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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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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2012年走到了最后一天,玛雅人预言的末日并没有到来,济苍药业的年会倒是如期到来。
会场气氛隆重而热烈,我被安排在签到区负责,今年年会盛况空前,除总部外,各大区分公司的同事们也纷纷云集花都,盛装出席,现场衣香鬓影流光溢彩。
签到台后还设了一面许愿墙,每位参会的宾客都可以写下新年的愿望,粘贴在许愿墙上。
很多同事写完愿望,都会在这面墙前拍照留念,我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许愿墙专属摄影师。
在温暖又柔和的灯光下,我拍下了很多很多人的笑脸,每一张都倒映着对新年的憧憬。
身后一阵小哗然,我转身望向签到台,原来是孙维禹和陆湘一同到来。
他们俩签完到,就被人群包围了,尤其是孙维禹,大概是习惯了磁场中心的位置,他对着一众员工嘘寒问暖谈笑自若,就像活在新闻联播里的下基层慰问的干部。
陆湘就站在他身边陪着笑,她瞥见不远处的我,冲我眨了眨眼,我回了她一个鬼脸。
很快,两位老板就被簇拥着来到了许愿墙前,大家都在期待他们写下新年的愿望。
我把卡片和笔递过去,陆湘提笔就写。
孙维禹对我说了声“辛苦了”,然后写下笔力苍劲的四个字——得偿所愿。
好贪心的人,哪能事事都如他所愿呢?
陆湘写的是“平安喜乐,健康陪伴。”她牵挂的是她母亲的健康,今天的年会董事长就没来参加,在国外休养身体。
我替他们把卡片挂在了许愿墙的中心。
“芸生,你自己写了没?”陆湘问我。
“还没。”
她把笔递过来,要我也写上,无奈身边需要和孙总合影的同事们太热情,我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又一个手机,始终也没机会空出手来写自己的新年愿望。
直到表演快开场,大家才渐渐散去。
负责流程的同事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两位老板入坐席,开场表演结束后,孙总还得上场致辞。
他点点头,正准备走,陆湘突然挽住我的胳膊:“忙半天,咱俩还没拍呢。”
有同事站出来要帮忙,孙维禹却先人一步接过我的手机,驾轻就熟地划开屏幕,对着我们俩:“站好。”
孙总亲自出手,拍成什么样我们都得感恩戴德地说好不是么?
陆湘意犹未尽,他对着孙维禹招招手:“大Boss也一起来吧,咱们仨合一个。”
孙维禹没反对,把我的手机交到同事手里,站到了我们身边,仍是一本正经严肃脸。
“芸生,你手机密码是什么?我进不了相机。”帮忙拍照的同事嚷道。
我心里一咯噔,刚才老板拿我手机时怎么没这个问题?突然想起,在圣淘沙时教他用过我的手机,居然记住了我的密码……
幸好当时环境嘈杂,也没人注意这种细节,陆湘把她的手机拿出来,说:“干脆用我的拍吧。”
晚会节目精彩游戏热闹,会场里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抽奖环节最扣人心弦,万年深黑的我居然抽中了一台净水器。
下了台,田姐羡慕不已地说:“除了手机,我最想要的就是这个净水器了,时运不佳时运不佳啊!”
她抽中的是购物卡,面值不大可是贵在轻便实用啊:“要不我和你换吧,田姐?”
我是真的怕了自己抽中的这个祖宗,又大又重,下午和行政的同事一起搬它们进会场,当时我就在想,这一定是用来整人的奖品,外地同事要是抽中了得多为难……万万没想到,我真是操错了心……
田姐晃着她手里的购物卡红包,直摇头:“换是不行的,这是我一年的好运气。”
“那我的送你吧,一会你搬回家就行。”
“那也不行,这是你一年的好运气呢,芸生!”
“……”
许濛濛同学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演出之后是用餐,照例觥筹交错,君慈臣笑,朝中上下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几个部门的老大都被摁倒在酒桌了,谁也不会放过这一年一度犯上作乱的机会,个个捧着酒杯摩拳擦掌。
像周甘宁这种还带着践行色彩的,更是火力聚焦的靶心,几圈下来,远远看过去,都觉得他血条快空了。
他那桌坐的全是公司高层,一整晚都被星月交辉般的光芒笼罩,我磨磨蹭蹭终于等到大伙的激情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才握着我的白开水酒杯靠近那张主桌。
照惯例我应该先敬孙总,可是我还没站定,就被半醉的周甘宁截了杯子。
“你喝的什么?”他夺过我的酒杯,闻了闻发现是白水,才点点头递还给我。
一桌人陆续投来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得我一阵尴尬,陆湘在一旁笑道:“甘宁,你是被灌怕了吧?”
周甘宁摇头,对着一席的人解释到:“这家伙,是我的代驾,今天喝成这样就指着她给我收尸了。”
有人起哄道:“代驾易找,美女下属难求啊!”
还有人开玩笑:“超出工作范畴向女下属提要求,周总监你是不想放过人家吧。”
周甘宁摆摆手:“她小时候,比现在好看多了,这就是我看着长大……又长歪的一颗小树啊……我要是不想放过她,她能健康快乐的长到现在?哈哈哈!”
陆湘白他一眼,对我说:“真喝多了,别理他!”
我无辜躺枪,换做是另一个人这样酒后无德调侃我,肯定是要翻脸的。可是对方是周甘宁,我就莫名的气短了一截,想想算了,他都要走了……
我还是按规矩,从主位的孙维禹开始敬。
“孙总。”我端着酒杯,口里却没词了,他侧过脸看着我,没起身,没拿起杯子,也没说话,连表情都没有,仿佛就等着我一个人表演。
“孙总,这杯敬您,祝您……新年快乐。”
他的目光落到我手里的杯子上,扫了一眼,没回话,转过头同他身边的另一个副总聊起天来:“今天这白的还行,比咱们在老郭那儿喝的好。”
副总点头附和:“顺口,香气也行!”
满桌于是都谈论起白酒来,我干站着,不知做错了什么。
陆湘给我使了个眼色,用口型示意我换杯酒。
孙总原来是看不惯我手里的白水,我深吸口气,今晚拿茶水饮料来敬酒的何止我一个?偏偏就我触了虎须?想到刚才陆湘和周甘宁在众人面前同我说话的亲近态度,我又明白了什么……原来,在这和乐融融君慈臣笑的场面背后,他们那场阵营之争的刀光剑影从来也没有消靡过。既然我摆明了是陆、周的亲僚,那孙总随手晾一晾我的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
想明白这些,我反倒释然了,兵来将挡嘛,我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白酒,回到孙维禹身旁,屈身恭敬地说:“孙总您见谅,刚才拿错了杯子,我罚三杯。”
三杯一气呵成,灼热辛辣的感觉一瞬间贯穿我的口鼻肺腑,几乎要夺眶而出,我深吸气,努力把难受的感觉都收起来,手握空杯亮在孙维禹面前,有种凛然悲壮的感觉。
他注视了酒杯片刻,没说话,抬手将自己那杯白酒喝干。
众人见老板给了她台阶,也都顺着下了,纷纷称赞小郁酒量好,又赞周甘宁强将手下无弱兵。
既然开了头,在座其余的众位也都不可能再用茶水糊弄,只能一律白酒。
我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最后敬到朱安娜总监的时候,我的目光都有些恍惚,我举起酒杯正要喝,她却按住了我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不用了,我喝的也是茶,随意就好了。”
哪怕目光恍惚,我也记得她那一刻的语气与神情,充满善意的体谅。
鼻子一酸,真想哭了。
合着到头来,在陆湘和周甘宁都不得不低头沉默的空气里,只有她,还能给我个不冷漠的笑容。
其实也好,我喝了酒,没得罪老板,没给上司丢人,也再不用给谁当代驾了。
我只身离开,抛下那台笨重的净水器,连同我新年的好运气,一起扔在了那间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