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筝奏离鹤》吐字要清楚

49、焚琴煮鹤（终）

　　羌戚的事情告落，江吟才刚回了长欢就被小皇帝请进了宫，大步进了宫殿，江吟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安。
　　此番赴宴没有收走他腰间的佩剑，江吟紧抿着唇，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柳亦安在他身边嘱咐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上了大殿，群臣跪在两侧，只小皇帝一人站在高台之上，身着华贵的黑袍，腰佩玉环，头戴冕旒，珠帘挡住面容，让人难以猜测。
　　“柳卿，江公子，你们来的倒是有些晚了。”
　　行过一礼，柳亦安带着江吟入座，小皇帝吩咐宴席开始，丝竹声悦耳，伴着舞女们灵巧的舞姿，柳亦安给江吟倒了一杯酒，江吟却兴致缺缺，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柳亦安见江吟这动作倒是挑起眉，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对江吟道，“我的三爷，您好歹也喝点酒。”
　　“我没什么心情。”江吟瞥了柳亦安一眼，冷声道，柳亦安闻言摇摇头，轻叹一声。
　　“你这人越来越没趣了，现在古板的像个小老头。”
　　乐曲声停，舞女们纷纷推下，柳亦安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小皇帝清亮的声音传来。
　　“江公子，我听说你不久前刚从羌戚赶回来。”
　　江吟闻言起身，来到大殿中间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回应道，“没错，我此去羌戚，为的是寻我大哥。”
　　“原来是这样，在这途中，你就没见着什么人？”小皇帝拍拍手，便有一位侍郎低着头，将一个木盒送到江吟面前，江吟接过木盒，在那里面看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小皇帝想问什么江吟全然明了，柳亦安的心却提到嗓子眼，悄悄给江吟使着眼色，可这一切都被小皇帝收归眼底，轻笑一声，起身推开了身边布菜的侍女。
　　“江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说起来你们江家对赤燕倒是忠心，若你肯入仕途，我必定重用。”
　　“您言重了，赤燕是臣的家，当然不会让外人来染指。”江吟看着蓝灵蝶眉头紧锁，小皇帝却不紧不慢的将手背于身后，轻声让群臣继续享用美食。
　　众人低头言语，不敢不从，江吟站在大殿中间，又听小皇帝道，“我的姐姐，是个心胸狭窄的疯子，你也许听过她的故事，我虽然恨她，但血浓于水，好心让她禁足于府，没成想她却不领情，逃出去和外人来编排自己的亲弟弟。”
　　话语平淡，仿佛在讲着什么不相关的小事，正当江吟思索该如何回应，小皇帝却忽然转了语气，恶狠狠的继续说着。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知道我一向明理，我就是讨厌有外人来插手我的家事，玉家，便算一个，你也知道他的下场。”迈步走下皇位，语气柔和了下来，“柳卿倒是懂事，既然他懂事，我便厚爱柳家，瞧瞧他的儿子，现在也算个体面的君子。”
　　江吟抬眼看向柳亦安，又收回目光没有言语，小皇帝扶剑站定，又道，“我见你是个聪明人，不妨告诉你一些旧事，我母亲你也见过，知道她为什么战死在西北吗？因为我那个好姐姐串通公孙一家和羌戚细作，将军情故意迟报，才让迎战的军队的没有后援。”
　　讲到这小皇帝似乎有些悲伤，握着剑柄似乎在和谁斗气。
　　“她迫使父亲下令烧了杨家，可笑的是我的母亲在死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宝剑出鞘，小皇帝狠狠将它丢了出去，宝剑深深刺入大殿深红的漆木之上，一位侍女抬起头，将那宝剑拔了下来。
　　柳亦安吃惊的看着那人，小皇帝却面色不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场景，缓步走下高台，带着笑容，没半点错愕。
　　“我的好姐姐，你一定很高兴，因为那时我难过的要死，差点就要随我母亲离去。”
　　卸去伪装的白曌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宝剑紧握，脸上没半点见到亲弟弟的喜悦。
　　白曌大步走向小皇帝，开口道，“但是你没有，你最在乎的只有自己，小怪物，你假借我毒害于你，把我拉下皇位，才上位第一天，你便迫不及待的清理我的势力。”
　　“我只留下有用的，玉家不听话，就折断他的胳膊，江家不安分，就稍稍给点教训，我这个人向来如此。”小皇帝嗤笑一声，停了脚步又道，“那个野小子死了对吧，我可真好奇，你孤身一人闯入我这里，是想做什么？”
　　“他是我哥哥，你不要太过分，小怪物。”白曌瞪着小皇帝，小皇帝却满不在乎，装作无辜道，“什么哥哥啊，我从没听说过，不过是个弃子，没有价值的垃圾而已。”
　　“白羽!”
　　“白曌!”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步，江吟困在他们二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正想退回原位，却又听小皇帝开口。
　　“你是个赌徒，这次玩了一个大的。”小皇帝笑着开口，又提高音量对江吟道，“江公子!劳烦你听我一言。”
　　江吟身子一僵，柳亦安也屏气凝神，关注着小皇帝的动向，白曌咬牙切齿的看着小皇帝，越是这样小皇帝倒越是开心，看姐姐无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是享受。
　　“司天台的人这几日告诉我，启明星亮，位于赤燕之东，主皇星，蓝灵蝶饲主，正好应了这天象。”
　　江吟闻言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又听小皇帝道，“你们江家，到了效忠的时候，蓝灵蝶的新主人，便是你那侄儿。”
　　宛若晴天霹雳，江吟和柳亦安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江吟盯着柳亦安，脸上满是震惊。
　　“我何时有了侄儿？”
　　柳亦安低头不知说些什么，犹豫半天才小声道，“已经四个多月了……”
　　“柳亦安!”
　　江吟咬牙切齿的看着柳亦安，小皇帝却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反而冲白曌嘲讽道，“你想靠江家翻身对吧，真可惜，你这盘棋注定赌输。”
　　“这一定是搞错了，蓝灵蝶不会出现在江家的。”
　　江吟咬咬下唇，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小皇帝却摆摆手，反驳道，“不会出错，灵蝶饲主，天象已定，谁也不能改变。”
　　当真是疯了!
　　难不成江家都要为他们这群疯子陪葬吗？
　　江吟脸上的动摇被白曌看到，白曌挑眉轻声道，“我知道怎么让你侄儿活过二十八岁……”
　　“她若是知道办法，那个野小子为什么没活过二十八岁呢？江卿，你是我赤燕子民，当为我助力，你父亲母亲都是忠臣，难不成你要帮着篡权者？”
　　在这大殿中没人再敢言语，江吟皱眉犹豫之时，忽见一个小侍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脸上带着血，一进殿就摔了一跤，但立马爬起，慌乱道，“不好了，羌戚攻城了！”
　　白曌握紧宝剑嘲讽的看着小皇帝，小皇帝却冷静的看着白曌，温言道，“有备而来，你可真是难缠啊，姐姐。”
　　“我向来不做无用功，即使没有蓝灵蝶，我也已经能扳倒你，长欢的眼线，我不比你少。”
　　“是啊，你总是想置我于死地，可你是我的姐姐，我不能恨你。”
　　小皇帝转身拍了拍手，从宫门外便有一群戴着玄色面具的侍卫涌进大殿，白曌脸上有一丝不甘，但她很快变了策略，挥剑要去斩小皇帝的头颅。
　　小皇帝低头不语，白曌的剑被侍卫挡下，伴着清脆的撞击声，宝剑脱手。
　　小皇帝转身看着白曌，压低声音道，“我也玩够了，是时候清理杂碎了。”
　　“你没能力，白羽!你只是靠着你母亲的暗骥掌权，若有一天失了这东西，你定会被拉下高台!”
　　白曌攥紧拳头，眼里的恨意翻腾，小皇帝却平静的看着白曌，轻声道，“这是我的江山，生也是我，死也是我，你不过一个失败者，又有什么资格同我评头论足呢？”
　　这两人的争端惹得赤燕灾祸不断，江吟皱眉看着他们二人，心里只有厌恶。
　　他们二人只为了自己，都是恶人，恶人互相撕咬，反倒要旁人赔上性命！
　　迫切的想离开这里，他们却不放他离开，白曌偏头咬紧下唇，孤注一掷道，“江公子，你必须帮我！”
　　“我谁也不想帮！”
　　江吟高声喊出了这句话，引得柳亦安倒吸了一口冷气，小皇帝转头，眼里带着几分审视。
　　白曌却不在意，继续道，“你身边那位公子，你很在意对吧，他可是我哥哥的旧友，你没理由不帮我。”
　　提到罗霜的名字，江吟一愣，这一反应被众人收归眼底，弱点已经明了。
　　“把你的侄儿交给我，我能帮你。”
　　“江卿，我要提醒你，她是个满嘴谎言的女人，你相信她，才是断送自己。”小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轻松起来，看了看柳亦安，又看向了江吟，“你若帮她，我便亡你江家，如何？”
　　“我不想参与斗争。”江吟冷声说着，行了一礼，“我不是朝臣，只是个生意人，今日得圣上厚爱，诚惶诚恐，天色不晚，我就此告退！”
　　“你不帮我，也不帮她，我要提醒你，你选了一条最坏的道路。”
　　“江家，已经失去太多。”江吟抬眼看着皇帝，格外郑重道，“我大哥为雪城而亡，我母亲死于朝廷争斗，二哥死守颖州，父亲早已殉国，孰是孰非，我江家都对得起赤燕，现在，我们该离开了。”
　　“别傻了，你们逃不掉。”白曌轻笑一声，指着皇帝歇斯底里道，“他得不到的，就会毁掉！”
　　“圣上！”江吟提高音量，对皇帝道，“请成全我江家。”
　　“江家已经没什么价值，只一个蓝灵蝶能做筹码。”小皇帝挑眉看着江吟，淡淡道，“你不成全我，我为何要帮你？”
　　“为了你的子民，为了天下苍生。”
　　江吟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引得小皇帝一阵大笑，来到江吟身边，细细打量了一会才开口道，“你现在去杀了你妹妹，我就不会再逼你，如何？”

　　雨下得格外大，耳边都是潺潺的水流声，江吟撑伞将手中的饴糖和桂花糕塞给江瑶，格外郑重道，“到了江南就赶快给我写信，千万别忘了。”
　　“我知道了，你可真啰嗦。”江瑶撇撇嘴上前抱住江吟，低声细语道，“我听柳亦安和我讲了朝堂上的那件事，好三哥，你且告诉我，你最后是如何应答的？”
　　江吟看着江瑶，忽然觉得江瑶变了模样，从前那个爱咬舌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身量已经快追上自己，江吟本想揉揉江瑶的头发，但最终还是拍了拍江瑶的肩膀。
　　“我没有应答。”
　　“为什么啊？”
　　江瑶疑惑的看着江吟，忽听得船舶上传来了一声呼唤。
　　“还走不走了，别误了时辰!”
　　“要你管，我不用你催!”江瑶气呼呼的吼了他一声，柳亦安闻言有些委屈，嘟囔着，“明明是你吵着要去江南的……”
　　“因为我是真的不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江吟轻叹一声，看着江瑶微微隆起的腹部，柔声道，“蓝灵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嗯，我知道的。”江瑶冲江吟笑了笑，回道，“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孩子，三哥，你能帮他取个字吗？”
　　江吟动动嘴唇，轻声道，“应鸿。”
　　“可有出处？”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船舶渐渐远去，江吟痴痴看着远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正想回去时，熟悉的声音却打断了江吟的步伐。
　　“你做的决定很愚蠢。”
　　林先生执伞站在远处，透过层层雨幕，江吟看着林先生，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愚蠢，但有效。”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江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道，“回哪里去？”
　　“回江家去。”
　　江吟一愣，摇了摇头，对林先生喊道，“我怕母亲见了我不高兴。”
　　“你的佩剑呢？”
　　江吟皱眉苦恼道：“掉进宣河找不见了。”
　　“找不到就不必再找，已经丢掉的东西就扔了吧。”
　　江吟点头，站在原地没有行动，林先生看着江吟，有种古怪。
　　“还不走吗？”
　　江吟琥珀色的眸子明明如星，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要走的，我要随白鹤归去。”

　　——完——
　　万分感谢看到这里，你的喜欢就是我更文的动力，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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