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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脏病 ...

  •   “二十四号!”教授手中捏着名单,念着上面的名字,喊到这儿略微一顿,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双眼眯成一条细缝,目光扫过把头颅压得低低的人群。

      六月时分,热阳高挂,被汗水沾湿的粉色T恤紧紧地贴上背部,郝祷枚只觉一阵冷风刮过,丝丝凉意自脚丫子攀爬而上,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她忍痛合起手中的小说,抬起头来,探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她浑身一震,悔意如泉涌般地淹没了她,急促地收回目光不敢迎上老教授的双眼,恨不得把双手搁在眼前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郝同学,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老教授压制着欲要蹦出的狮吼,努力压下抽动的唇角,尽可能保持绅士风度,“下课之后你留下,我有事和你说。”

      郝祷枚脸上堆着笑,视线左右乱飘,就是不敢往上瞄。她的双手抖啊抖,慢吞吞地接过哪一张轻飘飘的薄纸,心疼地捧在怀里,死活不肯偷看一下。

      她手足无措地立在那儿,恨不得拥有爱恩斯坦的脑子。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趴在透明玻璃上四处张望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她却无路可走。

      “二十五号!”老教授的眼角微微往上挑,原本紧绷的唇角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老脸笑逐颜开,“张春花同学这次的进步很大,论文的主题很与众不同,写法熟练,资料充足,一个字:好!”

      班长张春花人如其名,捧着卷子,酷似洗脸盘的脸上浮现两朵可疑的红晕,唇齿占据了大半张脸,笑若春花。郝祷枚双手锁在胸前,无言地吞下满腹苦水,胸口痛得撕心裂肺,差点儿被张春花身上的那股浓郁酸菜味熏得泪如雨下。

      “郝同学,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病发了?”老教授也被酸菜味呛得鼻子通红,受不了这特殊的气味,他脑袋拐了个弯,眼珠子往郝祷枚那儿瞟,拐弯抹角地示意张春花返回座位。

      郝祷枚的脑子还在重重云雾中,理不清头绪,只好傻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老教授的话,试图理出他的话里意,然而,脑子乱成一团麻,严重干扰了思绪。

      “我看你是受成绩的打击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瞧你的脸色这么苍白,还不快点去医务室?”老教授等得不耐烦了,不在乎郝祷枚还在消化他刚才挤出来的话。

      瞧她的样子他似乎是误解了,却又搁不下脸子来认错,只好将错就错。反正这郝祷枚坐在这儿也是神游太空的了,心思早已飘远,他这么做也不是特别过分。

      “可……可是……教授,我没有心脏病啊!你可以看看我的体检报告,我从小就是个健康宝宝,家里也没有心脏病例,你是不是弄错了?”然而,郝祷枚压根儿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细细地咀嚼他的命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说有就有!还不快点去?!”老教授气得头顶冒烟,八字型的两撇胡子被吹得往上翻,“真是的!你这是在说我错了吗?!你这是在反驳教授吗?!”

      “我……我……可……可是……”这次她终于看见一股白烟自老教授的苍发里飘出,袅袅烟雾,大有冲上云霄之势,郝祷枚挎着脸,托着脚步缓缓地步向医务室。

      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她抬手撩开垂落在眼前的刘海,一手握着一面镜子,仔细地打量起镜子里的倒影。瞧她柔柔的脸颊红润得像苹果,哪里像心脏病患者?!越想越是不甘,郝祷枚双眼湿湿的。

      “唉,考砸了就考砸了,用得着弄得自己心脏病发吗?”坐在椅子上的男生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冰袋覆盖在头上的包子上,腾出手抽了一张纸巾给她,“瞧我的,就是考得太好了,太过兴奋,走路没有看清楚,一头撞在柱子上了。”

      “我……我……”郝祷枚哑口无言,恐怕她是学校历史上首个被诬赖是心脏病患者的学生吧?呜呜……她恨死老教授了。

      “呵呵!没事儿的!我不会笑你的!”男生抽出被她揉成一团的试卷,努力抚平那些交错的折纹,微微一笑,“也不是太糟糕啊!放心!阳光灿烂,白云飘飘,哥哥我今天心情爽,明天开始免费为你补习!”

      郝祷枚张了张嘴,她是否应该出言道谢呢?

      唉,教授随手纸上标,双手颤抖眼一瞄,瞥见纸上红记号,有人哭泣有人笑。

      * * *

      “祷枚,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如此在意考试成绩的。毕竟只是小考试一个,没有别要放在心上。但是你竟然激动得心脏病发,我还真的不怎么好受。”张春花拧着一个保温饭盒,掏出一只瓷碗,倒出一大碗酸菜鱼,“这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酸菜虽然腌得不够酸,但是鱼还是炖的很入味的。”

      天啊!她需要解释多少次这些人才会明白?!她郝祷枚向天发誓她绝对没有心脏病!好吧,她承认,在好奇心的推动下偷瞄了一下右上角的红记号的后果的确令她的心跳快了两个拍子,但也仅此而已。

      区区一个四十九分是绝对不足以让一个没有心脏病的人换上心脏病!特别当对象是她这个因为倒霉的人生而练成了一颗几百万颗子弹也打不死的心脏的人。

      郝祷枚的双眼盛满了悲愤的眼泪,试卷被她揉成一团难以辨认的异物,隐约可见一抹红色,抽泣着的她低头打量起手中的垃圾,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抓得这么紧,她随手一抛……

      ‘咚’的一声,纸团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张春花的额头……耶稣啊!圣母玛利亚啊!她可是那种篮球架在一米内都投不中的人,这次怎么会正中红心?!

      雾气顿时浮现于那双绿豆眼里,委屈的情绪光芒万丈地缓缓上升,如一盏燃起的明灯,晶亮的小言屹立于黝黑的脸上,被水光的色彩渲染了,孤零零的光华,显得有些凄凉,凸现了张春花朴素而浓郁的心情。

      仔细看看,这样的张春花挺有个性的,眸里承载着些许沧桑的韵味,像是无法一眼看尽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泪水无视纸团和鼻涕的侵占,仍然泰然自若地奔腾不息,为她的脸颊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湿润。

      然而,她良心不允许她眼睁睁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咸水把医务室淹没了,郝祷枚抽出一张面纸塞了给张春花试图换取被她拿来抹鼻涕的试卷,又是哈腰又是傻笑,嘴上不停地解释着,“这个……这个……这……我……我……我真、真的不……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用不着这样对我做成□□上的伤害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一番好意啊!”张春花一手接过面纸,另外一只手依然吃了奶力般地抓着试卷,郝祷枚无论如何也瓣不开她的手指,“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为了煮酸菜鱼给你吃,可是牺牲了咱家唯一的母猪的一顿晚餐!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啊?!”

      “我……那个……张同学……我……”郝祷枚不甘心,努力发挥打不死的蟑螂大精神,伸出手再次尝试,手背却被某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啪’地打了一下。

      “你究竟知不知道那只母猪有多么的可怜?!”

      “我……我……我会为那只母猪祈祷的!”说完,她还真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张口就是一连串的祈祷文,只差没有跪在地上叩头,“上帝啊……耶稣啊……好好保佑张春花她家唯一的母猪夫人吧!她的身世真的十分只可怜……”

      “拜托……哪有人这样没有诚意的?你分明就不是真心的!你以为她有那么好欺骗么?”一直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男生突然出声,双眼揪着他们拉拉扯扯的景象,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火花气味,他怎么不知道在学校的高明教育下竟然培养出两个蕾丝边?

      郝祷枚的目光往他那儿划去,眼睛微眯,似乎是忘记了这儿还有一个很闲的外人,但到嘴的恶毒言语却被她硬生生地咽下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浪费昂贵的时间和珍贵的口水陪伴一个陌生人联系口才。

      “张同学,我只是想告诉你、你……”

      “你确定是‘告诉’不是‘警告’?”张春花吸了吸鼻子,话中带刺,嘴角挂着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

      “我不是!我……我没有……可是……可是你……你……”郝祷枚无力地摸了摸碰了一墙灰的鼻子。唉,这个年头,好人难为啊!

      那个男生捏着鼻梁,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自讨没趣,双手斜斜擦进牛仔裤的裤袋里,哼着一首被窜改得不成样的曲子,提着滴着水的冰袋子踩着轻快的步子往大门走去。

      张春花恰恰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他,她布满肌肉的手臂一伸,硬是把他拉了回来当证人。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如我们听听他的意见!反正咱们都不认识他,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偏袒哪一方!”张春花的爪子一松开,可怜的男生立刻瘫坐在地。

      可怜的男生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拖下水的,仍旧维持着不雅观的坐姿,她善心大发,好心地把他拉了起来,看不惯张春花老是夺去了她的发言权,郝祷枚扯着头发发出一声河东狮吼:“啊……!我……我……我不过是跟你说,请你不要再拿我的试卷来抹鼻涕了!我还要拿回家让我父母过目,然后签名!好端端地,这儿一大盒名牌面纸,你为什么偏偏要诱拐我的试卷?!”

      可怜的郝祷枚似乎被她气得不轻,显得有些歇斯底里,头发被她抓得乱糟糟的,像一个被抛弃了的鸟窝。

      “……”

      “……”

      “……”

      好一会儿,没有人发表言论,三人都被她吓坏了,张春花更是惊讶得连眼泪鼻涕也忘了吸回去,没有堤坝的阻挡,她的脸上瞬间多了两条大江和两道小溪。

      呃,这气氛肃静得有些怪异。郝祷枚‘咕噜’地咽下了一口口水,抬手用手背抹去了自发迹流下的纤细汗珠,“这个……这个……如果张同学真的这么喜欢我的试卷的话,我不介意借给你几天……”

      “哼!这是我的考卷,先借给你拿回去要签名,明天好交差!”张春花终于合起了张开的血盆大口,下巴朝天,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雪白的卷子,递了给她。

      “那……那……我的怎么办?”郝祷枚的视线下垂,直视着名字栏上的三只大字:张春花。就算签了,也是为张春花而签啊!

      “笨!把我的名字改成你的名字不就行了?”张春花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开始收拾她带来的东西,“反正我们两的成绩一样。下课的时候教授说了,全班没有一个人及格了。”

      郝祷枚睁大双眼,瞪着试卷上突然间变得美丽可爱的红色数字,自顾自地傻笑起来。真的是乐啊!那不是说她也考了全班第一吗?

      但转眼一想,不对啊!为什么同是四十九分,张春花得到了教授中肯的鼓励,而她却不单只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还被蒙上不白之冤?这是歧视!

      呜呜……她讨厌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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