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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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清晨时尚且浅薄的云雾到了这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在天空中聚集了一大片，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上，偷偷阴沉了气氛。
那轮魔法构架而成的血月已经被杜若收了起来，于是整片天空只剩一团浓郁的墨色。
火堆已经被撤去，残余的灰烬与焦木则被收集起来，研磨成碎末，留作来年祭祀使用。
这时候，祭坛周围已经安静下来，部落中各个区域的代-表，长老，以及魔武士们按次序围绕着高大的，金字塔一样分为了三层的祭坛排列开来。
上千只熊熊燃烧着的火把被插-在祭坛第一层最外沿，闪烁的光芒将其上十八位等待被祭祀的奴隶的脸映照得清明。
在掌礼的祭司引导下，逐渐地，祭乐的曲调响起了。站在祭坛下面的人依次跪下，双手高举向天，口中随着祭司的引领高声歌唱着。
火光中，他们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乍一看，竟有些像齐齐回来索命的厉鬼的集会。
明明是最正经的仪式，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却显得像是某种邪恶的祭礼。
奴隶们被绑缚着手脚，蒙住眼睛，按顺序在祭坛上跪下，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行刑的刽子手像是流窜在夜里的饿鬼，在周围宏大的颂歌中，平静地收割着她们年轻的生命。
炽热的鲜血夹杂着生命的温度从她们胸腔中流淌而出，顺着脚下祭坛上刻画而出的纹路，流向坛壁内侧的血道。暗红色的河流在魔法阵的引导下缓缓流淌着，逐渐上升，往祭坛内部汇聚而去。
先前那个给毛团团上妆的奴隶猜错了她的未来。
因为杜若这时候正站在祭坛第二层，安静地看着脚下发生的这一切。毛团团站在她身边，垂着头，眼眸中无悲无喜，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似的……就像这个世界毁灭与否都与她无关一样。
明明只是个弱小的蝼蚁，却非要妄想着神明的姿态。
杜若轻声道：“如果你生的比她早，我说不定会对你有些兴趣。”
毛团团道：“那可真的是太可惜了。”说这话的时候，她面上波澜全无，就像冰封了的湖面。
杜若道：“要是有时间，我其实想给你讲一讲我和她之间的事。让你做个明白鬼。”
毛团团微微转动眸子，懒洋洋地对杜若道：“是么？可惜我没兴趣听呢。”
081颤巍巍地说：【宿主大大…你真的不觉得你有点…】
杜若道：【安静，谢谢。】
081委屈地走了。
祭歌的音调陡然上升，曲调变得越发激昂。祭坛上放，淡金色的光芒开始缓缓汇聚，慢慢地，颜色浅淡的图案像是走马灯似的，一张接着一张地出现。
其中有各式各样的猎物，有体格肥胖的白兔子，也有身形庞大的棕熊，武士穿梭其中，忙于狩猎，面上却带着欢快的笑容。
异象初成，祭坛下方，欢呼声像是翻涌的浪，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081抖了抖身子，在杜若听不到的地方悄咪咪评论：【这障眼法还没刚才天上那轮月亮好看呐！！】
杜若开口，缓缓读了祭词，并向黑夜神宣告，下一轮的祭品：
“美丽而强大，神秘而优雅的黑夜神，请允许您最虔诚的仆人向您介绍今夜的祭品。她的身体年轻又健壮，像是林间穿梭着的小鹿，肥美鲜嫩；她的灵魂纯洁又甘洌，像是您赐予我们的泉水，清澈甜美。”
“她是我唯一的亲族。”
“为了表达对您最崇高的爱，我杜若今日将她的身体与灵魂完全献给您，以换取您的宠-爱。”
明明念得是最恭敬虔诚的祭词，可杜若的声音却冷冷清清，像是珠落玉盘，听不出丝毫感情。
毛团团悄无声息地说：“杜若大人真的是个人才，能把一个大活人念成一盘菜。”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站在她旁边的杜若听见了。
杜若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神态自若地转向毛团团，温声念道：“祭礼开始。”
…
早在清晨的时候，毛团团就已经被喂好了让人手脚无力的药物，此时又被两条粗重的锁链牢牢固定在祭坛上，看着杜若从草袋中取出一把锋利的淬了毒的金匕，居然还有心情说话：“你且等我坐下，要不然一会儿死掉的时候会倒在地上。那模样怕是会很丑。”
随后，她就勉强地靠坐在了祭坛上一处凸起的雕纹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来。”
那是杜若第二次在旁人眼中看见真实的，跳跃的星光---就好像她即将前去的地方不是黑暗的永夜之乡，而是永远漂浮在一片金光中的天国一样。
紧接着星光熄灭了，盛着星海的眼眸慢慢地合上了。
杜若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
一道浅紫色的火焰，藤蔓似的飞快地从匕首与可怜的祭品胸腔连接着的地方开始，往杜若的手腕处蔓延。
这道火焰虽然细小，可是却好像是从地狱中爬行而出的熔岩，带着滚烫的，毁灭暴虐的温度，腐蚀着一切它所经过的地方。
【这！这怎么肥事！！！完蛋了，宿主大大，我们要去下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已经完了！气运之女的关联度到现在才只有六十！！你，你怎么就把她搞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大大你不是告诉我在完成任务之前不会搞死她嘛！！！】081看起来已经疯了。
杜若微微一笑，紧接着，那道蔓延在她手腕上的淡紫色火焰忽然凝滞了，淡蓝色的丝线悄悄地从杜若手腕上被烫伤的肌肤中涌出，渗透进紫色火焰内部。
蓝色丝线相互勾连纠缠，逐渐形成一张细密的网，一寸寸蚕食着火焰内部的空间，直到将火焰彻底凝结。
她抽-出匕首，转了转手腕上新鲜出炉的淡蓝色火焰形手链，左手接住毛团团软软往一旁倒下的身子，在空灵的祭歌中，凑在她耳边，一字字道：
“明明是个废物巫女，却妄想用连杯茶都热不暖的火系能力诅咒我。纵然祭品是生命，又如何呢？你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诅咒，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说罢，她陡然松开毛团团的身子，任由对方摔落在冰冷的，被鲜血覆盖着的祭坛上。
她对081道：【慌什么，世界崩塌了么？】
杜若转身，在几乎充斥了整片天地的圣歌中，一步步走向祭坛第三层，没再给死掉的毛团团一个眼神。
“伟大的神，祭品已经奉上，巫女杜若在此向您献上全部的荣耀，尊崇与敬畏，愿您将最宏大的神迹降临这片混沌的土地。”
她微眯着眼，目光落向极遥远的地方，没有按照祭礼中所要求的那样跪拜，摆出臣服的姿势，只是睥睨着，用最高傲的姿态，等待所谓“神迹”的降临。
忽然间，像是得到召唤的神明在天空中用一道无形的巨斧劈开了混沌的天幕，堆积着的墨色的云朵骤然向四周散开，漆黑的天空中，无数血红色的光影疯狂地流转着，旋转着。
他们相互碰撞着，交融着，偶尔漏出的点点星火则化为了流星，带着一道道暗红色燃烧着的长尾巴，沿着笔直的轨迹划破天空，坠落入人间。
天空中血红色的光芒越发狂暴，慢慢地，一轮巨大的，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的血红色圆形漩涡终于现出了踪影。
在漩涡的最中心处，一颗圆形的乳白色珠子正一点点和周围的红色光影分离，轻盈地从天幕之上脱离而出，带着神明的恩赐，直直往杜若的方向飞来。
一道恢弘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今，吾黑夜之主感杜若召唤，降血月，赐血月珠。此珠可颠生死，逆阴阳，以吾之力湮灭汝之仇敌。”
正如毛团团预言的那样，血月降临了。
同样的，预言中，象征着毛团团复活死去的族人的唯一希望的血月珠也出现了。
可是，需要这颗珠子的人，已经死了。
而将这颗珠子拿在手里的人，是杜若。
“神迹，是神迹血月！！”
杜若听见祭坛周围跪着的人这样激动地喊着，叫着，就好像是溺死的人在死亡前看见了天国的门。
杜若轻盈地笑着，笑容冰冷，狂妄。
她转身，将血月珠高举头顶，扬声道：“我银夜部落终将一统东南山脉，传永世荣耀。”
杜若挥手，无数金红色的魔法幻化而成的凤凰陡然从祭坛周围升起，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尖叫中，向天空中齐齐展翅飞去，随即在夜空中炸裂开来，化为最明亮的烟火，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
银夜部落的图腾在满天烟火中漂浮在天空，淡色的银芒在凤凰们爆炸后留下的金红色魔力羽毛的衬托下，显得圣洁，高贵，不可侵-犯。
081瑟瑟发抖：【宿主大大，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
杜若没回答它，只是淡淡地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不过她不需要继续等下去了。
祭坛边缘，一只半透明的淡紫色光罩忽然凭空升起，从两边向祭坛上方合拢而去，像一方从天而降的囚笼，将祭坛中的空间与外界牢牢地分割开来。
紫色的，半透明的火焰跳跃在光罩上。恐怖的温度几乎扭曲了空间。
光罩之外，人群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可是这一切都和光罩中的人没有关系了。
毛团团已经用□□的死亡祭献过一次了，这一次她付出的代价，只能是灵魂。
灵魂湮灭，轮回无望。死了，就是真正死了，连来世也不会再有。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和杜若其实很像。
一小团火焰慢慢地从光罩上脱离而出，飘落在杜若眼前，于半空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杜若问她：“是你？”
毛团团几乎看不清形状的唇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是我。怎么样，被废物巫女算计了一下，开心么？现在是不是发现自己一丁点儿魔力都动用不了了？”
杜若神色不变：“越强大的灵魂诅咒定位越难。即便是让我来，我也只能将范围缩小到三个人身上，你是怎么做到将它完美定位到我身上的？”
毛团团道：“你还记得我几乎每天都要在你眼皮子底下喝上一喝的‘避孕汤药’和那些被你当作笑话的小木人么？我早就知道单纯用生命为代价换取的诅咒不可能杀死你，而灵魂类的诅咒一旦扩大诅咒范围威力会直线下降，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我改良了灵魂诅咒魔法：与我的诅咒木偶关联最大的人会第一个受到完全诅咒。”她笑得开怀，“其实与诅咒木偶关联最大的人本应是我，可是，感谢你，在启动灵魂魔法之前，我已经死了。我提前服下那些药水，只为了在死后将灵魂留在自己体内。我死之后，灵魂诅咒直接会将目标转移到木偶的诅咒对象，也就是第二相关人，你，身上。”
“你太自负了，以为你的虚弱只是强大巫女早衰的自然现象，又从来都瞧不起我这个废物，自以为有了强大的预言能力便可以将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呵，你不会想到有一天，蝼蚁也可以杀死曾经将它玩弄于鼓掌中的人类罢。”
【宿主大大，命运之女关联度下降到30了！！怎么办呐！！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
“现在，把珠子给我。”
杜若笑：“然后让你用这颗珠子抹杀掉我的存在，并且逆转时间，回到过去，是么？在没有了我的过去，你可以带领你的东魔部落一统东南山脉是么？”
【哇，二十啦，二十啦！！再特么拖一拖，大大可以直接转刷恋爱值了！！！】
毛团团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你在拖延时间。不过没有用了，最顶尖的灵魂诅咒同阶无敌。”
杜若微微摇头，随即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握在手里的珠子凑在眼前，仔细地打量着，同时轻声道：“我其实不知道，我能把这个小玩意做的这么逼真。”
随即她手掌轻合，“血月珠”便化为了银白色的碎末，纷纷扬扬地从她指缝间飘落而下，像是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看着浪漫非常，实则冷入骨髓。
毛团团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大声道：“怎么可能？”
杜若笑容更盛。
滔天魔压骤然以杜若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令人几乎喘不过来气的压力像一座大山，牢牢地压在毛团团用火焰幻化出的身影上。
“你以为你在预言中看到了我在血月祭上召唤出了血月，从某种程度上讲确实没错。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为了这场盛大的表演准备了好久。”
“刚才挂在天空中的那个血色漩涡，以至于我手中拿着的这颗血月珠，甚至方才天地间回响着的那道‘神灵’的声音，不过是提前准备好的魔法阵中储存着的幻像罢了。”
“这世上的神明，早就死了。若说有，也只能有我一个罢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确实没错，在这个低等小世界，我确实可以仗着预言能力为，所，欲，为。让你看到真实未来的一部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至于你的灵魂诅咒，我承认，确实非常强大，堪称同阶无敌。我其实很好奇你这能力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过可惜了，你还不配让我花费代价探查你的底细，更遑论与我同阶。”
杜若的笑容精致优雅，像是吞噬人心的恶魔对着将要死去的牺牲品露出的最后的微笑。
【我的天啊！！这，这，这，太可怕了！！！气运之女关联度：30，50，80，85，86 ……】
“哦，对了，我可以好心地告诉你，其实你在预言中看到的，血月祭中蕴藏着你复活亲族唯一的希望这一点确实没错。因为你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而我是气运的扰乱者，我即将在血月祭之后离开这个世界，而没有我的干扰，只要你的灵魂完好，那么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会自动重启。”
“可惜，你燃烧了自己的灵魂。”
【气运之女关联度：98，99…】
毛团团沉默了很久，就到她的身形已经几乎完全透明。
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她带着些绝望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终归还是没有在彻底消散前听到杜若的答案。
“因为你不是顾文，在这世上，我只在乎她一个。剩下的，只能在玩具或者蝼蚁里选一个做。” 杜若的笑容不减一丝弧度。
【气运之女关联度：100… 检测到气运之女灵魂湮灭，世界崩溃倒计时：120，119…】
杜若淡淡道：【准备脱离世界罢。】
此时毛团团的灵魂已经几乎彻底燃烧了干净，只剩下些许碎片在世界湮灭前的混乱中漂浮不定。
忽然间，杜若脸色变了。
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忽然自内而外地作用在了她身上。
淡紫色的火焰猛地从她灵魂深处开始向外缓缓蔓延。
“不可能，这是顾文…不可能！！！”
她吐出一口血，双眸紧闭，整个身子像是一个漏斗，原本强大丰盈的魔力正源源不断地顺着缺口蜂涌而出。
顾文和她关联度太大，所以她之前才说，这世上唯一能成功诅咒到她的，只有顾文的灵魂。
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猛地抬手捧住眼前一片正在缓缓自我燃烧着的碎片。碎片外，那些来自异世界的能量已经被灵魂诅咒索要的代价彻底融去，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从其中那片小小的内核中涌出。
“顾文？！！”
【世界崩溃倒计时：59， 58……】
失去了最外层来自小世界的能量，杜若再也不能握住那一小片灵魂碎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随着破碎的空间飞入混沌深处。
骤然间，燃烧在杜若灵魂上的淡紫色火焰熄灭了。可那一片灵魂碎片已经消逝进了时空乱流中，再也没有了踪迹。毕竟只是以一小片灵魂碎片为代价发动的诅咒，若是隔了千万个光年，再强大的魔法也会失效了。
杜若再次吐出一口血，自己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像是嘲讽，一遍遍在耳边回响着：
“我其实很好奇你这能力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过可惜了，你还不配让我花费代价探查你的底细。”
杜若闭上眼，可是顾文和她的关联度太高了，而且顾文自己本身就是皇阶的人物，想探查又何其艰难。
隐约间，一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眼前：
一小片因为意外剥离而出的顾文的灵魂碎片进入了这方世界，在世界能量的包裹下，进入轮回，化为了毛团团，紧接着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再然后，毛团团发动灵魂诅咒魔法，燃烧了自己的灵魂，将包裹着那一块碎片的世界能量燃烧殆尽之后，杜若才认出了顾文。
可惜已经太晚了。
【世界崩溃倒计时：…2，1，0。正在准备世界脱离，世界脱离成功。】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