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出轨记》人青草西

7、定日子

　　元槐一年未曾见到宵雅，他不仅长高了不少，还长变了。按照凡人的模样来比照，他四百九十九岁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是凡人小孩的十一十二岁，个头只到她胸口下面一点。

　　可是堪堪过了一年，在他跨入五百岁的这一年，猛一下子就变作了凡人的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如今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

　　若不是元槐认出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那只她在他满月时送他的坠子，她都怀疑面前这个人只是其他哪个殿里的小神君过来窜门的。

　　“我来给你送生辰礼，见你不在殿里便自己进来了。”元槐开口与他交代自己擅自进他寝殿的原因。

　　“你跟我不用这么见外。”宵雅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低沉。然后像是斟酌了一番，又接着道，“往后你不用特意给我送生辰礼了。”

　　元槐愣了愣，她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送的那些东西，今次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她转头朝他身后那张悬浮的桌案看去，那上面还摆着她今日带过来的东西。

　　她要带回去吗？

　　“今年的还是要收下的！”宵雅察觉了她的意图，连忙开口道。表情很认真，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扬起嘴角笑了，“今年你送我什么？”

　　“一支……笔……”元槐不知道他眼下是个什么想法，回答的时候便犹豫了下。

　　“什么笔？”宵雅一边问一边转身去拿他的礼物。

　　那支笔被元槐用一只长木匣子装着，匣子外面刷了黑色的桐油漆，然后绘上金色的枝蔓，看起来很有格调。直到宵雅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枯木枝。

　　“这是……笔？”宵雅语气平缓，但元槐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诧异。

　　原本在宵雅的概念里，那应该是一支蕴藏灵力的神笔，能够梦笔生花；或者，再不济也是凡间那种木制细杆毛笔。

　　可是他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根枯木枝。枯木枝看起来好像还不如那个木匣子贵。

　　“我试一下给你看。”元槐走到他跟前，从他手中接过那根枯木枝。

　　她将枯木枝平整的那一端轻轻点在宵雅的眉心。宵雅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怔怔地望着她。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板窜起，再缓缓游走到眉心时，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元槐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枯木枝的顶端，点在眉心的地方越来越亮，像是在他的皮肤下有个小火苗正在靠近。伴随着那“火苗”出现的，还在一滴泛浊的水珠。

　　元槐抬起手背在他额上擦了擦，“小雅，你怎么流汗了？”

　　“我……”宵雅支支吾吾，他断不能说出“我害怕”这三个字的。所以“我”了半天，没了下文。

　　元槐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在很认真的观察点在他眉心的木枝。不多时，她看到从木枝顶端飞出一只萤火虫一样的晶亮的东西。“萤火虫”停在木枝的顶端，只闪烁着光，也不飞走。元槐挑头往桌案上看了一圈，然后从一堆摊开的书卷里捡了张纸出来，再将木枝的顶端转朝纸张。

　　“萤火虫”在接触到纸张时，飞了进去。进到纸张里，像是墨汁入水，迅速被晕染开。宵雅转头去看，就见那张纸上开始出现大片墨迹，由上一点一点往下，他的眉目口鼻以及青丝白袍，一点一点出现在纸上。

　　“这是‘录灵笔’，能记录世间万物的模样，并且画在你想画的任何地方。”元槐将枯木枝重新放回黑木匣子里，然后递给宵雅，“它刚刚只是在记录你的模样，不是在偷魂窃魄，我忘了提前跟你说了。”

　　元槐说完朝他笑了笑，带了些歉意。

　　宵雅听了她的解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同样笑了起来。他刚刚紧张的汗都流出来了，是有些丢人了。

　　“我会一直留着它的。”宵雅伸手接过木匣，郑重地说道。

　　“后土娘娘来了？”元槐正准备与宵雅告别离去时，陡听殿门口响起一道清亮嗓音。

　　元槐侧头看去，果不其然，她看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妤瑾天妃过来了，身后还跟了好几位仙娥，一字排开，提炉打扇。

　　妤瑾天妃每次都掐着点儿来找她，像是算准了她什么时候会离开一样。

　　元槐还没嫁给天家，只算作来这边窜门，所以目前神阶还比妤瑾天妃高，不需向她行礼，反需她向自己行礼。但不知道是不是妤瑾天妃直觉得自己会做元槐的婆婆，所以从不向她行礼。见了面也只客套一句，“哟，娘娘来了啊。”

　　这么些年一贯如此，元槐也早就习惯了，每每会熟稔地回她一句，“嗯，来了。”

　　“娘娘来了正好，帝君想与娘娘商量一些事情，可否请娘娘移驾？”妤瑾伸出一只手，做出“恭请”的姿势。

　　元槐张了张嘴，想问她什么事。但是话到嘴边过了两圈又吞了进去。

　　天帝召见该是很重要的事，即便现在知道是什么事，也还是要当面跟他商讨的。问了也是白问，总归要跑这一趟。

　　元槐点了头，然后抬脚走过去。

　　“小雅，你也来。”妤瑾天妃跟在元槐的身侧，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转头对宵雅吩咐道。

　　要元槐亲自前去商讨，此事还跟宵雅有关。元槐脑袋稍微转一转，便知道天帝要与她商讨的事一定是关于他们的婚事的。

　　只是她能想到关于什么事，却没想到这事具体是指什么。

　　她大概猜测是关于他们二人对于这桩亲事的意见和看法，毕竟小天君这时已经长大了，看着应该是“懂事”了的模样。

　　也不知妤瑾天妃在这一年里到底给小天君吃了什么东西，让他一下子长这么快，跟拔苗儿似得。

　　元槐跟着妤瑾天妃一路走到云霄殿后的小花园，抬头看到天帝已经在小花园中间的案几小椅上坐稳了。看那情形，像是很早就等在这里了。

　　“后土娘娘来了，快坐。”天帝见元槐进来了，大手一挥，指着右手边一团“云凳”。

　　元槐直接走过去坐下，也不拐弯抹角，与他开门见山，“天帝召我来，所为何事？”

　　“哦呵呵呵……”天帝见她问的这么直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小雅坐这边。”妤瑾天妃有意缓和气氛，拉过宵雅一把摁到元槐身侧的云团上。她手劲儿大，宵雅一屁股坐下去，云团往下陷了两寸。

　　“今日找后土娘娘来啊，就是想与你商量一下你与我儿的亲事。”天帝细心找准措辞，说完一句抬头看元槐一眼。等发现她脸上并没有异样的表情时，再继续说。“我近日找月老算过了，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娘娘您看呢？”

　　元槐听到天帝在问自己话，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呆愣。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然后呢？她要看什么？

　　元槐没有及时理解天帝的意思，等她将那句话在脑袋里转了好多弯儿才恍然大悟。然后拍案而起，“这么快！”

　　太快了！她还没想好如何将这件婚事合情合理地去了。

　　“娘娘嫌快？”天帝见了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立即生了许多疑问。

　　“太快了！”元槐毫不掩饰地用力一点头。

　　“娘娘是嫌快还是并不愿嫁给我儿？”妤瑾瞄了瞄元槐，再瞄了瞄坐在一旁的宵雅。

　　元槐顺着她的视线也将目光转朝一旁的宵雅看去。妤瑾猜的不假，她是不愿嫁给他。虽说他现在长的像是成年了，到了合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但是他终归还是小她许多辈。

　　可是这话怎么能当着宵雅的面直接问出来呢？！就算是要质问，也得私下悄悄儿的吧！

　　“我……太快了……小雅才五百岁！”元槐磕磕巴巴地辩解，企图拖延一些时间。

　　“你其实不愿意嫁给我。”一直不曾说话的宵雅这时蓦地开口了。

　　他面无表情，声音淡漠，看着元槐的眼神倒是带了些波动，就是太过晦暗，看不出里面藏了什么情绪。

　　元槐转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他话里的含义；可是当目光撞进他的眼里时，她又有些错愕，同时有些恍惚。最后她只是愣愣转过头去，嘴唇蠕了蠕，“怎么会不愿意嫁呢……”

　　“下月初八挺好的。”元槐抬起头来，对天帝轻声道。

　　“这么说，娘娘也同意这一日成亲了？！”天帝听了这话，有些激动起来。

　　“嗯，同意了。”元槐轻点两下头。

　　“哎呀！这可太好了！我马上让人置办大婚所用物资！”天帝此时已经抑制不住想要仰天长笑的心情了。但眼瞅着自己儿子跟准儿媳都在，便克制了一些，只拉着妤瑾天妃拊掌笑了两声。

　　元槐坐在那处，表情淡淡的。宵雅从刚刚质问到她答应下来，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

　　此时在座四人，皆是各怀心事，心绪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