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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四章 何去何从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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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从大宋医学杂志社回到汴医三院,殷梨亭的呼机狂响,护士长的留言让他赶快回去。他当时还并不知道是家里打来电话---以为收了主治医处理不了的病人-----于是拍了一下令胡冲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同学说绝对不会把你的稿子这么递上去,他不会食言。他是觉得你的稿子写的很有意思,想自己留下看看就放在家里了,过两天一定会还给你。”说罢便快步从门口往科里赶回去。护士长就说速回,急,没说什么情况。他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过着急性腹部创伤大出血器官衰竭等等的复杂情况―――这一刻却还并不知道,等待他的难题,要比这些,让他百倍地无能为力。
令狐冲跟殷梨亭道了谢,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发了阵呆,居然很羡慕他立刻有要紧的事情做,不像自己―――不知道下一刻要做什么。他不想回去上课也不想做托福听力题,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的精神。
他看了一眼杨康,说想要溜达溜达,想想事情;杨康的眼前浮现出两条汉子,穷极无聊地并肩跟街上晃荡轧马路的情形,觉得实在是太煞风景。于是对令狐冲说,“你自己慢慢溜达琢磨去吧,我可不陪你了。”说完,书包往肩膀上一抡跨上自己的山地车,不回头地从汴医三院门口汇入了自行车流之中。
令狐冲兀自发呆,仰头看看天空,五月的阳光已经开始耀眼,晒得他有点头晕;周围响着救护车进出的声音,来往病人的脚步声,导医吆喝闲人闪开的声音;他手插在裤兜里,缩着脖子站了一会儿,想不出到哪里去;他觉得没劲,干什么都没劲,自从朱聪跟他谈了话,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水泥的房子被从中抽去了钢筋,一点一点地瘫下来;这两天本来还在满脑子地想着办法把稿子拿回来,虽然有点恐惧,但是取回稿子这件事好歹成了生活的中心;到了现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没有什么要做的了,这时候他的心情,就如同一场大暴雨浇到了被抽去钢筋的,已经开始往下坍塌的水泥房子上,于是在雨后,这房子就彻底成了一瘫软在地上的烂泥。
人活着到底要干什么。
令狐冲在太阳底下,站在汴医三院急诊楼前的大院里,置身于那些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有着共同的追求---跟疾病死亡抢时间---说白了就是想尽方法地活着的大夫护士病人之间,想着这个问题。他思考时的专注于严肃,与西域某个十六世纪的剧作家笔下,那个运道很衰的王子伸开双臂对着夜空嘟囔“to be or not to be ”的时候那种已经陷入黑暗死循环的绝望,却还在心里奢望一丝光亮时候的心情,没有什么两样。
哲学问题。
无论是很点背的王子,还是很点背的鱼贩子的儿子,同样地找不到一些问题的出路。其实还是杨康说得对,想要痛痛快快地开心,轧根不该太多地思考。
二
在令狐冲呆鹅一样地迷惑在自己的问题中的的时候,杨康骑着车在学府路上转了个圈儿又转回了汴医三院旁边的汴大医学院。此刻,他整个身子趴在车把上,一脚踩着梁一脚蹬着地面,偏头看着离自己四五米远的,挂着汴大医学院病理系字样的红砖楼。
周五。宋朝大学附属中学高二年级周五下午是自习课,郭襄都会到汴医来做实验。杨康伸手挡在眉毛上方避开过于刺眼的阳光,仰头看着三楼的那扇窗户。
杨康想着她跟试管,加样枪,离心机,琼脂凝胶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想着,就乐起来----难道是个小小女博士的样子?穿着白大衣,把经常有点散乱地贴在脸颊上的短发用卡子整整齐齐地别在耳后,戴着个眼镜,一脸的认真?完全不同于平时的灵动狡黠?
他有不由得神往。低头看表,现在两点一刻,她想必已经把实验做起来了---是在加样,还是跑胶,还是拿着上次的结果思考?杨康头一次发现,生化试验的无聊过程,是可以被赋予某种神采的。
杨康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抛起来,又接住,平夹在两掌之间。这是他作决定的一贯办法----皇帝头像的话就上去,大雄宝殿的话就走人;他懒得费这个脑筋想着上去会不会尴尬走人又会不会遗憾―――交给老天爷作决定最为简单。
杨康正要翻开上面的手掌,忽然从余光瞥见郭襄左手夹着书包,右手提着琴盒,胳膊上还搭着白大衣从楼门口大步冲了出来,冲着停满了车子的地方跑过来,在跟杨康距离一米的地方的一辆自行车前面停住,刚要低头打开车锁,把顺着胳膊往下滑的白大衣往肩膀上搭的当儿,看见了他。
“杨康?”她很惊讶地叫了一声,“你在这儿干嘛?”
“我?”杨康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来他想要是皇帝头像向上的话,他还有爬上三楼的时间足够编个理由;不过,形势突变,杨康再机灵,还不大能够在突然面对她的时候,瞬时间信口驺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理由。
郭襄却没有继续追问,低头把书包白大衣塞进车筐,小提琴夹在后架子上,打开车锁,疾步推着车往外冲,一边走一边说,“杨康我不跟你多说啦,我晚了。。。。。。”说着已经跨上了车子,往校门外猛蹬。
杨康愣着,一下没能适应情况,但是立刻想自己是否应该追上去跟她同走;正想着,却看见已经骑出去十几米的郭襄又从车上跳了下来,支起车蹬子,低头去捏车带。杨康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溜着车过去,停在她身边,问,“怎么,没气了?”
郭襄苦着脸抬起头,“惨,居然爆胎!”
“门口就有修车的,”杨康说,“换个胎几十分钟的事儿。”
“我已经晚了。我以为昨儿晚上放进去的PCR今儿拿出来就走就成了,没想到谁给我拿出来放冰箱底层,我找了20分钟。。。。。。”郭襄跺着脚说,“明儿提琴比赛,我今天跟老师约好的三点;这老师每一个半小时1个学生,一个接一个排的满满的。。。。。。我的天,她脾气可特大,我要是晚了10分钟,没准就把我赶出去了。。。。。。”
“你把车扔这儿,”杨康说,“打车走吧。”
郭襄看了杨康一眼,想了想,“也是,对了麻烦你把我带到校门口。。。。。。”
杨康一乐,“你倒是等我主动英雄救美啊。”忽然看了她一眼,“不过我车是跑车没有后架。”
郭襄已经把自己没了气的车子推到一边锁上,抱着琴盒书包白大衣跑了过来,“顾不得了,我就委屈一次让你占个便宜,大梁上带我吧。”说着往杨康的横梁上坐过去,肩膀碰上杨康的下巴的一瞬,她转过了头。杨康双臂把她环在中间,跨上车子,往校门口蹬了过去。他本来以为瘦小的郭襄,蜷在大梁上面应该不太占地儿,没想到她因为抱着硕大的书包,还有那个往前伸出去的炮筒似的琴盒,占据了不小的空间,于是她的后背就很紧地贴到了他的胸口,头顶柔细的短发,轻轻碰触着他的脖子;杨康有点心跳加速。
门口,杨康对自己说,不过三分钟的事情;他想。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失望。
然而两个人到了门口,才发现外面机动车道上居然堵了个一塌糊涂,两辆争道儿的计程车卡在一起完全堵死了从学府路往中流路的道儿,汽车的喇叭声,令人烦躁地响成了一片,路面上,根本是水泄不通。
郭襄低低地呻吟一声,“彻底死定。”把头磕在琴盒上面。
“看来我今天这便宜还能占会儿,”杨康眯着眼睛看着堵成一片的机动车道,“做个好人,带你过去得了。”
郭襄脸有点发红,她并没有想到杨康的车子横梁的长度,并有足够宽敞地放下她,书包,和琴盒而不用耳鬓厮磨;她甩甩头,不在乎地笑道,“占吧占吧,走。”
杨康一路上如飞地钻着小道,风呼呼地从两个人的耳边掠过,他们有几分钟没有说任何的话,郭襄使劲地缩着身子,看着前面的路。安静让杨康的觉得有点别扭,却找不出什么话来;这时候郭襄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杨康不解地低头,“你笑什么?”
她拍拍直往前伸出去的琴盒,“我们两人一车,两包一炮,冲得飞快,倒像是一辆加足火力的重型炮车。呵呵,前进,前进,前进进。让我想起大宋御林军军歌了。。。。。。”
杨康也笑了起来,大宋御林军军歌是他每每同学聚会的必吼曲目,这时候,他的全身充盈着比任何时候都更丰沛的活力,他一边更使劲地登车,一边吼起军歌,心里面有一种非常简单的快乐;郭襄哈哈大笑,跟着一起吼了起来。下午两点半的胡同里很少有人经过,偶然一个提着鸡蛋走着的老大娘有点糊涂地看着他们嘻嘻哈哈边唱边笑地一掠而过,摇摇头,不理解地自言自语,“现在这孩子们啊,都是怎么了。长得文文静静的小伙子小姑娘啊。。。。。。”
到老师家门口的时候,还离约定的时间有一分钟,郭襄跳下来,抱着东西往楼上冲,一边回头喊着多谢。杨康看着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楼道转角的时候,喊了一句,“嘿!”
她停下,回转身,看着他,脸上有一抹笑容,声音居然是温柔的“啊,还有什么事?”
杨康挑着眉毛问“明天你比赛在哪儿,什么时候啊?要是赢了,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郭襄一笑,“好啊,在礼部大礼堂,十点钟。赢了,请你吃饭。”说完,转过身,跑了上去。
杨康站了一会儿,回味着方才她的笑容;伸了伸胳膊,吸了一口带着暖意的空气,胸腔里是那种暖软的,带着一丝甜意的晚春的味道。他踢起车蹬子,却并不想急着走,趴在车把上轻轻地吹着口哨;这时候从楼上的窗口,传出来吱吱扭扭调弦的怪音,之后是长弓A弦定音,再又转到了E弦,声音越发尖锐地荡在空中。随后是一串流畅的连音换把。。。。。。突然这些声音都消失,一瞬间,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杨康登上车子,刚刚要走,突然地,在静寂之中,从某个窗口,四季歌春之歌的旋律,飘然而出,荡在安静的,暖融融的,阳光明媚的晚春的下午;那些音符,仿佛在空气中时而活泼时而舒缓地舞蹈,杨康仰起头,似乎有着无数的跳跃的音符,每个都有着她文秀而又慧黠的容颜,在冲他微笑。
杨康静立了一会儿,直到乐曲嘎然而止,想必是老师找到了错处;杨康想现在她是不是正惴惴不安地,听着老师的教训。这样的她,又会是一幅什么表情?
杨康眯着眼睛趴在车把上。很舒坦地,晒着太阳,听着不知道从哪个窗口飘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停止,什么时候又会奔涌而出的小提琴的旋律。
他很想找人喝酒聊天。似乎有好多好多的话,想找一个人,边喝酒边聊。
她说一个半小时。杨康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一刻钟,这儿离丘处机家很近,正好够他去把老丘跟他要了好久的材料送过去再回来,接上她继续“占便宜”,然后找到一家可以吃麻辣粉拌黄瓜喝啤酒的小店,胡说八道去。他跨上车子,吹着口哨,往老丘家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