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线宝宝 废稿》蓝白内裤的猫

5、第 5 章

　　小行星卷起狂风，砂尘再度满天飞扬。

　　地上横七竖八的异形尸体，很快就被金属砂扑簌簌地覆盖。尖锐的砂砾叮叮当当打在机甲残骸上，甚至在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不少划痕，但却始终无法穿透加固过两层的舱门。

　　与荒冷的外部环境不同，舱门以内则是一幅热火朝天景象。

　　容纳一人座位的驾驶舱中央，亮着取暖用的能源灯。季渊已经脱了盔甲和军装外套，绷带从他光裸的上半身，一路绑到染血的裤子，受伤的左眼也绑上了纱布。

　　他正咬着手电筒，检修机甲内部的曲速引擎。扳手敲敲管道，头上立刻丁零当啷掉下十几块铁皮来，季渊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问题非常严重。

　　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回过头，就见那只毛绒玩具正靠在能源灯旁，背对他坐着。小家伙两手抱着，两条小短腿也像模像样盘着，盯着机甲操纵面板沉思，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空气中缓慢飘开一股糊味。

　　季渊：“……”

　　他眼疾手快，两步迈过去，一把拎起了那家伙头上的心形天线。
　　果不其然。
　　靠着能源灯的后脑勺和后背，上面的绒毛全烤糊了，头顶一股青烟袅袅。

　　裴宝冷不丁被拎，惊恐地在空中荡秋千：“吔~~~~”

　　季渊把他放在驾驶座上，低声警告：“坐好，不要乱碰。”

　　裴宝满头冒烟，咳得大脑袋乱点，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季渊听着外面的风声小了，检查过一遍后背的维生装置，往脸上扣了一个防护面罩，就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机甲的情况比他预估还要糟糕得多。曲速引擎倒还勉强能用，但结构损毁太严重了，谁能保证它在进行曲速跳跃的时候，不会突然在太空中散架？
　　但约定就是约定。

　　他修了好几小时机甲头部，没有什么收获，就坐在那抽了根烟。
　　然后从机身跳下，回到驾驶舱里。

　　一进舱门，季渊的心率就一个猛窜。

　　裴宝坐在被拆了一地的操纵面板零件中央，很无辜地抬着头：“昂？”

　　季渊闭了闭眼。
　　把维生装置骤鸣的报警器关掉，又去把小家伙拎起来。

　　“坐好，”每个字都是咬着牙出来的，“不·要·乱·碰。”

　　握着扳手的裴宝又瞪大了眼睛。他像是受了天大冤屈似的，挥着扳手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什么，垂在半空中的小脚丫一阵乱踢乱蹬，想让季渊把他放下来。

　　季渊一个字也没听懂。

　　大概外形和小奶音实在容易让人先入为主，季渊总是下意识觉得，对方估计是哪个外星种族还没断奶的小朋友。
　　他倒把是对方把自己接在维生装置上这回事给忘了。

　　把小朋友放座椅上后，季渊默默按着腿伤，蹲在地上重新组装操控面板。后面的裴宝却从座椅爬了下来，着急地跑到季渊腿边，又抡着扳手一通叽里咕噜。

　　裴宝：“机……鸡——卟棱——开勒~~”

　　季渊拿出能把第三舰队全员吓死的耐心语气：“这个东西，是非常重要的操纵面板。没了它，机甲不能在太空中转向，也没办法进入曲速通道，就没办法回到地球。”

　　他每说一句，裴宝就点一次头，但是说到“没办法回地球”时，裴宝却开始扑棱扑棱摇起脑袋来。
　　季渊又把他放回座椅上，这回没等他蹲下，裴宝就已经从座椅上跳了下来，拖着大扳手往零件堆里冲。

　　季渊既忍无可忍却又无可奈何，手掌稍一用力，就把小东西按趴在地。

　　裴宝在地上挣扎未果，叽里咕噜解释了一长串，还是说不通，给气傻了，拿大扳手直怼季渊的靴面，企图砸中他的脚趾头。

　　季渊：“……”

　　他从军以来，亲手杀过的外星物种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比机甲型号大几百倍的隙间生物也照样捣碎头颅，边境战场带下来的血腥戾气，甚至开始跟平和喧嚣的地球格格不入。然而面对一只一巴掌就能按翻的不知名物种幼崽，他却破天荒有些手足无措。

　　抬眼看看驾驶座，他重新把小东西拿起来放上去，侧面拉出一条机械安全带，调试两下，就把裴宝扣在安全带里了。

　　裴宝在安全带里疯狂乱扭，吱哇乱叫。

　　季渊：“……”
　　头好疼。

　　他看了一眼维生装置的能源槽，乐观预估，还能再支撑运转3天。
　　一旦维生装置关闭，他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将会瞬间失血衰竭而亡。

　　季渊又在舱门外默默抽了根烟。
　　转而开始修理破损不算严重的曲速引擎。

　　没修几分钟，管道那边的叭叭声突然停了。
　　季渊动作一顿，放下工具，回到驾驶舱内查看。

　　裴宝看起来像是挣累了，小脚丫和巴掌都摊着，脑袋挂在安全带上呼呼喘气。

　　季渊忍住了一股突然涌上来的、想搓秃那颗圆脑袋的可怕冲动，过去把手放在安全带的扣子上。

　　裴宝抬头瞅他。

　　裴宝眼里冒泪豆：“乌乌。”

　　季渊：“……”

　　他叹了一口气，把安全带解开。

　　男人没有任何哄幼崽的经验，只好又干巴巴重复一遍：“你坐好。”

　　裴宝两手抱着脚丫，好乖地点头。

　　然而男人刚跨出舱门第一秒。
　　裴宝立刻从座椅上弹下来。

　　淦，不能沟通真的太麻烦了吧！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抡着大扳手拆开操纵面板。

　　裴宝从小就有一种奇异的天赋——只要是被他拆解过的东西，从积木玩具到粒子对撞机，他大脑里那个狭小的黑屋，就会自动出现立体图景，直到物件被大脑完全还原，静静悬浮在黑暗的上空。

　　他的精神图景，准确到一枚螺丝的位置都不会放错。

　　小时候，他总以为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小学鸡时代被老师请上讲台，给大家伙说说为什么每次考试都是满分，小裴宝就揪着书包带子，好迷茫地睁大眼说：
　　“啊？不是数字自己会排好的吗？”

　　“平时数字都坐得好远，都在自己跟自己玩，加号一冒出来，数字就会挪椅子到一起当同桌，好多加号冒出来，就会歪倒变成乘号，本来一对对的同桌会变成一个小组。这是数字们的游戏规则。”

　　“然后我就把它们排好的答案，写在卷子上就好了。”

　　小裴宝在台上比手画脚地说，台下的小朋友顶着懵逼脸听。老师越听脸色越严肃，最后很生气地说：
　　“裴宝，你不要再编了。是不是偷看别人答案了？不但作弊还要说谎，你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吗？”

　　因为老师说他作弊，结果小裴宝被班里的小朋友欺负了好久。直到校长看见鼻青脸肿的裴宝，叹着气把他提溜到初中为止。

　　初中时代又被老师请上台，给大家伙说说为什么物理能考全校第一，小裴宝抱着自己的奖状，还是好迷茫：
　　“啊？不是小车子们自己定的规则吗？上坡本来就比下坡累，重的小车子撞到轻的小车子，轻的小车就是会自己飞出去呀。”

　　班主任听小孩子半天讲不到重点，顿觉无趣：“那它们是会边爬坡边喊‘啊我受到的运动阻力是5N！’吗？”

　　小裴宝认真地说：“小车子也好，从楼顶掉下去的球球也好，它们都是不会跟我说话的，只是在自顾自按照它们的规则做游戏。”

　　“但是，只要我知道它们的游戏规则是什么，就算小车子要爬的坡变得好长，长到超出地球，我也一定能找到小车子在哪里。”

　　他觉得自己在掏心掏肺地分享经验，结果下课就被几个坏学生堵厕所打了一顿。

　　小裴宝又变得鼻青脸肿，躲在办公室不敢出去。
　　然后又被莫名其妙提溜到高中，又双叒叕在考试后被请到讲台上说经验。

　　这回，他看着讲台底下个个人高马大的学长学姐，扁着个嘴，什么也不肯说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他跳级跳进大学才改善。这是国家科学院附属超一流大学，学风自由而肃正，规则是，只要踏进课堂，哪怕是清洁工人，都有自由地发表观点、进行辩论的天然权利。

　　就算裴宝手舞足蹈地跟人家讲他的精神图景，教授和学长学姐们也只会笑眯眯点着头听。然后等孩子一毕业，就连哄带骗拐进科学院打工去了。

　　虽然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机甲科技，但是完全拆解过后，他的大脑就已经熟练地自动生成立体构造图，连带着把操纵板移装到弹出舱的整套操作流程，都电光石火般过了一遍。

　　是的，他决定让季渊直接把弹出舱开回去。

　　观察过破碎的机甲外壳，他发现机甲外层的材料和厚度，跟座椅下的弹出舱其实一模一样。

　　火箭顶端的逃逸塔，理所应当就是火箭整体最坚固的部分。这具机甲载有曲速引擎，说明在它未被损毁时，完全可以符合进入曲速空间的标准，那么这具机甲上的弹出舱同样可以做到。
　　只是比起机甲本身，它少了操作系统和曲速引擎，只能在被迫脱离机甲后，被迫漂浮在太空中。

　　如果加上操作性和推动力，弹出舱同样可以作为小型飞船使用。

　　脑袋里存着构造图，裴宝的工作速度瞬间拔升了一个等级。
　　等到季渊修好曲速引擎，推开舱门回来的时候，就见驾驶座前的操纵面板整个被拆空，连底座都没了。

　　季渊只觉一阵缺氧：“……”

　　但是很快，座椅底下的缝隙里，挤出一颗红红的圆脑袋。

　　裴宝本来就脏兮兮的脸蛋更脏了，撅折的天线也还撅着。但他咧着嘴巴，对季渊嘿嘿一笑，按下座椅的按钮。

　　驾驶座四周立刻升起厚重的护盾外壳，“biu”地一声，从机甲内部弹飞了出去。

　　季渊皱紧眉，立刻出了舱门去追。一瘸一拐追了几公里，才找到坠落在金属砂里的弹出舱，舱门开着，内部灯火通明。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头莹莹亮着的，竟然全是操纵机甲的光屏面板。
　　裴宝抱着比他高的操纵杆，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季渊笑眯眯。

　　季渊反应非常快：“——我们把弹出舱开回去。”

　　裴宝：“嗯！”

　　季渊慢慢摇了一会儿头，轻声自语：“我怎么会没想到？”

　　裴宝见他居然愿意自己认栽，顿时得意到天上去，兴奋得在座椅上乱弹。

　　他的圆屁屁反复砸在座椅上，发出超级嘚瑟的连环屁响：“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季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