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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贴贴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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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沉重的棺木被八个打着赤膊的庄稼汉子缓缓抬了起来,嘿咻嘿咻地叫嚷着,满身大汗艰难地往刚挖深很多的坑洞边上抬,那是一个上坡的弧度,需要小心翼翼地合力托举着,以免一个不稳出了差错。
另有几个人架好了工具等着把棺木放下去。这些人同样忙得一身汗,心里直犯嘀咕。
诡异的尸体,颇有神通的道士,古里古怪能填埋几十来个人的大坟洞,再一联想这些天周边村庄发生的事……这一切都让人心里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原本宁静安和的天空突然开始有了不祥的变化。
白云慢慢褪去,乌云迅速涌上,蓝色的天空和明亮的阳光被遮盖,天地瞬间阴暗下来,仿佛无形中有沉闷的气息彻底笼罩人间。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吹得山野间茂密的树从沙沙作响,残枝落叶随风乱舞,差点没糊了众人一脸。
有人细声细气地呢喃:“怎么突然变天了?”
这一声彻底打破沉闷的空气,划开一片阴冷细浪。
“该不会要下雨吧?”
“别打雷闪电就好……真晦气,今天……咱们真的见到……杜大哥的尸体……”
“别提了别提了,不觉得瘆得慌嘛。”
“邪门儿,真邪门儿。”
好像有细密的雨丝飘到脸上。
“不是说是道长特意选的时辰,怎么是这么个吓人的鬼天气?”
“这能是适宜动土下葬的吉日吗?”
闲人议论时,棺材板突然发出一声悉悉索索的响。
“谁呀?发出这死动静。”
“好好抬,累了也别摸索棺材吧。”
“我没呀,是你吗?”
“才不是,我就扶着,又没乱动。”
“那是谁?”
……
一阵沉默后,人群里有人低声说:“我怎么听着像是从棺材里面发出来的声音?”
“……”
听清了的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汗毛倒立。
“这、这话可、可不能乱说啊。”
奏哀乐的人头皮发麻,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刚说完,空空空、空空空的沉闷敲鼓打罗声,在此刻带着颤抖,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出幺蛾子之前的背景乐。
明不晃抓紧了李文烽的手臂,后背阴凉凉,忍不住贴紧了他。
要来了吗?
果然——
“别、别自己吓自己了,哪来的、响啊?”
前头抬棺材的人刚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棺材板突然被嗵嗵嗵地砸响,是手脚砸在上面发出的那种响,他僵在原地,头机械地往后转,“你们……谁……恶作……啊……”
谁也没有动棺材。
所有人僵在原地。
这次大家都听得真真切切,是从里边发出的声音。
里边只有一具诡异的尸体,腐烂的诡异,恢复的也诡异……
声音越来越大,四四方方沉重的棺材被剧烈的动作弄得摇摇晃晃。
时间和空气凝固住,恐怖如潮水蔓延人群,所有人呆怔了一瞬,这一瞬被无限拉长。在一阵头晕目眩,手脚僵冷后,开始有反应过来的人吓得尖叫起来。
尖细的嗓音带着恐惧传染了抬棺木的壮汉,有人扔下肩膀上抬着的木棍,尖叫一声:“诈尸啦!!!”屁滚尿流地一步一步往山下退,动作僵直缓慢,途中还摔了几个跟斗。
抬棺材的少了一个人,重心不稳之下,其他勉强还算没被吓破胆的人,也纷纷松开了手里抬棺的绳和棍,跳着跑着,满脸恐惧又暗含希冀地凑到了田道士身边。
可刚还神色喜悦挑剔守灵童男童女的田道士看到这一幕,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叫你们加钉的钉子钉了没?”
“别跑啊!赶紧把棺材给埋坑里去!”
“快啊!”
“你们这群怂货,别跑!”
任由他嘶吼,嗓音尖利嘶哑,愣是没人听他的,或者说压根儿就没人把他的话听进去,都吓得远离了恐怖的声源。
李文烽和杜德骋倒是想上前去,被人群挤挤攘攘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厚重的棺材掉落在崎岖的山路上,伴随着里头传来的仿佛要把棺材板震碎的巨响,翻滚了一下又一下,众人心头被这声音敲打的随之剧烈跳动着。
“小心!”
眼看着棺材滚落的路线上,杜翠灵被人挤得跌倒在地上,手捂着脚踝,一张小脸惨白,明显是扭了脚,痛得没有力气拂开推搡的人群站起来。
李文烽离她近,大力地推开人群,扶着她往边上走。
棺材好险不险,滚了几下后,停在了刚杜翠灵跌倒的地方,砸在她和李文烽身边。
“你没事吧?”李文烽问得随意,他目光搜索着明不晃,见明不晃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才松了口气。
杜翠灵白着脸,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摇了摇头,注意到李文烽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没看见她的动作,轻声补充道:“我没事的,谢谢你,文峰哥。”
棺材一个角被山腰的大石头撞开,有个没钉牢的钉子蹦出来,‘叮’一声砸石头上,‘嗙’一声后,裂开的空隙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早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手,再次变得青紫灰败,有着令人作呕的发绿的脓液,不怕疼不怕被撞得稀碎,大力的敲击着漏出的空隙。
鼻间仿佛能嗅到尸体腐烂的臭气。
杜大叔的尸体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活’了过来,以一种更加可怖的形象。
‘他’有着正常人类没有的力气,原本一个小小的缝隙,被大力撞击开,洞和李文烽家偏门狗洞差不多大小。光线涌进去,明不晃清清楚楚地看见,从里头蛄蛹着,冒出一双腐烂的手臂,然后是睁开了的青白泛血丝的眼睛,留着脓水,周边皮肉要掉不掉挂着,一张可怖的脸以诡异的速度扭曲地拱了出来,里头扎着细碎的木屑。
犹如可怖的怪物,肩膀呲啦呲啦被棺木扎破划碎,‘杜大叔’从里头探出了半边身子,瞬间就伸手抓住了杜翠灵的脚腕,大张着嘴巴,流着腥臭的黏液,沉重的哈着气,做出撕咬的动作。
胆子再大如李文烽也愣了下,下意识一脚恶狠狠蹬在那只手上,可就算是那只手被他大力地踩掉了皮肉,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痕迹。
“啊!”杜翠灵瞪圆了眼,尖叫着晕了过去。
李文烽抱着人都不知道能往谁怀里丢,想要做什么都艰难。
“清清,给我拿把……”刀……
不等他的话说完,一个身影已经举着把用来砍木头清理坟边树的柴刀过来了,一刀落在那腐烂的手臂上。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柴刀并不锋利,明不晃砍了好几下,才砍断了那只发臭的脏手。
李文烽震惊之余,赶忙环抱着杜翠灵,拉着明不晃想要往后躲,他的眼睛还一边分心巡视着杜德骋的身影,想要把手里昏迷的女娃娃交出去。
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杜大叔’发了狂,挣脱出来,血肉模糊的身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突兀地趴在地上爬了过去,伸着脑袋就要往李文烽脚上啃。
明不晃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拉开了李文烽。
小腿一阵刺痛。
“啊啊啊啊!”
人群彻底炸开了。
“快、快砍、砍下丧尸的头!”田道士崩溃地抱着脑袋怒吼。
“什么?臭道士,你还敢瞎比比?是不是要我们杜大爷死不瞑目啊?!”
“臭道士!一定是臭道士搞的鬼!诈尸啦!要死啦!”
逃窜的,拿着绳子冲上去要绑‘杜大叔’和‘骗钱的古怪道士’的,吵吵嚷嚷着乱成一团。
还是杜德骋听了田道士的话,干脆利落地拿刀砍下了‘杜大叔’的头颅。
咕咚咕咚的滚地声响起。
刚刚还以不自然的扭曲姿态,捕食鬣狗一样扑上来的尸体又没了生息,被斩断头颅的鱼一样颤动了几下之后归于死寂。
田道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缩着脖子扬声问:“喂,你们有没有人被咬了或者是抓伤了?”
杜德骋走过去,蹙着眉不耐烦地问:“被咬了或是被抓伤了会怎么样?”
田道士被他的眼神吓得抖了抖,“就……就、就是有一定的几率会被传染……需要隔离开观察观察,最好是……”
“别再听他瞎胡说了,这道士,他大爷的,骗钱就算了,还搞出这种邪门事!”一个壮汉扯了扯杜德骋的胳膊,“我看这一切就是他那什么仙丹弄出来的!杜大叔的死,说不定也是他的手段!”
田道士踉跄着后退,想跑压根跑不了,身边全是这个村里的汉子,个个比他彪悍,他强装镇定,还摆出那副神神叨叨高高在上的面孔,“放屁!这是尸变!丧尸可不是我搞出来的……你们还不查查谁遭咬了抓了……到时候整个村都要沦陷……”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操你大爷的,我把你控制住,啥事都没有。”说话的壮汉把人嘴堵了捆了起来。
杜德骋找到李文烽他们。
李文烽蹲着,刚给明不晃脚上的伤口处理好,碎布条绑了个蝴蝶结,扎在小腿上很显眼。
“疼吗?”李文烽满脸自责,粗粝指腹捏在小腿后的软肉上,失神地摩挲了下。
明不晃觉得伤口太浅了,有点担心能不能顺利退出剧情世界。
疼肯定是难免的,为了让李文烽别自责,他还是憋着要掉不掉的眼泪摇了摇头。
“不疼的,就一点小伤而已。”
明不晃温柔地拍了拍李文烽的肩膀,自己也从石墩子上站起来,跺了跺脚示意自己没事,他清亮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的水雾,睫毛湿漉漉,眼尾沾了点水渍,原本就清纯又无辜的小脸蛋,更加可怜可爱了。李文烽明明被安慰了,心里却更加自责没有保护好他,反而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他受了伤,受了疼。
都怪他当时想着把杜翠灵推给杜德骋,一时分了心。
“是我的疏忽,才会害得你受伤。”
“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李文烽带着薄茧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指腹轻轻擦过他漂亮的眼睛,擦去了上面的泪渍。
“我们回家吧。”
明不晃点点头。
“他受伤了?”
顾不上自己柔柔弱弱受了惊吓的妹妹,杜德骋想到刚刚田道士说过的话,拧起了眉头,幽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明不晃白皙小腿,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担忧和慌乱。
李文烽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察觉杜德骋眼神里的异样,也忍不住心头一惊。
“怎么了?”
“是……会怎么样?”
目光投向已经被重新放回棺木里的尸体。
腐烂的,支离破碎的,被满脸沉重,依旧惊惧的村人用棺材板盖住,动作僵硬迟缓重新死死钉了起来。
“会像你大伯父那样……不可能吧……不会的,对不对?”
李文烽干咽着喉咙滚动,实在不愿深想,可越是不愿意去联想最坏的结果,那不愿意面临的画面就越是往脑子里钻,吓得他神思不属,心魂欲裂。
明明直面那可怕的变异尸体时,他都能面不改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