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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五章 孩子的眼睛 1 ...

  •   在张无忌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脚抵着椅子腿,双手拽着杨不悔肿成一个小猪蹄似的手腕用力一拉再一推的时候,杨不悔终于还是忍不住,惨叫随着卡巴一声闷响一同响起。

      “这回应该行了,”张无忌擦擦额头的汗说。

      “菩萨保佑。”杨不悔哭丧着脸,“可是上次和上上次你也说应该行了的。”

      “谁让你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过来?没常识。史密斯骨折那节课你又睡过去了吧?肌肉张力那么强,过了这么多小时当然不好复位了。”张无忌一边扶她起来带着她去照X光检查复位情况一边说。

      “我当时想到了的。”杨不悔托着手腕,“可是那么多人呢,让人家知道我为救一个球把手摔了史密斯骨折,还不得笑死?我折的起这个手,丢不起这个人啊。”

      张无忌忍不住放声大笑,对着杨不悔愤慨的目光,边笑边说,你别怪我啊,我也不是想幸灾乐祸,我是觉得你可爱。。。。。。你说,这怎么不管多么富有悲剧色彩的事儿它只要发生在你身上,都那么具有喜剧效果呢?

      “混账王八蛋。”杨不悔瞪着他,恨恨地从齿逢里骂道,“我怎么净认识你这种滥人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无忌拍着她的脑袋,拿起片子看了看,先是说,这回好了,可算到位了;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不说话;杨不悔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大事不妙,颤颤巍巍地问,“还没到位,是不是?还要重来?”

      张无忌挠挠脑袋“那倒不是。不过这回我使劲太大了,这边是好了,对面好像被我掰出了一个青枝性骨折。不过,很轻微很轻微,可以自己愈合的。”张无忌安抚着杨不悔。

      “我靠。”杨不悔咣当一声把头砸在桌面上,“我怎么命这么苦赶上你这个水货。”

      “命苦不能怨政府。啊,我请你吃饭吧。”张无忌嘿嘿笑着说,“你想吃什么?”

      “我懒得出去了。”杨不悔折腾了一个下午实在没有了跟人一起吃饭的心情,“办公室应该还有我一包泡面,走了。”她冲张无忌摆摆手,走出了骨科的门。

      消化科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病房里隐隐有有说话的声音。一定是哪个病人有突发情况,值班医生去看了,杨不悔想,正好,不必跟人解释这摔断了手的尴尬。她倒了开水泡了面,等着面熟的时候才觉得饥肠辘辘。今天真是太背了,她想,手好了之前千万不要见到令狐冲,他一定会过意不去的;更加千万不能让岳灵珊和林平之知道,那她不如干脆找块豆腐撞死。

      面终于泡好,她咽了口口水,急不可待地掀开盖子,先喝了一口汤,觉得美味无比;她贪婪地用筷子挑起一大口面――挑得太多了,筷子不禁重负碰到了碗壁,碗摇晃起来,她想放下已经来不及,赶忙用带着夹板的手去顶碗壁,碗反而被一挤之下哐啷砸到了地上,她的仅仅喝了一口汤的面,完全地孝敬了办公室的地板。

      杨不悔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悲愤得难以名状。她蹲在地下,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实在不能想起长了这么大,有没有另一次比这次更衰的情况了。――――虽然多半会有,但是她向来能很快地忘记不开心的事,于是眼前的一件,就变成了最痛苦的一次经历。

      她狠狠地哭了一阵之后觉得心里畅快了,而哭掉了郁闷愤慨之后更加饥火中烧。她决定在饿晕之前冲出去吃饭,这个想法升腾在心里的时候,她站起来,抬起头,看见殷梨亭站在门口,正在朝着她看。他脸上的表情颇为矛盾,似乎在犹豫是关怀一下她为什么哭,还是应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走开----不过既然她已经抬起了头,他也就只好走了进来。

      杨不悔狼狈地抹抹眼睛,结结巴巴地叫了声殷老师,站起身来,抬头问道,“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会诊么?”

      殷梨亭嗯了一声,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簸箕和笤帚,拿过来低头收拾地上的残局,一边看了一眼杨不悔吊着绷带的手,问道,“骨折了?怎么搞的?”

      杨不悔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打球摔了个大马趴。很典型地手撑地面然后史密斯骨折,教科书上讲的理论,果然是来自实践的总结。”

      “啊?”他颇为不以为然地摇头,“打球这么拼命干嘛,又不是打仗。”

      杨不悔眉毛一挑,“您可不知道,本来是无所谓的,可是,他们太欺负人,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殷梨亭抬起头,看见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有着愤懑的神色。他笑了笑,没有打听“他们”怎么样地让她忍无可忍,只是突然觉得她样子认真得相当可爱。把地上的面搓进了簸箕,他再找到了抹布把地上的汤汁擦干净。

      殷梨亭收拾好了,才刚刚站起身,杨不悔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她的脸一下子通红,埋下了头去。他愣了一下,很想笑,努力地忍住,尽量自然地问道,“你是不是还饿着呢?”

      杨不悔不知道该无耻地点头还是大义凛然地摇头,傻乎乎地看着他。

      “你还有面没有,我帮你再泡一包?”

      “这是最后一包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不悔的表情认真地凄楚,这样凄楚的表情跟一碗打翻了的方便面联系在一起,殷梨亭看着,终于再也不能控制地让笑意飘到了脸上。他心里确实觉得,对着一个实习生这么嘻皮笑脸,非常地不合自己的年龄,和曾经“老师”的身份,可是竟然忍不住有想要逗她继续说话的冲动。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愉快,虽然他并不太明白,一个摔断了手的,又打翻了面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带给他这么轻快的心情。

      杨不悔怔怔地看着他,心情益发地悲愤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自从转出了外科,她天天盼着第二分区的病人多找点麻烦坚持叫消化科会诊;几乎一有机会就跑过去找找同学说点不相干的事,或者三天两头地管张无忌借东西还东西,搞得那天宿舍里面,大家对她集体大逼供,问她是不是爱上了青梅竹马的张无忌,正在拿最传统的方法步步迫近;虽然她听了之后差点让一口茶呛死,但是有了隐藏住了心事的欣慰。她在病区里偶然可以碰到他,却总不过是她叫一声殷老师,他淡淡地答应----即使是这样,她心里也很快乐,走回消化科的路上就慢慢地回味他冲她点头的表情,或者是从病房门口看见他给病人做检查的背影。

      今天是头一次----自从她转离了外科之后的头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超过了“殷老师”和“嗯。”;并且,在他低头帮她清扫残局的时候,她禁不住地想入非非了。他在这个非常“恰好”的时候和她再次碰见,而她,千载难逢地“楚楚可怜”,应该是激发起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情的。至少很多种言情小说都有过这样的情节,多么经典的套路啊!可是事情却并没有照经典的方向发展,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痛心疾首的怜惜,反倒是堆上了越来越多的,跟张无忌那个猪头没太多分别的笑容。她想起张无忌方才说的话,喜剧效果。她低低地靠了一声,喜剧效果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爱情联系在一起的吧?

      正在她沮丧到了极点的时候,她听见殷梨亭说,“我要出去吃饭,你去不去?”

      她抬起头,看见他正微笑着看着她,这个笑容让他平时总是太过淡然的的脸有了一股很年轻的气息。

      “吃饭?”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然后这个词让她方才被关于“爱情”的失落暂时忘记了的饥饿感气势汹涌地回来了,并且压倒了一切。她于是对他很郑重地点头,“当然。”

      “走吧。”殷梨亭说着往门外走去,转过头不让她看见满脸压不下去的笑容。杨不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跟在了他的身后,跟他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饭这个画面,让她异常地快乐了起来。。

      杨不悔的嘴巴一直没有停下来,吃得很多说得也很多,殷梨亭除了帮她把远处的菜递到面前或者在她舀汤地时候小心地帮她扶住汤碗,以及偶尔微笑点头表示一直在听她说之外,似乎就没有再做什么了。

      其实杨不悔并不是会和别人什么都说的人,比如,今天她为了她骨折的手,一直跟张无忌一起呆了有三个多小时,却一直懒得跟他讲今天的遭遇――虽然他们满熟,从她5岁就跟着张无忌同一帮男孩拿弹弓打鸟了。

      她觉得很开心,和殷梨亭面对面坐在这里,他安静地听她讲话,微笑地看着她;不穿白大衣的他显得年轻了很多,粗线的灰色毛衣下面,肩背的线条是很挺拔的。

      杨不悔眨巴着眼睛说到令狐冲的时候,郁闷起来,“他真的很好”,她重重地强调着“好”字,“每回过来看杨康,总得多多少少地当当义工,六病房那个老没人来看的老爷子,不知道多少回麻烦他帮着提吊瓶去上厕所;七病房的阿姨总是托他从外面带杂志,他可一点都不嫌麻烦;走在楼道里,病人问哪个科哪个科在哪儿,他知道的,怕说不清楚就带着爬好几层楼去找,不知道的,还到处帮人家打听;他干什么都乐呵呵的,不觉得自己亏了什么。他认真喜欢岳灵珊,很认真很投入的那种,不是光说几句就完了。你说,她不喜欢他就罢了,就不要理他,不要让他有希望,干什么非得这么样,似乎就是想让别人和他都知道,尤其让那个林平之知道,他是痴心妄想。”杨不悔越说越气愤,正要接着说下去,猛地抬头,忽然发现殷梨亭愣愣地地看着她,于是她的话嘎然而止,开始为自己的忘形而后悔――他这么安静的人,一定不会喜欢一个话多的丫头的。她沮丧起来,有气没力地说,“我是不是太呱噪了。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在胡说什么。”
      殷梨亭一怔,接着摇摇头说,“没有啊,你说的故事,都挺好听的。”

      她有点脸红地抬起头,“你好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动物那样看着我。”

      他笑了笑,“是有点奇怪,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女孩夸赞男孩,是因为他肯帮别人的忙。而不是很帅,书读得很好,很能干,很有专长,甚至很能喝酒打架。”

      “帅哥才子是都很吸引哪,可是,有什么,比心肠好更重要呢?”杨不悔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并没有看他,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讲一件所有人都认同的真理。

      殷梨亭对着她的眼睛,竟然好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很难形容的,久已未有的感动,悄悄地在身体里升腾。他想起了一本很久以前看过的书,很薄的童话,写一个星球上的小王子的故事。飞机机械师面对着剔透的小王子在思索成年人和孩子的世界的不同。

      孩子们谈论一个人的时候,会去说他喜欢做什么,他声音是否好听,他有什么样子的习惯。。。。。而大人们,会觉得谈论他挣多少钱,他的父兄是谁,他的高矮胖瘦。。。。。。才是真正对一个人的了解。

      他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杨不悔。她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这是一双,孩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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