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夜》一方豆腐

34、第三十四夜

　　紧闭着的玻璃窗把盛夏的炎热隔绝在窗外，空调吹出人造的冷气，为炎炎夏日披上了舒适的假象。
　　千夜掀开沉重的眼皮，白色的天花板映射着窗外耀目的阳光，眼睛一下子睁不开来。
　　“快叫医生，风小姐醒来了。”陌生的声音响起，记忆中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这里是……医院？
　　缓缓睁开双眼，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白色的墙壁天花、点滴瓶，还有拿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除了医院，千夜想不到其它地方。
　　“千夜，醒来了？”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来到身边，微微弯腰，笑着问道。
　　“李医生……？”
　　“嗯，认得人，不错。”李医生在病历表上记录了一些数据，又给千夜量了血压，说是一切正常。“你昏迷三天。”
　　“三天？”只有三天？我记得我去了一个叫郗琉国的地方，认识了懿，最后被剑刺到……啊，头好痛。
　　千夜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头，那种触感，是纱布绷带。
　　“那天你看完了风老太爷回去，走了好久了，张叔却打电话过来问你是不是还在。我们就奇怪你去哪里了，结果张叔派了人去找你，最后在河湾下面的堤滩找到你了。”
　　“小张呢？”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边没有人……恐怕小张已经……”李医生黯然低下头。
　　“爷爷呢？”
　　“老太爷身体好多了。那天他知道你出了事，猛然从床上起来，我们还害怕他会有事，哪知道他这样一受刺激，病情反而好转过来了……真是天意。”
　　“我想去看看爷爷。”
　　“不用了，老太爷已经上来了。”李医生话刚落，两个护士便左右扶着风老太爷进来。
　　“爷爷！”千夜想要起身上前，却被李医生拉住了。
　　“千夜。”风老太爷在窗边的椅子坐下，顺手拨开千夜额前的刘海。“你吓死爷爷了。”
　　“对不起，要您担心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你看我随时都可以出院了。”千夜故意做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借以掩饰心中的失落感。
　　“没事就好，至于出院……还是多住两天吧，做个全身检查比较稳当些。过两天爷爷都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嗯，爷爷怎说怎好。”

　　出了院，千夜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去。
　　上课下课、开学放假，日出日落，周而复始的日子没有丝毫的变化，所不同的是他的身边没有了小张、没有了小草、没有了懿……
　　小张失踪，警方判定他死亡的几率很高，张叔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千夜好想跟张叔说，说她曾经与小张一起，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现在小张一定还在那个世界里，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还会结婚生孩子。可是她不能，没有任何的理据支撑她的说法，她不想在给予张叔希望以后，再一次让他失望。
　　千夜坐在床上，拿着书，却没有在看。
　　不知道懿现在怎样了？他还好吗？有没有认真吃饭？有没有按时休息？他现在还会记得她吗……
　　郗琉国就像一场梦，有点惊险，却很美丽；有点模糊，却又是情感真切。
　　外来传来敲门的声音，进来的人，是风老太爷。
　　“爷爷，怎么还没有睡？”
　　“千夜，爷爷想要和你谈个事情。”
　　“什么事情。”什么事情需要这么严肃。
　　“爷爷老了，想要退下来了。千夜，不如你到公司来帮忙吧。”
　　“可是我大学毕业证还没有拿呀。”
　　“你不是已经在美国拿了MBA的硕士学位了吗，什么大学毕业证……又不是出去找工作，没证就没证。爷爷要你来帮我，不是要你拿毕业证来帮我。”
　　“不能再等两年吗？”
　　“如果你肯答应爷爷马上去找个人结婚，爷爷就再等两年。”
　　“我现在才20岁，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可以先订婚，你肯的话，爷爷马上发消息去给你找男朋友。”风老太爷越说月起劲，看来他的本意根本就不在公司业务。
　　“算您狠，我明天就回去办退学手续。”
　　“什么！你不考虑一下，爷爷能等两年的呀。”果然志不在公司。
　　“我知道爷爷在想什么。我明天就退学，后天就上班。”退学就退学吧，反正已经厌倦了上课的日子，既然偷懒两年计划失败，干脆就到公司去，跟那些亲戚们好好玩玩。
　　第一天上班，千夜换了一身大方的洋装到公司去。公司上下早就知道大老板有个孙女，如今都是绕着手进公司的，不是大小姐还能是谁？！
　　跟大家都介绍过以后，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业务熟习过程。
　　先到营业部去听销售情况及未来的规划、然后在财务去看公司的整体营业情况，还要行政、宣传、生产管理……千夜回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已经累得趴下了。
　　风老太爷坐在办公椅上，笑嘻嘻说着，态度有点幸灾乐祸：“千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呢。要不要爷爷叫人给你介绍男朋友？”
　　“不要！”千夜仍然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嘀咕：“公司的情况我大致都知道了，细节的部分我会慢慢了解清楚，我明天就上班。”
　　“好，有骨气，不愧是我的孙女。”风老太爷心中暗咐：这孩子这犟脾气到底是像谁哪！“你的职务是副总经理，明天给我准时上班，记住，你也是要打卡的！”

　　从风老太爷手上接过公司都有一段日子了，熟识了公司的业务，千夜感觉是一下子从工作的地狱解放了出来。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人就感觉特别累。尤其是平时都要做出一副强势果断精明能干的样子，简直就是累死人了。
　　千夜躺在阳台的长凳上，仰望夜空，忽然想起那个久违了的人。
　　懿，你到底有没有存在过呢？如果有，你现在又在哪里？你……有想我吗？虽然不确定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可是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呢？你会永远记住我吗？
　　我没有守住与你的约定，你会原谅我吗？
　　不知不觉千夜睡了过去，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花园里有人工湖、有凉亭，是似曾相识的地方。院子中间有人跪在地上，旁边空着一张轮椅。千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那人向着苍天，嘴里喃喃说了好多好多，千夜一个字也听不见。
　　那人倒下，身体化作一道青烟。千夜忽然想起这个熟识的背影，她想要喊出一个名字，可喉咙就像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哼不出一个声音来。
　　梦醒，现实还是要继续。
　　这天千夜回到公司，竟是意想不到的变化。
　　下面交了报告上来，说今天一开市，就有人大量收购公司的股份，现在公司的股份已经有18%掌握在一家名叫“乐科”的公司手中。
　　千夜急召了她的两个助理进去办公室，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根据报告显示，这家乐科公司是一家国内外合资的公司，之前一直只做家用电器方面的生意，这次不知为何会突然收购风凛集团的股份。
　　“知道这家公司的持牌人是谁没有？”
　　“是一个名叫王可深的上海人，听说是归国华侨，之前在商界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这个王可深平时都什么人来往比较多？”
　　“不知道，他3个月前才从加拿大回来，为人很低调。回来以后，很少出席社交界的宴会。”
　　“加拿大？”千夜似乎想到了什么。“哪个地方？“
　　“多伦多。”
　　“多伦多……”千夜忽然一个激灵：“不好，小洪，你马上去联络证券部IVEN，叫他把我们公司在散户手上的股份全部收回来。快！”
　　“小余，你陪我去一趟乐科公司，我要见王可深。”小余下去准备车，千夜趁着空闲又拨了一通电话。与对方交待了好几件事，千夜就拿了文件下去。
　　到了乐科公司，前台的小姐竟然说王可深在见客，期间不见任何人。千夜便想这事情不妙。
　　第二天上午，刚刚踏进公司，小洪便与千夜说王可深来了，正在会议室等着。
　　千夜深呼吸一下——该来的，终于来了。

　　“王先生，你好。我是风凛的副总经理，风千夜。”千夜摆出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踏进会议室。充满信心的自我介绍，王可深不得不承认风老太爷有个可靠的接班人。
　　可是，太嫩了点，没有经验。
　　“风小姐，你好。”王可深起身与千夜握手示好。
　　千夜上下打量着王可深，只见这人穿着大方，态度温和，约莫50岁上下，没有那些老头子最害怕的脱发现象，也没有叫人发笑的大肚腩。王可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商场大亨的模样，跟千夜心中所想的爱国华侨的形象倒是相当吻合。
　　“听说王先生对我们集团很感兴趣，正在大量收购我们公司的股份。”
　　“风凛在国内很有名，这次我回归国内，自然就是想要找个强而有力的合作伙伴。”
　　“可是王先生的举动不像是在找伙伴吧。”简直就是想吞并我们公司。
　　“风小姐这话说得太严重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跟小姐谈一下我们之间的合作。”
　　“哦？”
　　“风小姐是爽快的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想要收购风小姐手上股份50%。”
　　“50%？王先生，请问你知道这50%的股份价值多少吗？！”我们手上50%的股份，粗略估计就需要60亿以上。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风小姐，现在我手上已经拥有贵公司30%以上的股份，我随时可以召开股东大会，罢免你副总经理的职务。”
　　“哦？是这样吗？王先生，我想你这次回国，不会是单单想要回来发展而已吧？”
　　“难道风小姐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
　　“也没有什么茶余饭后，不过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罢了。王先生，你认识风须先生吧？他是我的表叔公。”
　　“然后呢？”
　　“表叔公一直都觊觎着风家当家的职位，这次你回来，也是受他所托吧？”
　　“小姐就这个肯定？”王可深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被千夜收进了眼底。
　　“本来是不肯定的，可是刚才我提起表叔公的时候，你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于是我就非常肯定了。王先生，你找上我们集团，我承认你的眼光非常好，可是你选择了帮我表叔公，我觉得你这个决定非常错误。”
　　“愿闻其详。”
　　“表叔公他们一直对风凛虎视眈眈，却一直没有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们虽然有足够的资金吞并风凛50%以上的股份，可是他们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拿自己的钱去为他人作嫁衣。”千夜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像他们这种人，王先生你觉得你能合作得过？”
　　“哈哈，好一个风凛的继承人，跟你爷爷一样，有气魄。”王可深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肯就这样收手？风大小姐，你可别忘记，我手上的股份足够召开股东大会。”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王先生，你太注意大户的份额……可别忘了，中国人能在抗战取得胜利，靠的，就是人民群众的力量。我已经从散户手上收回12%的股份，加上爷爷手上的40%、我手上的15%，我现在掌握的是总额67%的股份，公司还是在我的控制之中。而且，王先生来的时候，有没有看看今天的股市？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那么现在风凛已经掌握了贵公司40%以上的股份。”千夜挂在嘴边的笑意越是浓烈，越是冰冷。
　　她从没有忘记爷爷说过，表叔公当年对他们一家做的事情。
　　在风凛最困难的时候，表叔公卷走了爷爷手上全部可以调动的资金，让风凛陷入差点倒闭的境地。若不是爷爷平时在商界有良好的信誉，得到其他老行家的帮忙，风凛恐怕早就在工商登记中被注销了。
　　表叔公的那一份，他已经在那时候那走了。现在的风凛是爷爷的，谁也别人夺走。
　　“大小姐好迅速的行动力，怎么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开始行动了。”王可深硬是堆上笑，比哭还要难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平时上课无聊了，所以拿爷爷给的零花钱开了个小公司。一不小心找到了一群能干的职员，一不小心就把公司搞大了。本来是想要并入风凛、让大家都加加薪，可是这事忽然就发生了，来不及跟爷爷请示，就把你的股份给收购了。”
　　千夜喝了一口咖啡，笑道：“王先生，麻烦你去跟表叔公说一声，请他好好保重，如果他想要回来……以前的事我不会轻易罢休，请他洗干净屁股准备坐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