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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赌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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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一碗普通的刷锅水么?我家狗崽子就喝这个,天天喝不饱。”几个脏兮兮的花猫脸孩子凑过来。
廖尘狡黠一笑,“这可不是普通的刷锅水。你们可要瞪大眼睛瞧好了啊,我要开始变了。”
他手指葱白一样细细嫩嫩的,冲着几个孩子上下翻飞证明自个儿手里没拿东西 ,接着便在碗上迅速一抓。
几个孩子眼睛顿时一亮,那白皙的手指头捏着一枚大钱。
“你定是耍诈,我见过变戏法的,哪有凭空变出大钱的?那样岂不是天天变戏法就有许多大钱,还下地干活作甚。”孩子瞪大眼睛,纷纷表示自己很精明,不受糊弄。
“那你们这次可看好了。”廖尘也不生气,把那枚大钱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撸着袖子,又从碗里抓出一枚大钱。
这回没跟孩子们说话,慢慢放到口袋中,接着又是一抓,孩子们揉了揉眼睛,就见廖尘手指头又是捏着一枚大钱。
抓一枚就放到口袋里,抓一枚就放到口袋里,好像不一会儿口袋就叫大钱塞满,沉甸甸的发出好听的碰撞声似的。
孩子们瞅着眼馋,都想学。
廖尘却端起刷锅水,慢吞吞的喝了,还非常满足的拍了拍肚子,道:“这里面的关键,就在这碗不寻常的刷锅水里。”
他晃了晃自己的袋子,鼓鼓囊囊的很有分量,看着就沉甸甸。
这会子可是攒了不少银钱了,孩子们心想,都觉得若是自己学会了,岂不是也能一会子就变出这么多银钱?
孩子们开始央求,喊哥哥的,喊爷爷的都有,还有的要下跪拜师。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否则我往后便再也变不出大钱了。”廖尘高深莫测的端着架子,冲着孩子们摇了摇头,端着碗往廖艳儿家走。
看到廖尘竟然走了,偏偏他穿着跟大家差不多的粗布衣服还打着布丁,此时背影却透着一股通透灵秀劲儿,像是真的绝世高人似的,孩子们竟是没敢追上去。
须臾,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道:“我知道他是谁了,那碗是他家的,刷锅水应当也是。”
“不如……咱们去讨一碗刷锅水?”
“方才他的动作我看的清清楚楚,手里头真的什么都没有,往碗里一抓就抓到了,定是刷锅水的缘故。”
“我爷爷早些年见过一桩事,有个地方来了神仙,乔装打扮成卖油郎,8文钱半壶,10文钱一壶。当地人都觉得卖油郎傻,全都去买油,偏不告诉神仙他算错了账。后来神仙对那个地方的人失望,便道:竟是无一好人。”
“好好地说啥故事,后来咋样了?”
那孩子小大人似的神情凝重,道:“那地方有个孩子在外面亲戚家里,当天突然哭着喊着要回家,到了晚上那地方便地龙翻身,无一生还。”
孩子们都倒抽一口凉气,叹道:“神仙脾气竟是那样不好的。”
所以……刷锅水怕是也当寻常,必定是能变出大钱的。孩子们商量好了,纷纷回家拿碗,要去廖艳儿家里讨碗刷锅水。
围墙后面,封玄易唇角含笑,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站了那么久。
廖尘刚开始嚷嚷的时候,他就在了,直到廖尘离开,孩子们商量着散了,他才发现自己竟是直挺挺的站着,只是为了听外面并不多么稀罕的戏法。
抿了抿嘴,封玄易看了眼树上的下属。
高壮的汉子落到地上,悄无声息,低声道:“属下方才看了,没看出不妥。”
封玄易的漫不经心便是一滞,他刚刚认为少年耍的定是街头常见的戏法手段,村里的孩子没见过看不出来很正常,他的下属不但见识过很多次,眼力更是一等一的好。
沉默一下,封玄易有种自己被那个少年微妙的揉了下脸蛋的感觉,就跟那只猫儿似的,叫你痒了,却又挠不到。
“下去吧。”封玄易没再说别的,心里却另有想法。
廖尘回到廖家,把碗放下。院里只有廖艳儿的婆婆方氏在,老太太眼神阴沉沉的,直勾勾地盯着廖尘看,像是监视他。
“其他人都下地干活了啊。”廖尘叹了口气,还以为庄乾仁会留下廖艳儿收拾他呢,原来是没舍得,廖艳儿虽是女子,在庄家,却是一直当汉子一样干活的。
转眼对上方氏毫不掩饰的恶毒眼神,廖尘忽然嫣然一笑,那真是比花还娇,“你儿子跟我姐说,你们家没有一文钱,叫我姐捎口信找我爹送银钱来。我琢磨着呢,你们家兴许是真的没有银钱的,所以使了个法子,不咋入流,嘿嘿……”
他说着,手指头上便有一枚大钱上下翻飞,一会儿消失不见,一会儿稳稳的躺在手背上。
尽管廖尘念书,并且极为用功,而且狠得夫子赞赏,现在又是童生,但廖家却并不如何喜欢他,反而当他可有可无,平日里身上是决计不可能有银钱的。
这两天廖尘都在庄家,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怕自家银钱叫廖尘给偷了。
他能打姐姐,又能打姐夫,偷银钱也是能做出来的。
这么一想,老太太做不出了。
偏偏廖尘晃了晃自个儿的口袋,轻描淡写道,“我那小手段极不入流,要是你们家真的没有银钱,我是拿不出来的。我爹送来的银钱,是我爹给女儿的,我是断然不会动用。哦对了,我只拿了大钱,银子暂时没拿。”
他重重的咬了‘暂时’两个字。
老太太再也顾不上盯着廖尘,飞也似地进了上房,‘嘭’地关上门,从贴身口袋中拿出钥匙,打开炕上的木箱,又从里面拿出木盒,再用钥匙打开,心头却是一凉。
银子还在,银首饰也还在,廖继铁送来的一贯大钱也在,唯独别的大钱不见了!
“偷儿啊,你这个偷儿!”方氏心疼银子,更是惊骇廖尘的手段,一面喊着一面抱着盒子出来,就要叫村里来人。
廖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少年脊背挺直的靠着门框,腿细长细长的,裤子太破,露出纤细的脚踝,皮肤白花花的像是鸡蛋白,他诧异道:“咋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过是大街上到处可见变戏法的手段,都知道是假的。莫非你家没有银钱,这次打算趁机赖上我?”
他神情疑惑,清澈大眼睛里倒映着方氏瞬间僵住的脸,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对,你就是偷了我家银钱,变戏法不过是个掩饰。”方氏却让廖尘的话启发,更加理直气壮了。
家里的银钱都放在她跟庄乾义这边,箱子锁了两层,要是她更是从不摘下来,里面的银钱怎么会不翼而飞?
若是庄乾义知道了,定不会饶了她,丢的不是一两个大钱,而是一大堆,够家里嚼用一个月的!儿子知道了怕是往后也不会信任她!
方氏大骇,认定是廖尘胆大包天偷的!
庄家对廖尘怎么样,对廖家怎么样,她嘴上从来都说好的,心里难道还不知道吗!她又没有糊涂。
“你这老婆子,疯了呀。”廖尘退到胡同里,见着方氏竟是一路跑出去,向来是去叫村里人,也想让下地干活的人都回来。
庄家现在没有人,廖尘也不会进去,索性他也一边跑一边大喊,“诬赖人啦,欺压童生啊。我可是未来的秀才老爷哩,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嘴里说着,跑得确实飞快,不知怎么的,一路奔着大宅子就来了。
恰巧封玄易想起自己得力下属都看不出来的街头戏法,便吩咐人让廖尘进来。
先前少年姐姐家的猪跑出来,是他的下属给撵回去的,现在兴致起来,再见见人,也不算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封玄易眼前却出现围墙外面少年意气风发的身影,把孩子们哄得团团转,也哄到了自己的得力下属。
眼角余光瞥见少年意气风发,脸上哪有半分慌张的模样进来,封玄易忽然有种小小的不甘,他就跟赌气似的说:“方才我听闻你在外面变戏法,现在可否再变给我看看?”
封玄易自个儿都没发现,他对少年的关注,似乎不同寻常的多,宅子里的下人才只见了一面就打发走了,怎么这个乡下少年却念念不忘?
也不是念念不忘,大概只是想给自己下属找回面子吧。
“神仙术法,哪能说变就变呢,我那是有真材实料的。”廖尘笑嘻嘻的上下打量封玄易,后者不动声色的挺胸,任由他看。半晌,廖尘摇头道,“况且,你与我无仇,我为何坑你?”
这少年好生狡猾,明明是变戏法,现在又变成神仙术法,还说不坑自己 ,好像他真的是为了自个儿好似的。
封玄易性子上来,便道:“我让你坑。”
没料到这人会如此说,廖尘愣了一下,道:“那我也不坑。我从不做故意坑害好人之事。”
“你如何断定我是好人?”封玄易自觉抓到廖尘的话柄,心情变得极为愉悦,竟是笑了笑,道,“我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好人。”
还有这样无耻的男子,明明前几次遇到,他都云淡风轻丰神俊朗的,看着就赏心悦目,身上的气味还很好闻呢。
廖尘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
自个儿今天不是猫儿,是人哩。
那也不能任由这人欺负,廖尘板着脸,正经道:“我向来只坑惹了我的人。你没惹我,为何要坑你?你别给我讲歪理,我今日是不会变戏法给你看的。”
看看吧,方才说好人坏人,现在又说惹了他的人,又是变戏法又是神仙术法,这话怎么感觉都是漏洞,但偏偏又叫人抓不住呢?
封玄易心里非但没有恼,反而愈发的有了兴致。
他身份摆在那里,自身又有威严气度,便是相处极久的下属见了他也不能完全放松,这个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是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反而据理力争。
他哪里知道廖小喵早就将他当做朋友了呢?
“你如何才肯变戏法?”封玄易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叫这个少年耍了,他已经认定少年狡猾如狐,早前没注意,现在看到廖尘的脸,他心中更是坚定想法。
这小小的乡野中,竟是有如此灵秀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