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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二十六章 求不得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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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穆念慈抱着双肩,从公园的中心,走出去,漫无目的地走在位于汴梁城正中心,东西走向的永宁大道上。据说这是汴梁城最宽阔的一条大道,大路的两边,集中着大宋朝廷的最重要的官邸,红色的城楼之上,还高悬着太祖遗像。他威严地在那里,俯视着后世的子民,也注视着对面的长乐广场,广场上成为了汴梁城标志性景观的高耸的碑匾,碑匾所代表的那些跟着他打江山,扫平了前朝余孽,给今天的大宋,铺平了基石的义士英雄。
夹在太祖的遗像与英雄的碑匾之间的永宁大道,路面上绝对没有汴梁城许多地方时时可见的,被随手丢弃的雪糕棍,栗子皮,羊肉串的签子;也不会听见那些似乎无处不在的小贩的叫卖,更加不会像她从小长大的汴海区那样,你走几步,便会碰见个厚道的老大爷半大的毛小子甚至是大着肚子的孕妇,一脸憨厚地凑到你跟前,问了句路之后,低沉地问一句“光盘要不?”
不知道是不是由此,这里的天空,似乎显得比别处的更高,更广阔,而空气之中,流动着隐然的肃穆。平衡着这肃穆的,是那些飘在空中的,彩色的风筝,和风筝之下,那些叽叽咯咯的笑声。
还不到放风筝的季节,今天在这里跑老跑去的,多半并不是技术稔熟,精于此道的老手,而是那些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跟着父母出来玩儿的孩子,他们笨拙却兴奋地扯着手里的细线,细线的另一头,飘在高处的风筝,吸引着他们所有的目光。“高点。。。。。。再高点”他们在冲着自己的风筝喊。
高点,再高点。这是每个人,对自己的风筝的期待吧?飘在天空,那是风筝的属性。即使是太高了,已经模糊,看不清楚轮廓,那个仰头看着的人,却会是那样的骄傲而喜悦。
“或者,
在属于尘世的几万天,
我偶尔想放飞我的奇思怪想,
让它偷笑着钻出我踏着地面的身体,
转个身,
变成一只风筝,
在透明的空气里,
自由地飘荡;
它梦想着,
与另外一只风筝,
恰恰巧地碰上,
相视而笑,
属于地面的重浊的烦躁,
单调的重复,
被丢到了老远的地方;
它们一起,
飞翔;
一闪即逝,
结伴而飞的时光,
它却已经披上了一层,
焕光流采的衣裳,
它轻轻地钻回了我的身体,
从前和以后,
平淡地漫长;
可是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
在千万天里,千万人中,
有另外一个人,
把带着天空色彩的风筝,悄悄地在心里,
收藏。”
那幅插在都市言情杂志的画,那画下面,斜体的小字,一行行地,从穆念慈的心里滑过,之后,留下了全无声息的沉寂。
在杨康的心里,自己,就是那属于尘世的几万天。
飞扬的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几万天里,和她相依相伴?他一定觉得这是她要的所有了,她会满足而快乐。他却不知道,那个从小沉默的,木讷的,平凡的,琐碎的,只是追在他身后,所有的话题,百分之百地‘尘世’的她,居然很贪婪,要的比“几万天”还要多一点,她也要他属于天空的,透明的喜悦。
他一定没有想到,所以安然地从她所仰视的空中,向她走过来,走到她身边;然而这不知满足的土丫头,这在所有人的心里,就应该安于“柴米油盐”的土丫头,原来,有着跟那个手指间可以流淌出来动人的旋律的,可以挥洒出斑斓的画面的,可以在阳光下,有着一个透亮的微笑的,被人索要签名的姑娘一样的梦想,有着跟她一样的,对天空的渴望。
穆念慈抬起头,看着天空那些高高低低的风筝,不知道过了多久,低下头,垂下眼帘,一行清泪,顺着鼻翼,缓缓地淌了下来。
四
演奏会场间休息的时间。
化妆间,郭襄低头给琴弓补着松香。大提琴手扯着脖子在门口喊她。她把弓子和琴一起放回琴盒里,甩掉高跟鞋,光着脚提着裙摆往外走。父母给了姐姐170的好身材,却只给了她155;她并不在乎155或者170,可是作为乐队的第一小提琴手,时而有独奏的片断,这站起来之后,比身边坐着的同伴高不了多少实在不难看,于是指导老师,总是让她穿了比别人的鞋还要高一寸的高跟鞋,她每次演出之后,前脚掌总会被磨去好大的一片皮,火辣辣地疼。
杨不悔缩着脖子靠门站着,见她出来,说道,“我得先走了,赶着回去干活儿。下周一我去机场送你。”
“你实习已经结束了,不久就要跟你爹去西域,现在正经闲人一个。不爱听管弦乐,也不用拿干活推唐我啊。”郭襄白了她一眼,忽然一笑,“你到底急着干吗去呀?怎么,星期天是约会天?珍惜离别前的每一天啊?”
杨不悔狠狠地呸了一声,“我约谁啊我?我在做护工。中午十二点半开始。”
“啊?太有爱心了吧你?还做起义务护工来了。”郭襄惊讶地看着她。
“谁义务了?我要赚钱不行么?”杨不悔闷声说,看见郭襄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没好气地道,“我不用养活自己呀?”
“你跟你爹吵架了?不会吧?就是你狠得下心我看你爹也舍不得你。”郭襄打量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笑着问,“是不是你爹知道了你的什么事,你们起了口角?”
“也不光是因为我爹。是因为他。。。。。。”杨不悔扁了扁嘴巴,才要再说,又停了下来,赌气地道,“我偏就是要让他们看见,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无忧无虑’,还伺候不能自理的病人,我也照样能开心。”
“你?”郭襄伸手去摸杨不悔的额头,“不是发烧了吧?”
杨不悔把她的手一巴掌打开,“你就别气我了。对了,你回头再给我找本都市言情杂志,走之前在有你画的那页大大地签个名儿,让我好回去跟我们那个童心未泯稚气尤存学追星族的九儿交差。我原来那本给穆念慈拿走了。”
“穆念慈?郭襄失声问道,“你是说。。。。。。穆念慈也来看表演?她一个人?”
“嗯,说来看小学同学演出的,可是,好像没看就走了。”
郭襄愣怔着,说不出话。
杨不悔接着道,“她还挺正式地穿了一条高腰大摆裙子,飘着丝带的衬衣。很漂亮。”
郭襄愣着神,半晌才愣愣地说,“高腰大摆裙?过时了吧?”
“反正她穿很好看。嗯,她一看见你那个画,样子简直比九儿还要痴迷,我就把我手里那本送了给她。嘿,我刚才又仔细地看了半天你那个画,还有你在画下面写的那一段歌词还是诗的?确实好象挺美的哈,一瞬间几万天,又是枯燥沉闷的尘世间的,怪不得她们都喜欢得不得了。两个风筝在空中的相遇,亏你琢磨得出来!”
郭襄皱眉看着前方,杨不悔叫了她两声才醒过味儿来,看了看她,摇头道,“嘿,两只天空相遇的风筝有什么可美,后面都拴着线呢,地上站着的人,什么时候想要收线,哗啦一下,立刻就拽回去了。”
“这倒也是。”杨不悔点头,随即瞪着她道,“那你这不是误导人民群众么?”
“休闲文学休闲艺术。闲着时候,看着喜欢,就顺着胡思乱想一会儿,也算是某个瞬间的心情。正经事儿该怎么着怎么着,谁还真能拿它当个人生指南?”郭襄笑嘻嘻地说,“而且我也能赚稿费。这钱赚得容易,比你当护工伺候病人值多了。还就有人追着我签名儿。啊,对了,我才知道,都市言情杂志的副主编,著名女作家包惜弱,居然是杨康他妈。”郭襄说着,微微一笑,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挺神的,是不是?那家伙成天讥讽文学艺术爱好者,他妈原来是作家,而且,写的东西特忧伤怅惘。嘿嘿,我以前就偶尔觉得这小子骨子里其实挺文艺的。”
“杨康?”杨不悔撇撇嘴,“文艺个头啊。他妈我在医院见过。著名作家么,我倒是没有听过。挺优雅是真的。”
郭襄眯着眼睛出了会儿神,这会儿听见里面指导老师再叫准备,她挑了挑眉毛,对杨不悔道,“我得进去了。你回头打电话给我,那杂志,我回头给你签十本八本的,留着万一还有人特崇拜我,你可别送给他们,卖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