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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计中之计 ...


  •   室外山雨飘摇,朦胧悚然。
      室内一盆炭火,满世安宁。

      萧十一郎摸摸鼻子,不再多言。
      连城璧不说话,萧十一郎也不再多问。
      他只是摸了摸胸口,发现原来的酒壶不见了。更甚者因连城璧的洁癖,导致那满茶铺的酒,他都忘记搬了。
      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连城璧什么都还没吃,又开口问道:“你饿不饿?”
      如今是冬天,又是野外,根本没有野果野菜。而连城璧几乎是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肯定会饿的。
      连城璧靠着门槛,闭眸皱眉。他说:“我很累,让我睡一会。”
      他的语气一直很淡,覆了一丝倦怠。
      无暇公子,连城璧。
      萧十一郎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瞧着连城璧的脸,比清醒时愈发安静温和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柔情愉悦。不过这大约是谁都看不出来的,因为他的脸深藏在浓须之中,只有一双星眸,亮的出奇。
      萧十一郎高兴了片刻,又快速平静下来。
      你又不喜欢男人,他这样对自己说,像傻子一样高兴什么呢?
      萧十一郎往火盆中添了快炭火。火盆热了些许,对面贵公子眉目愈发平和。萧十一郎看了良久,又忍不住想。
      那连城璧呢,他退婚……是因为喜欢男人?

      雨终于停的时候,天亮了。云层层散开,露出久违的阳光。南方冬日其实阳光充足,像昨夜一样的暴雨,鲜少瞧见。
      寒风从门缝中呼啸而过,冻得萧十一郎一个激灵,豁然睁开眼。
      他已有许久未曾睡得那般沉了。来不及追究沉睡的原由,不远处那俊秀的身影便映入眼中。
      连城璧已站起了身。
      他迎着阳光,背对萧十一郎,负手静立。冬日阳光为他整个人铎上一层恍若天神一般的色彩,出乎意料的暖。却又因寒风萧瑟,热度几乎荡然无存。
      萧十一郎愣了愣。
      面前这人还穿着昨夜他给的衣裳,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纵然只是随意的衣服,无论面料抑或做工都无法与他原先的媲美,连城璧却一样能穿出了无与伦比的优雅从容感。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的黑眸一直很亮。可是现在,就像蒙了层灰一样,黯淡无光。
      因为他已知道,昨夜还算可爱的那个少年,又被藏起来了。

      连城璧回身。
      见萧十一郎默然凝视自己,便轻笑一声可有可无说了一句:“多谢。”
      他昨日没有道谢,是因为他心情不好,懒想道谢。可今日他恢复了,便必须道谢。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
      连城璧也无所谓,又道了一句:“萧兄可知江湖上谁又能解‘寸断’?”只是“兄”这一字,距离恰到好处。
      萧十一郎思索半晌:“‘寸断’虽然杀不了人,却能废人武功。我知道能解此毒的人,不超过三个。”
      连城璧道:“是谁?”
      萧十一郎说:“恰好我要去找其中一人的麻烦。”
      连城璧顿了顿,漫不经心道:“麻烦萧兄了,这多不好意思。”
      萧十一郎起身伸了个懒腰:“反正整个无垢山庄的酒都是我的了,陪连兄多走几步路,也不算亏。”

      夜色凄迷。
      萧十一郎与连城璧走了近一日,终于在深夜时候到了目的地,一方石墓。
      墓室里虽然有灯,却没有点起。他推开墓室之门,微弱光线可见,面前只横着孤零零的一副棺材。
      并无他人。
      萧十一郎一脚踏入黑暗,连城璧皱皱眉,也跟着走入。然后,萧十一郎如法炮制当日点火之姿,点亮墓室之中唯一的那盏煤油灯。不知为何,甚至连灯的颜色都是绿色,宛若鬼火一般诡谲秘然。时不时还有风从细缝里漏进来,发出呜咽一般的惨叫。说不出的鬼气森森的,诡秘可怖。
      但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总有太多人怕鬼,殊不知很多时候,人心比鬼更要可怕。至少,鬼不会背地里捅自己伙伴一刀。

      棺材陡然大开。
      连城璧瞧过去时,便见一名大布青袍的枯瘦老者定定坐在棺材里。他目光如炬,闪电般向连城璧射去。但也许不是。他盯着的,只是连城璧身边的萧十一郎。
      他喃喃道:“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别致的散漫:“是我。”
      飞大夫眉头皱了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萧十一郎恍若未闻。他只是摸了摸刀柄,目光柔和:“公孙大夫,我们打个赌吧。”
      飞大夫,复姓公孙。只是这姓,如今鲜少有人知道了。他飞快摇头:“我又不是傻子,不赌。”
      萧十一郎道:“可我收了人家的钱,必须要和你赌。”
      飞大夫嗤嗤笑起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虽然错了,但最大的错,却不在我。”
      萧十一郎奇道:“你居然知道他是谁?”
      飞大夫摇首淡道:“老夫一生纵横天下,杀人无数。别人要来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何苦去问他们的来历。”
      萧十一郎思索半晌,点头附和道:“有那么一点意思。”
      于是飞大夫便张狂大笑起来。石墓顶上灰尘簌簌落下,叫连城璧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又听飞大夫道:“这年头谁都想沉冤。可混江湖的,谁死得不冤?”
      萧十一郎摸着他的刀:“可他死前,用一文钱同我做了笔买卖。”
      飞大夫面色一变:“一文钱?”
      “没错。”
      “他想要什么?”
      “你的两条腿。”

      飞大夫面色悚然大变。
      他虽然医术高明,但为江湖人称道的却不是医术,而是他的轻功。传闻中他的轻功乃是天下高绝。但凡“燕子三抄水”施展开来,当真可以手擒飞鸟,快如同闪电。
      连城璧拼命忽略头顶灰尘,逼迫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放到对话上来。从对话声音判断,此刻那飞大夫心情应该不好。
      他的心情也很不好。
      ——他又想洗澡了。
      不过还好,在他即将忍无可忍之际,他们的对话内容还算有趣。这样霸道无理的讨价还价,与他的世界相比,便几乎是两个极端。他的世界看似温和高雅,实则强盗横行;这个世界看似强盗横行,其实还算温和高雅。
      他觉得很有趣。连带头顶灰尘,也没有那般讨厌了。
      飞大夫急促的呼吸已平静下来了。他忽然道:“可你今日来,却并非只是要我的腿。”
      萧十一郎笑意愈发深:“没错。”
      从一开始,萧十一郎便一直在笑。飞大夫终于将目光转到连城璧身上,这才笑了起来:“我倒是不知,天下人人称颂的连少侠,何时也需要声名狼藉的大盗来帮忙了?”

      夜色凄迷。
      石墓里一片黑暗,唯有萧十一郎点亮的那盏煤油灯,散着刺鼻的味道。光线却依然很暗。只有长年浸淫黑暗之人,在黑暗里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飞大夫便是如此。他瞧见青衣公子负手而立,静静站在萧十一郎身边,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哪怕听到自己的反问,也只是漠然。
      飞大夫不可置信般指着连城璧问:“原来江湖人人称道的无暇公子居然是聋子吗?”
      连城璧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慢悠悠道:“因为你瞎啊。”
      飞大夫嘴角一抽:“滚犊子!”

      萧十一郎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些许,他知道打嘴仗连城璧是不会输给别人的,道:“你赌不赌?”
      “怎么赌?”
      “赌你能不能解我这位朋友的毒。若你解了,这一次我便放过你;若你解不了,我便要你的两条腿。”
      飞大夫的面色原就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听闻萧十一郎的话,愈发惨白。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萧十一郎,你太狂妄!”
      萧十一郎笑了笑。他下意识用余光看了连城璧一眼,见他依然是如青竹一般静立于自己身边,潇洒写意犹如谪仙,缓缓接下去:“因为萧某还有狂妄的资本。”
      飞大夫说不出话了。他只能叹一句:“你和风四娘虽然是好友,可这作风也差太多了。”
      萧十一郎“哦”了一声。
      飞大夫道:“如果是风四娘,决计会先同我兜上几圈子。天下人都知道她找别人肯定是有事,她却偏偏要装出若无其事。”
      萧十一郎呵呵笑:“概括得挺精辟。”
      飞大夫说:“所以她是小狐狸,老朽是老狐狸。”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却是狼。”
      两只狐狸斗勇斗发,都没有直面狼来得压力之大。如今与狼交好的那只小狐狸不在,老狐狸又如何挡得出狼的袭击?

      这比喻太有意思了,连城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声音与他的笑一般,温和雅致。让空气里原先剑拔弩张之气,蓦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可他笑了一声,便不再笑了。
      因为他意识到,张嘴后灰尘便会跑入他的嘴里。
      人多的时候,连城璧常常微笑。可方才那般笑声,萧十一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便问道:“你很高兴?”
      连城璧正努力和灰尘作斗争,随便“嗯”了一下。
      “唔……”萧十一郎顿了顿。他轻吐了一口气,心情也相当不错。
      油灯似乎即将燃尽。
      萧十一郎的语气愈发温和:“飞大夫,考虑得如何?”
      飞大夫不语,他已无话可说。这本是无需招式的一战。但显然,萧十一郎技高一筹。
      气氛沉默冷凝。
      飞大夫却突然哈哈一笑。

      萧十一郎意识到不对之时,他已扭转了木棺上开关。不知何处的石板咔嚓一声瞬间开启,连城璧直觉面前有寒风掠过,而后便是一声石壁相触的闷响。大抵是触发了久未触动的机关缘故,头顶灰尘簌簌落下。连城璧咳嗽了一声,终于忍无可忍,飞快退出石墓。
      夜已过半。
      前几日下过雨,今夜还算晴朗。西天寒月清凉,银辉洒满天下。
      连城璧甩袖拂去浑身尘埃,萧十一郎才出石墓。
      他扛着一具棺材,那正是飞大夫的棺材。
      只是棺材之中的飞大夫已经不见了。
      这原是一座年代久远的石墓。它曾是前朝某位达官贵人的长眠之所,后来为盗墓者发现,便想将所有珍宝全部刨走。可惜当时盗墓者太过大意,不仅未曾得手,甚至连命都留在了这座满室诡异机关的石墓里。后来飞大夫算是鸠占鹊巢,不仅将全部机关挨个拆了一边,更是重新组合,弄出了一套只有他自己知晓的防御机关。
      如今这一座石墓之下机关重重,想要毫发无伤已是难事。想要毫发无伤之后寻得轻功一流的飞大夫,更不若白日做梦来的切合实际。
      狡兔尚有三窟,老狐狸又岂能没有其余的窝。
      萧十一郎打量眼前修长的青丝背影,长舒一口气,挑眉道:“大意了。”
      连城璧回眸,不置可否。他微抬下颚,目光在棺材上停留片刻:“萧兄这是做什么?”
      他的瞳仁并不似萧十一郎的黑,而是带着些微的褐色。月光下看,更似宝玉通透清澈。他的目光也总是专注,让人顿生温柔之旖念。
      叫萧十一郎怦然心动。
      萧十一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直视连城璧的眼眸:“倘若连兄拥有珍贵物品,连兄又会将之匿于何处?”
      连城璧愣了愣。
      他像是漫不经心翻看手掌,而后一指指缓缓收拢,唇边笑意愈发清浅温柔:“原来如此。”

      萧十一郎扛走了飞大夫的那一口木棺。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做起来亦是匪夷所思。然而挂上萧十一郎的名字,一切的匪夷所思便将成为名正言顺。
      因为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带着这口棺,行走间总有灰尘簌簌落下。连城璧不动声色离萧十一郎远了些,抬头遥望天边上弦月:“今夜月色真好。”
      萧十一郎抬首看了看,轻“嗯”了一声。

      西天月色渐浓。洒在连城璧脸庞上,温柔且静谧。他的目光,亦是兴味盎然。
      有意思,多有意思!
      他们两人来时两袖清风,归去时居然扛了口棺材。
      连城璧甚至觉得他活了这么久,皆没这几天有趣。
      只是有趣在哪呢?是从未曾想过的事,是从未曾遭遇的苦,抑或……从未曾遇过的人?
      他敛眸,掩下目光中的些许疑惑。

      天色更晚,月色更明。
      冬日的风从指尖漏过,寒意刺骨。连城璧呼出一口冷气,兜好萧十一郎之前给的一袭披风,默不作声凝视来路。
      来时他们走了近一日,归去大概也要这些时间。寒风呼啸而过,在丛林小道中蜿蜒曲折,宛若狼群对月长啸之音。
      连城璧便想起了那日萧十一郎所唱的歌。
      那首他不知曲调、不懂词意的歌。只是萧十一郎唱那首歌时,声音萧瑟,无限苍凉。
      连城璧侧头去看萧十一郎。
      他扛着一口棺材,步履没有丝毫的凌乱,还是信步闲庭的从容悠然。他应该还很年轻,目光却沉稳坚毅,就像小狼一样。连城璧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倘若萧兄还有余力,那日唱的歌,可否再唱一次。”
      萧十一郎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而后他低沉苍凉的声音,便和着寒风呜咽声,被埋入漆黑的林中。连城璧默不作声听着,听着萧十一郎的歌声,听着萧十一郎的寂寞。
      但又好像,没那么寂寞了。

      两人走了许久,甚至连城璧的披风上都沾满了寒露,才找到了一个暂时落脚的客栈。
      连城璧很累。这几日他不能妄动内力,更需提防无孔不入的刺杀,无论精神抑或身体,几乎都已达到了临界点。
      萧十一郎很穷。他的钱,只够他们开一间上房。于是先去守门,等连城璧沐浴完,再换连城璧守着,萧十一郎沐浴——这事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信的——名满天下的大盗萧十一郎居然会这么穷!
      但连城璧却不怀疑。以他一文钱便愿意砍断一人双腿的劲,穷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连城璧入睡后,小二便离去了。萧十一郎跳窗出去,带回棺材。以他的轻功,避开昏昏欲睡的小二将棺材放入房间,轻而易举。
      只是原先便不大的客房,更加挤了。

      他归去时,连城璧已然入睡。
      贵公子换上了青衣,双手放在身侧,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他像是梦见了什么,秀雅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萧十一郎瞧了半晌,鬼使神差般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指尖尚未触及,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而连城璧原先紧紧闭着的眼,亦豁然睁开。
      萧十一郎一惊,还未想好措辞,便听得连城璧疲惫道:“是你啊……”他喃喃说着,并未放开他的手,反是紧紧握着,轻笑一声,“……很暖……便让我握一会……”

      南国的冬日并不常下雪,总是一如既往的阴寒。只晴朗了三日,便又是叫人厌恶的阴云遮天。
      天很暗,风很大。
      福临客栈面前站了一位步袍老者。他脸色青白、眼窝凹陷,唇色紫得发青。宽大的青布长袍套在他身上,狂风呼啸里宛若一吹便要摔倒。
      可他没有摔倒。他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傲然立于狂风之中。
      小二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端详这忽然出现的人。过路形形□□的人,他见得很多。然而如这人一般长相气质,还是第一次见。
      他背后是阴云倾城,更像鬼魅。
      许是天气太冷了,小二只觉冷风簌簌沿着脚底侵入骨髓。许久许久,他才吞了口口水,壮了胆子上前一步道:“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那人恍若未闻。小二紧了紧布袍子,默默退后三步,大声道:“这位客官……”
      老人忽然动了。他转头凝视小二,目光很淡。不知是否是错觉,小二竟从那双倒吊的三角眼中看见诡异的绿芒!
      纵是一闪即逝,亦足够他悚然大惊。小二几乎是神思恍然、心惊胆战得迎着他的注视,半晌才听得沙哑苍老的声音道了句“找人”。而他足足用了片刻,甚至后背都渗出些许冷汗,才明白这两字含义。
      他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询问,却听得身后有人轻喊了一句:“公孙大夫。”

      来人正是飞大夫。
      前一晚他用奇门之术逃脱升天,心中还颇有自得。然今日一早他归去看时,心中唯有愤怒。原先空荡的石墓,更是空荡!他唯一的棺材,也不见了。
      萧十一郎带走了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东西,那是比他的双腿更重要的东西。
      ——医书心得。
      飞大夫当然不是健忘的人。他医术高绝,毕生心得皆已铭刻心中。理论上来说,医术心得于他根本无用。然飞大夫更是一名脾气古怪的大夫。他孤芳自赏成性,喜欢与阴暗为伴,拒绝与人交流探讨,更从不收徒传承衣钵。萧十一郎拿走了他毕生心血,倘若以公诸于世来胁迫于他,他又能躲到何年何月。
      且别说是他。便是随意寻一位得道高人,又岂愿将自己武学优缺点轻易告知他人?
      他不得不来。
      飞大夫深吸一口气。以他的眼力,自然是瞧见楼梯上端着一碗热粥的萧十一郎。他心下一惊,眼中却是半点不显。他只是冷冷一笑,讽刺道:“何时四娘口中那个呆子,竟也会这般关心于他人?”
      萧十一郎眨了眨眼,还以温厚笑容。

      飞大夫一进门,便猛然扑向自己的棺材。他毫不费力打开木棺盖,将所有纸张细细检查一番,才豁然舒了一口气,而后转头看向连城璧。
      此时窗户大开,冷风呼啸灌入,这间朝北的客房唯有阴冷。客房中还弥漫着未散去的药味,飞大夫瞬息便判断出,是医胃的。
      而那位让他咬牙切齿的青衣贵公子,正懒懒闭眸靠于窗扉,面色如他一般青白。
      飞大夫止不住高兴起来。他一高兴,便多嘴讽刺一句:“哈哈!无端窃取他人之物,无瑕公子可真真是无瑕!”
      连城璧一动不动。
      萧十一郎也不看他,只是放下粥碗,走到连城璧面前。等连城璧睁开眼,就淡淡说了两字:“喝粥。”
      连城璧便起身走至桌边,默默将粥吃下。
      最近太过劳累,一大早上他胃病又犯,疼得冷汗淋漓。当时萧十一郎默默出了门,回来时手里端了碗药。然后就像让他喝粥一样,叫他把药喝了。
      那一碗药的气味极其刺鼻,若是平时连城璧决计不会去触碰。然而耳畔是萧十一郎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关切的声音,出乎意料让他心神安宁。
      这样不好,很不好。
      他不会忽略早晨清醒时看清自己握着萧十一郎手时的动容,不会自欺说是太累。
      ……他已对萧十一郎失去了防备。
      铜椰岛是个骗局,他早知晓;路上会有人埋伏,他也知晓;包括深陷险境,就脱身之术他已计算稳妥。
      唯有萧十一郎。
      他想不通萧十一郎为何前来。难道真真如他所言,还他那一坛子酒?
      窗子吱呀一声被关上,依稀可闻叫他厌恶的药味。这味道很是刺激,连城璧甚至以为他会连粥带药吐出来。可至此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三年前,从他代替连城璧活下去开始,就失去了味觉。他一如既往从容喝粥,一如既往只吃到满口无味。却不知为何,心间有暖意油然而生。
      他垂眸,掩下其中复杂。
      是时候离开了。

      看连城璧喝粥,之于眼睛而言几乎是一种享受。飞大夫不得不承认,仅卖相而言,连城璧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无瑕公子”。
      他转头,对萧十一郎道:“老夫已经来了,你可以将老夫的棺材还回去了!”
      萧十一郎挑眉道:“待解了连兄的毒,公孙先生自可归去。为何不届时自己带回去?”
      飞大夫道:“谁拿来的,自然是谁放回去。”
      萧十一郎挑眉:“只是公孙先生不怕在下将您的心得公诸于世么?”
      飞大夫冷笑一声:“还不还随你,医不医随我。”
      萧十一郎无奈一叹。他起身,目光正对连城璧侧面。他张了张口,最终一语不发,扛着棺材飞身出屋。
      萧十一郎走后,房内归于一片死寂。
      飞大夫等了良久,确信他不会开口,才道:“无瑕公子可知老夫支开萧十一郎的用意?”
      连城璧一手支着下颚:“因为你的腿?”
      飞大夫想求的,自然是连城璧庇佑。这一场交易里,萧十一郎暂时放弃砍断他的腿,飞大夫暂时保住了他的腿。唯有连城璧,未曾付出分毫。可他不付出,又如何能解毒?

      连城璧笑了出声。未待飞大夫询问为何而笑,听得房外有人敲门。
      飞大夫前去开门。
      小二瞧见是他,略微瑟缩了一下。又见青衣公子淡淡望着自己,才飞快走到连城璧身边,将盘中那一碗鳙鱼羹递于连城璧:“萧公子说,这碗养胃的羹熬好,就送来给您。”
      连城璧尚未说什么,飞大夫已嗤笑一声:“哈,这萧十一郎竟也有此般体贴时候?鳙鱼暖胃补虚平喘,好东西啊!”
      连城璧悠然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小二一愣。
      连城璧又道:“本少不吃鱼。”
      连城璧这般说时,小二面色陡然一变。他一掌拍向连城璧,凌厉凶狠,却被一旁的飞大夫猛然拦下。
      小二似早有准备,脚尖清点,急速后退。飞大夫紧追。然而空间到底有限,两人缠斗亦仅限几间房。
      飞大夫轻功确实是高,其余武功却是平平。更何况他如今还要保护毫无内力的连城璧,渐渐便是力不从心,落了下风。此时对方下盘猛然一个破绽,飞大夫立即攻去。怎知对方忽然扬手,只觉寒芒划过眼帘,直取连城璧要害而去。
      暗器飞刀!
      那飞刀很快,几乎是瞬间便已至连城璧眼前,他避无可避。而飞大夫返身之际,又被那人缠住,更是心力不足。萧十一郎决计还在路上,返回不来。飞大夫心中期望一点点落空,甚至已做好自断双腿的准备。
      然便在那一念之间,连城璧面前陡然出现一只白玉无瑕的手,稳稳夹住那一柄飞刀!而后那修长的手指猛然一弹,那一柄飞刀猛然返回!
      去势更快,更狠!
      瞬间之后,便稳稳插在小二心口,而后见他不可置信轰然倒地。

      飞大夫瞠目结舌:“你,你没中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计中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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