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日常》夜影清寒

112、秋猎3

　　面具倏然而裂，一张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脸印入众人眼帘，沐晨失声大叫，“苏谦”

　　沐烨紧紧的拉住了他，“不能去”

　　林琦也是震惊了，他没想到找了五年了苏谦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被他亲手射死了。他想上去看看，可是那凶狠的狼群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沐晨拍了沐烨胸口一掌，沐烨当场吐了血，沐晨飞奔到狼群中，手上聚起无限的力量，连击三掌才堪堪将狼群打散，此时在场之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齐齐围攻狼群，片刻之后周慎带着卫队也赶了过来，将狼群全数射杀了。

　　可在苏谦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些细碎的布料，连人体残骸碎渣也没有，沐晨跪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万众瞩目的秋猎就以这种悲伤的方式收了场，沐瑾站在营帐前，看着晕死过去的沐烨与沐晨，心中半点没觉得畅快，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局却连场都没开就结束了。苏谦就这样死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沐晖了，北旭使臣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皇子，至此北旭在没有借口挑起战事了。

　　而周慎或许是这件事中唯一无辜受累的人，因为戒备不森严，盘查不仔细，没有及时疏散狼群，导致使臣受惊，贬为庶民，永不录用。这也算是给了三国一个交代。

　　喜事变成丧事，北旭使臣当晚就走了，带着那一地被撕碎的衣裳离开了东临，百里寒与陆秉第二日也匆匆离开了。

　　沐瑾站在院中，吹着凛冽的秋风，他记得十岁那年，沐晨真的与他一起猎过兔子，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兔子，眼睛红红的，耳朵一颤一颤的，漂亮极了。他记得那时候沐晨对他说：“小瑾，我猎兔子来送你，你别哭好不好”
　　那时他是怎么回他的，沐瑾笑了笑，他竟然有些想不起了，日子太久了。

　　下属来报：“殿下，安王醒了，周姑娘也回到了他身边，皇后娘娘果然还是心软”

　　沐瑾敛了笑意，他看着满院的桃花，淡淡的说了句，“心软就心软吧，这世上哪个当娘的不心软”

　　下属道：“可否要通知周姑娘行动？”

　　沐瑾道：“你通知她回来一趟”

　　下属皱眉，“现在？”

　　“今晚”

　　属下不明白，才出了事，个个府中都戒备森严，怎么这个时候要周姑娘回来，但他还是将消息传了出去。

　　当晚，一个头戴斗篷的人从安王府出来，上了一辆朴素的马车，马车一路疾驰到了郊外的一处小院。

　　那人下了马车，推开院门就看见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院中，院中栽满了桃花，与当年四皇子府如出一撤，月光清冷，洒在那人身上涂添了些许寂寥。

　　他走进去，低低的说了一声，“殿下”

　　沐瑾转过身来，伸手揭掉了头上的帽兜，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人，自嘲的笑了，“苏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沐瑾见他不说话，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往上一抬，“不敢承认？”

　　苏谦终于抬眸看着他，却还是没说话。今日他接到沐瑾的消息就知道沐瑾很可能是知道他的身份了，但是他答应皇后要找出沐瑾指使周依杀害沐晨的证据，纵然冒险但是他一定要来。

　　沐瑾捏着他下巴的手逐渐用力，捏出一道红痕，咬着牙道：“你就那么想帮着沐晨铲除我？”

　　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沐晨一把打开沐瑾的手，将苏谦护在身后，从怀中掏出一只兔子递给他，“这是我答应你的，小瑾”

　　沐瑾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兔子，一把将它打落在地，兔子掉在地上，滚了两滚，受了惊吓很快就跑开了。

　　“杀母之仇，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讨回？”沐瑾瞪着他，怒意汹涌，这么多年每当午夜梦回他总是梦到他娘独自在冷宫郁郁而死的场景，他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哭湿了脸却无能为力。

　　沐瑾是在冷宫出生的，自他能视物以来，所见只有一人，那是一个温柔似水，喜欢桃花，会唱戏给他听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静好的岁月在他五岁那年发生了变故，那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小男孩，从来没见过外人的沐瑾很是开心，那一天是沐瑾出生以来玩得最开心的一天。

　　可也是那一天，一大批面无表情的侍卫太监闯进了冷宫，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人要将他带出冷宫，他看见他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磕破了头鲜血流了一地也没人说一句话，拉着他就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那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大名鼎鼎的安王爷，而他娘则在冷宫不治而死。是沐晨夺了他的一切，他也要夺了他的一切，让他体会什么叫生无可恋。

　　沐晨是万万没想到，玉笙寒的针术如此厉害，不仅把他自己的记忆全想起来了，连带着将死去沐晨的记忆也想起来，这下他总算知道沐瑾为什么恨他了。可知道是知道，他也很同情沐瑾，但那是以前沐晨造的孽，跟他毫无关系，再说沐瑾也已经杀了沐晨报了仇，他作为一个半路截胡的灵魂顶多让沐瑾过过嘴瘾，要是还想杀他，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沐晨看着他，诚恳的说道：“小瑾，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你不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今日我只想说北旭二皇子已经死了，你身为太子应该肩负起造福百姓的重担，不要在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你不愿意看见我，我先回去了，若是你还愿意，安王府永远欢迎你”说完，便拉着苏谦走了。

　　马车声响，沐瑾一个人站在院中，久久未动，突然地上有声响，他低头一看，是刚才沐晨带来的兔子正抱着一颗桃树啃，他弯下腰将兔子抱了起来。兔子的皮毛绒绒的，暖暖的，很是舒服，沐瑾轻缓的摸着它的脊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沐瑾去了朱雀街最大的一家兵器铺，将一只镶嵌着红色的菩提珠的黑檀木发簪给了小二。

　　小二看着手中的发簪很疑惑，这发簪在他们铺里放了五年也没人来取，前不久才被取走了，怎么现在又送回来了？

　　“公子，这是您定制的东西，我们铺子的规矩，货既售出概不退换的”

　　沐瑾道：“不退不换，你送去安王府吧”

　　小二一听安王府当即摇头如拨浪鼓，“公子，您还是饶了小的吧，安王府戒备森严小的去送剑恐怕会被当成刺客，您要是想送给安王还是您自己去送比较合适”

　　无论沐瑾怎么说小二都不愿意去，连老板都惊动了，却还是没谈妥，沐瑾便拿着发簪去了城郊的树林，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堆，看起来毫不起眼。沐瑾在土堆边挖了一个坑将发簪放入其中，湿润的泥土捧在手中，慢慢的洒在发簪上。从此这世上真的在没有苏谦了，只有一个叫做周依的女子，是安王的未来王妃。

　　沐瑾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土堆，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旭不久后会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可他们连真正死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沐瑾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他准备得在充分也比不过皇权昭彰，而这些为了他拼命的人，尸骨不存。

　　沐瑾望着远处，青山白云尽收眼底，天地阔达，他想起小时候他娘最爱唱的一出戏《惊雀》。

　　在深山中有一只山雀，它向往山外的世界，一心想飞出深山去看人世繁华，但是只有凤凰能飞出深山。有一日山雀做了一个梦，梦见它变成了凤凰，飞出了深山，看到了人间最英俊的男子，最宏伟的宫殿，最高的院墙，青砖白瓦，森严大气。
　　可梦醒之后它才恍然，原来人世最英俊的男子也比不过它搭鸟窝的绿颚梅好看，偌大的宫殿冷冰冰的还没有它的鸟窝舒适，青砖白瓦更是比不上碧水蓝天怡人，在森严大气也不过是一个鸟笼。
　　后来森林之王凤凰从它鸟窝飞过的时候掉下了一颗玉石，刚好掉在它的鸟窝中，砸得它晕了好几天，它生气极了，想将它扔掉，但是等它将玉石抓在手心中，暖暖的，散发出柔和的光，心蓦地就软了，等它看清玉石的模样，光滑细腻，心里爱极了。它将玉石放在鸟窝中，日日夜夜的陪伴着它。从此它再也不想成为凤凰飞出深山，它只想留在深山中一辈子陪着它的玉石。

　　山雀接受了他的宿命，而他是不是也该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