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认知障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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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衾喜欢我，我早就知道，我也喜欢他。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好像记不太清了。
医生说我记性不太好，要好好休息。还依稀记得那次，宋衾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我走进医院。医生不让他进去，他们都歧视男同，还骂他是狗，我们差点打起来，还好宋衾拉住了我。
我的宋衾站在门外，用他湿漉漉的眼睛看我，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陈医生——我的主治医生——透过厚厚的镜片看我，仿佛要把我的内心看透。
“李宓，你这病拖不了多久了，尽早治才比较好，完全康复时间要很久，几率也不大，但是我们劝你试一试。”
我又想到宋衾的眼，充满对我的依赖与信任。
我要治病，宋衾怎么办？我要住院，宋衾这个需要我照顾的宝贝儿怎么办？离开了我，他根本不能活下去。
我看着陈医生脸上的皱纹，眯缝着眼，拒绝了。
速战速决才好，我的宋衾在门外等着我出去呢！
我和陈医生又寒暄了几句，然后起身大步往外走，经过门口看见宋衾后，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宋衾的眼亮了起来，对着我的方向咧开了嘴，笑得很阳光灿烂。
“宝贝儿！等老公拿点药，马上就出去！”我对他说。
他笑着说：“好！”
附近有人听到了，眼神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游走，渐渐流露出诧异，震惊，最终演化为鄙视，不屑。
我嗤笑一声，不在意地转身，同性恋又怎样，还不准我们说话了吗。
拿药出来看到宋衾乖乖地等我，心里又一阵柔软。
我抱着宋衾亲了又亲，宋衾脸上又出现腼腆羞涩的表情。
“想我了没？”
“想。”他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那回家吧，好好疼你。”我也凑在他耳边，学着他的样子说。
他的脸又红了，还伸出舌头在我嘴唇上轻轻一舔，真可爱，我想。
我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宋衾坐在沙发上看着我。
又是那种依赖信任的眼神。
我叫他过来，他快步地跑过来，自觉地把双手围在了我的腰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背上。我拈了片肉递到他嘴边，他笑着吃了，轻轻的舔到了我的手指。
他说：“李宓，你真好。”
我点了点他的鼻子：“不对你好对谁好？”
相视而笑。
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端上桌后，宋衾果然一直吃排骨，几乎不动其他的菜。我皱了皱眉头，往他碗里添了块豆腐。
宋衾只将豆腐放在了一边，继续吃着排骨。
“太挑食了，宝贝儿。多吃点别的，营养才能均衡。”
“可我不爱吃。”宋衾看着我，也皱起了眉。男孩儿的头发在白色的吊灯下闪烁着柔顺的光泽，我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眉心。
“算了，不吃就不吃，我们宋衾就算不吃蔬菜也依然身体很棒，是吧宝贝儿？”
他又笑了，快乐地继续吃着肉。
睡觉前，我问出了困惑很久的问题：“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的记性愈发差劲，我们的初见我已经记不起来。
我的男孩听到这个问题果然有些生气，他反问我：“你已经忘记了吗？”
“抱歉，我……记性已经很差了。”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会好起来的，你的病，我们的生活，都会好的。”他安慰地拍拍我的后背，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好好睡觉，养足精神，过几天我们再去问问医生。”
“不想看病！这个医院歧视同性恋，不让你陪我看病，还侮辱别人！明明我们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我投诉过医院一次，然而并没有人愿意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过我们的生活，不用理会别人，对吧。”
我轻轻地吻了他，“对。”
晚上，我做了个梦。
很高很高的树下，有个小土坡，土坡上面有一块墓碑，写着我爱的男孩的名字。我靠着树，抱着墓碑，回忆我的男孩，他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
我睡着了，在我的梦里又做了一个梦。
又是很高的树，还有土坡与墓碑，依旧埋着我男孩的身体。
梦中梦，就像笼中之鸟飞出笼，却发现还有个更大的笼子，环环相扣，最为致命。
渴望醒来，又害怕醒来。
真正醒来的时候，看到五点的天泛着朦胧的光，半边天还是夜的颜色，半边天已经是光明。
一身冷汗。
我的男孩还在我的怀里睡得香甜。
我亲了亲他的脸，突然回忆起我们的初见。
在大学的图书馆，我伸手去够书架最上面的通史，没拿稳，突然砸下，掉在身旁男生的脚边。男生穿着白色T恤，一条细腿牛仔裤，看起来修长笔挺。我弯腰捡书的时候心里一阵感慨：腿真长，真细。
男生显然被吓了一跳，呆愣地看着我。
长得真好看，睫毛真长。
“抱歉，我叫李宓，你叫什么名字？请你吃饭压压惊？”我问他。
他终于回过神：“我叫宋衾。”并没有回答我关于吃饭的事情。
“布衾多年冷似铁的衾？”
“啊，对，是那个。你的宓是吴宓的那个？”
我学着他的口气，“啊，对，是那个。”
腔调太奇怪，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宋衾也笑，眼睛弯弯，水光潋滟。和着远处传来的风，初夏浅浅的蝉鸣，刻骨铭心。
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一见钟情与日久生情，慢慢地发展着，想走完一生。
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我越发糊涂，隐约间觉得宋衾以前很修长，现在却有点娇小。从我检查出病开始，宋衾性情大变，从前独立自主的他突然很依赖我，去哪里都要跟着我。
性情大变的太多了，我的病果然吓坏他了。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些？
越发糊涂了，庸医的药还是要少吃。
宋衾劝我好好吃药，经常去看医生。他总是这样关心我，可他每次都被拒绝在医院门外，我实在于心不忍。
“这是最后一次我去看医生，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陈医生厚眼镜片儿后面探究的眼！”我抱怨着，宋衾亲了亲我的脸，“走吧。”
我的药没停，感觉病也没有什么变化，不影响生活，偶尔的疲惫也只需要休息就可以缓解。医生只想骗钱吧。
宋衾目送我走进医院，他站在门口等我，依旧是湿漉漉的眼，不会有下次了，我在心里保证。
“药还在吃吗？”陈医生问我。
“在。”
“感觉好一点了吗？”
“一般，没感觉怎么好。”
“有些事情有没有想起来一点？”
我一惊，好像是的，我和宋衾的初见，我们生活的点滴，我差不多都有了模糊的影响，偶尔还能回忆起细节。于是我说：“有一点。”
“有没有觉得有时候有些事很矛盾，比如你家的那位。”
“请别提我家的那位，我不知道你们这种歧视同性恋的医院是怎么开下去的！”我感觉火气有点大，有点压不住。
陈医生看着我，又直接地来了一句：“你发现了矛盾却不敢承认，用愤怒掩盖惊慌。这就是你。认知障碍臆想症患者。”
“你闭嘴！”我起身拍桌子，愤怒蒙上了我的眼，感觉有点眩晕。
他说得对。
他对个屁，他是在骗我，挑拨同性恋人的关系。
宋衾性情大变，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说得对。
宋衾因为我的病才这样，我不能多想，他能拆散一对是一对。
你的宋衾明明已经死了，在高高的树下，有小小的土坡，立着矮矮的墓碑……
滚吧！在想什么！宋衾明明还在门外等我！
他死了，车祸现场你目睹了不是吗，那么大一滩血水，你都看见了……
不可能！早上我还做了饭给他！他很喜欢！他还亲了我！告诉我他爱我！
……
我要疯了，意识理智纠缠着，挣扎着，翻腾着，叫嚣着。
“宋衾死了三年了，你还要这样一直混沌下去吗。”陈医生突然开口。
“放屁！滚！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你这个恐同！”我破口大骂，完全失去了理智。
陈医生摘下他的眼镜，直直地看着我，“你明知道它是条狗。你把狗当成了宋衾，宋衾死了三年了。”
狗？什么是狗？狗长什么样？
我恍惚着走出心理室，隔着玻璃看到楼下门外一只摇着尾巴的金毛狗端坐着，眼睛是我熟悉的宋衾的眼。
我跌坐在地上，再睁眼时，还是宋衾，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温柔腼腆。
还好我的男孩还在。
还好我依然清醒。
我飞快地跑下楼，把他抱在怀里，我告诉他我差点就没有认出他。
他朝我笑，告诉我不会的，我们都在彼此的心里，随着血液流淌，深入骨髓。
我会忽视你身后多出来的尾巴，你也会忽视我说些你听不懂的话。
就这样一辈子下去，你还是我记忆中的宋衾。
等到你的寿命将尽，这次我不会再活着了，我会抱着你，和你一起沉沉睡去。
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认知障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