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影子戏影子

2、第二章 家散

　　将军府的堂屋里同后院的悲痛不同，整间屋子笼罩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
　　明老夫人被自己也在痛哭中的女儿搀扶着，怎么也擦不干眼泪，大将军明理背对着屋内众人，看不见表情，而万阳郡主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身边还坐着同样没什么表情的太子妃。
　　最不合时宜的是堂屋中央立着一个打扮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妇人，一身绛紫色江湖装扮，仔细一看，竟是往日温婉的明月夫人。
　　“原本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明落，如今她既已走了，我也就不多留了，明珠，给老夫人的药方子我已经写好了，以后劳烦太子妃多吩咐太医走动便是，你前些日子要的调理身子的药我也给你配好了，每月初一颗，吃完了身子就好了。”澹台明月扫视了屋里个人一番，一语话毕，手里的纸张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和离书在此，明理，你我之间的情缘就到此为止了。”
　　“嫂子，你已经在将军府住了十多年了，怎么，怎么就突然要走呢？你明知我们都不舍得你，我们派人去找回落儿，找回落儿，咱们再重新好好来过行吗？求求你了！若是你不喜欢，我同娘就和你们一起去别院，你这么离开，可不是在剜娘和我的心吗？”明珠早已泣不成声。
　　明老夫人自从明落失踪的那天开始，就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期间这么久都风平浪静的，她们都还以为一切都还如往日一般有的商量、好商量。
　　“万阳，你一面看不惯我，费尽心思，处处与我作对，一面又总觉得我也如你一般歹毒，生怕我对你们母女两个做点什么，处处提防我，十几年如一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鬼的，我真是同情你！”澹台明月眼含讥诮地看着端端正正坐在一侧的女人，不乏恶意地说道。“如今为了不让我好过，居然把自己的女儿送进那个冰冷的笼子，真是可笑！”
　　“妹妹的离开的确让人难过……”
　　“明苏！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说！”实在不愿听这些虚伪的话，澹台明月直接出言打断明苏将要出口的滔滔不绝，“明苏，这些年来咱们这个家是个什么样，大家都很清楚，明落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也跟个明镜似的，她对你好不好，你也有数。而你对明落有几分真心呢？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我自然也是真心待她的……”明苏想要辩解，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眼带厉色的女人，心里应当理直气壮的话，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呵呵 。”澹台明月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从前明落喂了白眼狼的好，我如今也不替她做主要回来了，但往后的我可要替她一一守好了！”
　　明苏不解对方最后一句话是何意，待她恍然清白其中暗藏何意时，对方也果然不紧不慢地接着开口了。
　　“你为自己百般筹谋本来也没什么不对的，可你错就错在伤害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人欺负，我的心情便好不了，所以就看不得你好。”澹台明月恶意满满地笑了，“所以，她费尽心思为你调制的解药，我也就毁掉了。一个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处在那个位置上的女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多几分风险是不是？你夺走明落这么多东西，也给付出些什么才是。宫墙深深，少一个筹码，就多一分艰难，你的孩子，就是我替明落拿走的东西。”
　　“不，您不能这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明苏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过去多久，无论站得多高，自己和母亲始终要活在眼前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的阴影下！“爹爹，你劝劝母亲！”
　　不论明苏如何苦苦哀求，明理都未曾回头。是了，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只有他的明月，只有他和明月生的那个女儿，怎么会站在她这个破坏了他的幸福的女儿这边呢？明苏如此绝望地想。
　　“今日一别，此生便是不见，各位珍重。”一言尽，她转身离开，将身后屋里的哭声，将隐约传来的少年的恸哭，将她过去的荒唐一场，尽数抛却在了身后。
　　从此世间再无盛京明府的明月夫人。
　　散了。
　　明理终于回头，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一幕是他这十几年最害怕的，如今终于成为了现实。他的明落早就不见了，现在那个惊艳了他一生，以为会和自己白头偕老的女人也离开了，他终于彻底失去了自己独有的一弯明月和那颗小太阳，从此，世界黯然无光。
　　“万阳，明苏，从此以后，你们好自为之吧。”明理无力再与屋里的女人们多做纠缠，朝一旁安静坐着的母女两个吩咐了一声，便颓然地走了。
　　明苏看着一步一步走出去的父亲，那个背影不再意气风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一样，只需要一点点风吹雨打，就将粉身碎骨。
　　就好像是谁呢？
　　哦，就像她的丈夫，盛宝王朝的皇太子—卫琛。
　　万阳郡主看着自己疯魔一般爱了十多年的那个男人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思绪飞回了很久以前。那个柳絮纷飞的季节，哪家的俊俏少年如此轻狂，叫矜持高贵的小郡主宁愿化作尘埃？
　　“我第一次听说这位名动天下的西域美人，冥冥中就有一种预感，我和她这辈子一定是一见面就会眼红的仇人，直到你父亲把她带回盛京，我就更加坚信这一点了。我很想赢过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赢过她。”
　　万阳郡主看着早就没了人影的门外，无悲无喜地对自己的女儿说起那段从不敢，也从不愿提及的过去，“从一开始，嫁给你父亲这件事情上，我就输了，我这种依靠阴谋得来的婚姻，输给了她和你父亲轰轰烈烈的爱情，往后我也一直在输。好不容易，你嫁给了卫琛，逼走了明落，我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结果她毫不犹豫就割舍了盛京城里的一切，于是，往后余生，我都没办法赢了。”
　　明苏尚不明白万阳的惶恐与绝望源自何处，年少无知的姑娘还天真的以为世界上没有捂不热的心，眼前的血淋淋的现实也击碎不了与心爱的少年长相厮守的梦想。
　　明苏还不知道她心爱的少年，一生只会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