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乐师丁泽 ...
-
云棠从含凉殿出来,直接往尚宫局去了,到了司闱处,果见到荣大人和其他几个司闱正在屋中说说笑笑,换了官服的荣大人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随即踏进门槛儿,“荣大人,我回来了!”
本正与人交谈的荣大人看到了云棠,忙伸手召唤过来,面上带着和煦的关切,“回来了,家里人都怎么样?小允见了你可开心?”
云棠与她说过自己的弟弟,见她把自己的事情记得这么仔细,又是一阵感动,忙答,“都好着呢,小允开心的不成样子,这个先不说,我在这还得先恭喜荣大人升官儿,瞧您这身官服,比从前更加威严了呢!”
这话一夸,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荣大人,这小姑娘是谁啊?这小嘴儿甜的,抹了蜜似的。”说话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大人,身子微有些发福,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云棠面颊,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子茉莉花的气味。
荣大人听人夸云棠,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来来来,给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带的小姚,名叫云棠的,也是咱们司闱处的,今年刚刚到任,日后还得靠着各位大人提点照顾……云棠,我也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周大人,今日就要离宫了,你来也正好,咱们一起送送。”是了,说起来荣大人能晋升官位,还得亏了这位周大人腾位儿。
云棠连忙作揖,“周大人为宫里头操劳了多年,如今也该好好歇歇了,您出去了也不用记挂着宫里,咱们都会尽心尽力好好守着司闱处,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周大人已脱了官服,只做普通女子打扮,虽也有二十五岁了,可因着在宫里头保养的好,瞧起来还跟十七八岁似的,这么一打扮,丝毫不比那等刚出阁的小姐们差,反而还多了一丝利落大方,见云棠跟自己行礼,忙轻扶了起来,“快起快起,不必多礼,多讨喜的孩子,日后我出去了,你们可得多照顾着些!”
介绍完了周大人,荣大人又接着介绍其余的几个,原来那刚刚捏自己脸的姓沈,女官儿能做到她这个年纪也不急着嫁人,也是实属不易。
云棠心里头感谢荣大人,这是趁着这机会介绍给上司们认识呢,忙冲着各位作揖,“各位大人好,下官是司闱处的女史姚云棠,一直由荣大人带着入职的,日后还得跟各位大人好好学着,若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得亏各位大人及时督促!”
见了这么个守礼懂事的小姑娘,也没人不喜欢,几个大人纷纷说了几句赞美之词,又一齐送周大人出了宫门,其中不免又是一阵哭哭啼啼,瞧见她上了自家来接的轿子走了,这才往回折返。
众人本是一齐回去,一直走到了一处拐弯,荣大人才带着云棠单走了偏路,仔细聊起了这些天的事情。
“云棠,这次回去,那些人没为难你吧?”云棠认了荣大人做姐姐,自然有意无意之间也和她提过家里头的情况。
“荣姐姐,您就放心吧,我从宫里头回去,她们巴结还来不及,不过说实在的,我也真是厌倦了那些人的嘴脸,在我的印象里头,小时候爷爷可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包括那刘氏,我本以为我和别人一样,同样是她的孙女儿,可她为何就对我自己一人如此苛刻呢?所以小时候的我总是在讨好,以为自己做的好了,才能像姐姐那样叫她满意,荣姐姐,您说我那时候,怎么就那般傻呢?”
又随手折了枝青绿的柳枝,轻轻点着岸边的湖面,“这次回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对我也可以如此,可我却再不想要了……”
荣大人轻轻抚了抚云棠脑袋,“云棠,我该是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呢,曾跟你的境遇差不多,我就出生在长安城里,父亲不过是个礼部的八品小官儿……”
顿了顿,又苦笑一声,“我还是庶出,母亲在我不到周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我小时候也是,以为自己和其他兄秭一样……我爹的嫡妻我也叫她娘亲,却从未见她对我笑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庶出,怪不得……怪不得我那娘亲和兄秭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着轻蔑……我以为等我足够优秀,就会叫他们刮目相看。”
“所以您进了宫?”
“对,所以我进了宫,那一年女官招募是靠考试,我在几百个女孩之中脱颖而出,被当时的陆尚宫挑中,我就从女史,一路坐到今日这个位置,就是在昨日,我也回了趟家,我本以为我会扬眉吐气……”
“难道不是么?”
荣大人笑了笑,“不是,当我真正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做我人生的评判者……所以云棠,姐姐拿我的切身体会告诉你,不管别人如何看你,永远别拿那些人当真,当你有一天真的甩出他们老远,那时候你才发现,跟这些人较劲,真是世上最最无趣之事。”
“姐姐说了这么多,只想跟你说,你就是你自己,谁也代替不了你苦,谁也代替不了你乐,趁年轻,千万要好好活一把,莫要因着那些不相干的人左右了你自己。”
云棠感动,轻轻拉起荣大人的手,“我晓得了,荣姐姐。”
*
夜深人静之时,云棠拿出笔墨,准备写封家书解释一番,李连到姚府接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吓到了,爹娘怎会不多想?
写满了两张信纸,又对折叠好,仔细放在信封里头上了封,这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想起了白日从李连那听说的旧事,只在心中默念,“鬼爷,您睡了么?”
“没,在想白日的事。”
“我也是,你说那林才人为何要谋害皇上呢?而且小田也说,自己是被她推下井的。”
“这倒不难,那‘许氏毕摩经’里头,讲的最多独到的就是摄魂术。”
“这……鬼爷是说,是那孙茹用摄魂术控制了林才人?”
“我亦不知,毕竟都是一种猜测,不过这事和孙茹脱不了干系。”
“可是您说,这名册上既已注明孙茹是南诏人,为何就无人去怀疑她呢?”
“南诏虽巫蛊盛行,但寻常人还是接触不到的,唯有那等皇室贵族或是巫蛊世家才有机会习得,除了南诏,包括土蕃、天竺亦是如此,这唐宫里西域的乐人舞姬,俘虏来的南诏、土蕃官奴亦有许多,实在是怀疑不到孙大人的身上,再者说,林才人又被捉了现形。”
“可林才人已经死了,食血术却还在继续。”
“这宫中与林才人最亲近的人就是孙茹,估么着现在……皇后也有所怀疑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孙茹在宫中已久,人脉从宫中的近侍到朝堂上的官员都有涉及,皇后也不敢轻易动作,以免打草惊蛇伤及自身。”
“那该如何?”
“皇后娘娘还差一个有力的证据……说起证据,云棠,若是我叫你拿着御风偷回来的那幅画像去一趟蓬莱殿,你可敢去?”
“蓬莱殿?去找皇后娘娘?”
“正是!”
“皇后娘娘难道不会觉得我信口开河,降罪于我?”
“她正需要这个,感谢你还来不及。”
“可若是被孙大人发现,再给我下了个什么蛊……”
“不会,我叫这三大内里所有听我话的都来保护你。”
“你们的人手有多少?”
谷夏迟疑了一阵,估么着只在算着,过了好一阵,才出了声,“不多,也就五六百只鬼而已……”
都快到夏天了,云棠却后背一凉,这才知道,原来这看似太平的大内竟藏着五六百只孤魂野鬼……这么多神通广大的鬼魂大爷对付一个孙大人到底是绰绰有余了,她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鬼头头呢?
撇了撇嘴,“您要说这,敢倒是敢,不过若是皇后娘娘问我这画从何而来?”
“这就需要你先去找一个人。”
“谁?”
“乐师丁泽。”
“找他?”这人她记得,整个人清清淡淡的,她对他印象还不错。
“对,此人的父亲在唐与南诏交好的时候被玄宗派去南诏做乐师,说起来这个丁泽还是在南诏出生,这些年才回到大唐。”
“那这么说,这丁泽一家还是乐师世家,可他又凭什么帮我?若是问我这画在何处得到?我也解释不出来啊!”
“在何处得到你就不必多说,我只知他必会助你,只凭他心爱的女子,曾名噪一时的舞姬殷红袖就是死于食血术,而如果皇后娘娘问到这画像,你只需叫丁泽帮你撒一个谎便是。”
云棠犹豫了一阵,略一思忖,这才轻点了点头,仰头喝尽了杯中最后一滴茶水,只在心中轻轻答应一声,“好!鬼爷你可得说话算话,若是我少了一根汗毛,我就马上自刎,反正你现在在我身子里出不去,大不了咱们一尸两命!”
谷夏噗嗤一声,心想着我都已经是只鬼了,你若是死了我跑了就是,却还是答应着,“好好好!我护着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