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惊凰》洛神仙衣

1、耀如春华

　　梅蕊不耐地摇着小扇，娇嗔地和碧珂骂着：
　　“才三月，天就这样的热，你说贵妃娘娘还要看什么戏呀，她不操办选秀的事儿了？当真是忙得过来。”
　　奴才们有眼力见地将冰块挪到她更近，碧珂在梅蕊身边扇着风，讨好地说：“皇上最心疼小主不过，冰块都拨的和贵妃娘娘一样的份例，小主若是觉得热，不去了就是。”又吩咐下去呈碗沁在井里的酸梅汤上来。
　　梅蕊挑了挑眉，娇哼一声，很是不屑地说：
　　“我是怕这天热的，花了我的脂粉，不过听说今儿是新请的戏班子，新来的美娇娘。去！怎么能不去呢。”
　　倚在小软枕上，拿小扇掩着娇嫩的樱桃口娇笑，眼里发着光亮，转眼之间开口说。
　　“我就去看看，今年是怎么样的花色。”
　　说完才端起碧珂手里的酸梅汤，一小口一小口的舀着，晌午的光沿着窗透进来，映在蓝边狐绒的地毯上，她招手轻嗅着小案上青花香兽炉里的香，这才实心诚意地展了个笑，吹到她脚边的风，显得裙摆也似美人粉面一般酡然。

　　梅蕊到畅音阁时，左右人早已齐，魏京春在首座往下正好瞧见了，便不觉勾唇，与众人戏谑她：“梅嫔妹妹今儿到的早，往常你们这位姐姐，都是戏班子出了宫门了，她才到的呢。”
　　梅蕊礼了礼，水红的袖里钻出白白纤纤葱根摇着小扇落座，朱唇一弯，声扬地高。
　　“昔日里魏娘娘何曾请过姐妹们看戏呢，贵妃娘娘好难得大方一次，臣妾可得抓着呢。”接着，她将小扇微微举得高了些，露给众人看，唯有红白可见，伴着她笑意的声：“还抓的可紧呢。”

　　笑声里，皇上到了，众人恭敬地行礼，皇上走过梅蕊身边，瞥见她的雪白后颈，心下一动，扶着她起来，忽听众人谢恩声间，如玉珠的音脆脆落下来，待他上首坐定了，寻那方向看过去，有一位也穿着水红裳，也生得娇艳动人的美人，一瞬不瞬地也看着她，还拿手中的小扇掩着笑，眼里比梅蕊少一分媚，多一分无邪。眼里都是涟涟的水波，忽然，眨一下勾着皇上的魂。梅蕊随着皇上看过去，见有个生面孔穿着同她一色的衣裳，若说容貌，自然是比不得梅蕊的，却比梅蕊胜在天真讨巧，心里暗骂着小贱蹄子。随即皇上先点了戏，将曲目折子递给李红珠，一边说着：“爱妃今日辛苦了。”

　　李红珠是何等剔透的心思，平平笑地见人，知道皇上必定是有个欢喜的，能使他欢心，便是李红珠现在的福分。李红珠是旧府里时的侧妃娘娘，是正三品刑部李侍郎家中嫡长女，生得温吞吞的性子，平日里就是温柔可亲的模样，如今掌着六宫之权的贵妃玉印，往日是着简朴执宫，虽不曾克扣过嫔妃们的份例，却小气的紧，后宫哪宫每多支五两银子，依着她自个儿五十的月例，自然便是要询清去脉。
　　许是因着操心繁多，又拿权不愿易旁人，便显得有些倦老之意，别人都是胭脂水粉，齐头头面，无一不光彩照人，只是难掩她因操劳，在靠左圆润鼻翼边向下延伸的一道小沟，却不影响石青绛缎的宫装衬得她雍容华贵。
　　“臣妾哪里担地皇上这一句辛苦。臣妾也喜欢宫里有些新人，往常只有梅嫔一个热闹的，正巧臣妾看姚窈小主也是个喜欢热闹的，臣妾喜欢得紧。”

　　一台戏上，各人是各有怀中滋味。戏唱了了，皇上只说了句赏，却无半分要走的意思，后宫人里也一个未敢动的，等戏班子告退了，皇上才开口说话，是要给各宫都赏杯茶。

　　皇上口中的茶在梅蕊手上了，可皇上的心早跟着那个水红裳跑了，梅蕊妒忌的连起身和嗓子都尖锐了起来，兀自起身走到皇上面前，尽力娇俏的笑：“臣妾敬您，愿皇上保全国泰……”又恭敬行了一礼，扶着髻上的珠翠：“臣妾的茶，皇上若不喝，臣妾可是要伤心的。”
　　皇上却未曾管顾，沉吟片刻同她，又像是同她们说
　　“敬茶又非敬酒，如何有祝茶令这一说，梅嫔的茶，朕喝不得。”

　　梅蕊顿在那里，连着茶盏也跟着顿在那里，她一瞬失了神采，那酽酽的茶的颜色如同她的脸色，风吹在她脚边的声响都像嘲弄她，她听见自己砰砰响的心和细密的嘲声，褐色的茶水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她竭力自持，扬了扬脸，尽量娇声莺语地同自己和皇上说着。
　　“那便不作数，皇上让臣妾赖这一回，再谢您一次恩。”又恭敬行了一礼，抬眼看着那明黄色，眼里有些娇弱的光，问明黄色的人“臣妾的茶，皇上这次可喝得？”

　　周遭的风也尴尬了起来，吹皱了她的水袖，一同吹皱了她的心和皇上的不耐，她听见他轻咳了一声，是贵妃接话说给她听的。
　　“本该本宫代咱们这些旧人敬给皇上的，梅嫔贴心替本宫敬给皇上，那理该本宫喝下梅嫔这杯茶的。”

　　李红珠说完，轻嘬了一口她自己的茶，平笑着看向梅蕊。
　　“梅嫔这茶本宫代皇上喝了，当真是有份心在里头的。”

　　话已至此，梅蕊耳边如惊雷炸后的听不清，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心说出来，她脚下无力，有些站不住了，原没有皇上的眷顾，她们是这样待她的，她感到双手此刻都是冰凉的，原来可以这样凉，她谢了恩。
　　直到她落座后一旁的美人郑行云连着唤了好几声梅姐姐，她如梦初醒，别过脸去看郑美人，心里想着谁想得到呢，恩宠是最凉薄的，脸上却是好看的笑，自责似得同郑行云埋怨自己。
　　“嗳，都怪我，这祝茶令说的忒没新意了，不然我这杯替咱们敬的茶，定落到皇上肚里去。”

　　郑行云心里似明镜，皇上喝了谁的茶，今夜定要谁伴驾的，她脸上也笑着，轻轻拉过梅蕊的手，替她暖着，柔柔地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谁说不是的呢，还好是姐姐去的，换做我们，贵妃娘娘定不给我们这个脸的。”

　　李红珠自然是唤了姚窈上前，魏京春仔细地盯着姚窈，娉娉婷婷款着步子，一路分花拂柳，比起梅蕊当年只强不差，好似都看得见姚窈这水红裙下的冰肌体肤，她看见姚窈的眼神水光潋滟，却始终不落在皇上身上，却又拿余光扫着，似有似无，将眼微微垂下，使得睫在光下呈的清楚分明，她又看向皇上，男子果真是吃这一套的，早都是那心旷神怡的满意状藏在皮囊下面了。她也无心听那三人说了些什么，只拨弄着小扇上的吊坠，羊脂玉的光可比那三人演的假正经戏好看的多了，只听见姚窈得了皇上随身的扇，又娇羞地随圣驾离了，她再去寻梅蕊的踪迹的时候，人早没了影，她觉着有些无趣，看着李红珠扶着大宫女也要走，拦了一拦。
　　“贵妃娘娘成人之美到底是臣妾比不得的，今儿若不是贵妃娘娘，怕皇上也难抱得美人归了。”

　　李红珠看见魏京春戏弄的笑和话里明里暗里挑着她升起的妒意，让大宫女先备轿撵，这才随魏京春说话。
　　“魏夫人在本宫位置上，未必不会这样做。你与本宫相识已有十年，心性却一直如同当年。”
　　“嗳，这谁说的清楚呢”魏京春顿了一顿，扶着自己丫头紧紧贴着李红珠小声地言语“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李贵妃怎么摆好大阵仗，教教姚氏。”

　　魏京春说完便是要走，却又回过身定定盯着李红珠，叹了口气，这眼神里竟有些怜悯李红珠的意味。
　　“拿出教冷宫那位一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