地消散，快要完全消失了。

　　迟迟听到延祚的呼喊，感觉这个弟弟快要离她远去了。赶忙回答道：“姐姐在这里，我在这里！”

　　延祚只说了“姐姐”两个字，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他眼睛看了看司马昭和王元姬，目光眷恋。

　　在司马昭和王元姬的心中，延祚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别的小孩子吃药都要千哄万哄，他每日都喝那些他们都觉得嘴里发苦的药汁，一声都不吭，从来都没闹过。他终日卧病在床，从来也不发脾气。五岁的时候他身体好了些，便要读书。太医说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最好连笔也不要拿。因为拿笔也是需要力气的。司马昭便也是让人读书给他听，教他识文断字。教他的先生对司马昭不停地夸他聪明，什么字教一遍就会了。末了又叹气，说要不是小公子身体不好，功名都是信手拈来。

　　延祚平稳地度过了九年，让司马昭以为他也许就会这么过一辈子，可没想到如今······

　　迟迟平时在延祚醒着的时候，说一大堆的话，此时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流着泪。她知道，弟弟要走了。

　　延祚的手从迟迟手中滑落，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照顾延祚的乳母丫鬟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公子过世，痛哭出声。迟迟感觉她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弟弟走了。她重新握着延祚的手，不停地搓着那只手，似乎只要那只手暖了，她的弟弟就能回来······

　　王宣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心很痛。她似乎看到了刚出生的延祚，还有一个跟延祚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儿，她听不到他们的哭声，她还丢下他们自己走了。

　　泪水从王宣的眼睛中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