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22、番外（一）：破晓时分

　　从来，我不敢骄傲地对别人说，我见过诗人们盛赞过的大唐的美丽的都城。

　　而我，至少是有一些小小的自卑。父亲不是京官，母亲也只是小户出身。我不敢跟别人说，我是庐州刺史乔鸣鹰的女儿乔姬，我没有其他富贵家的女儿那般光鲜的面容，亦没有她们那般出手阔绰。

　　也许，不知贿赂不知搜刮民脂民膏的父亲，一辈子都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

　　他说，我是他最美丽而高洁的女儿。从来视我为掌上明珠一般，微笑摸摸我的头，然后疼爱地对我说，我，绝对不会像别家那样，把女儿看作赚取嫁妆的工具，越有钱的家里，就越要往里面塞，我要让你嫁给一个爱你和你爱的人，你要幸福。

　　可是他会不会知道，他的选择，是个错误。

　　或者说，皇帝的选择，是个错误。

　　洛阳叶家，遥远的名气。

　　我未来的公公，礼部尚书叶萧松，因一篇著名的《论谏》而获得了这门赐婚，我，庐州乔家。

　　我甚至连他的面也没有见过。

　　父亲总是这么说，他讨厌完全由父母包办的婚姻，而他，却自己钻进了这个咒。他说他不想攀附权贵，卷入那政治和利益的深涩的漩涡中。

　　叶洛苼和我成亲之前，他和叶萧松带着他妹妹来庐州看我。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有什么用意。皇帝的赐婚，谁敢不从？看了和没看，都是要接进家门的。我想过要反抗，甚至去死，可转念一想，这样做只会连累了我可怜的家人。

　　叶洛苼带着他妹妹，交给我要我带着她游山玩水。他这样，命令我，不给我半点喘息的机会，就像我天生就是听他吩咐的人一样。

　　我恨。可我摆不脱。

　　叶洛芸是一个可爱而深沉的女孩子，纯净的深黑的眸子，她斜着她粗浓的眉毛说，“姐姐，你真的很有气质，我相信，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好嫂子的。”

　　我轻柔着她的脸，泪水流了满脸，我不想告诉她，姐姐，这一辈子都幸福不了了。叶洛苼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是，冷冷冰冰，仿佛我是他的一个佣人，而不是，即将新婚的妻子。

　　他甚至可以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子说笑，然后一脸无所谓地对我笑。我不敢说什么，想哭，哭不出来，我为什么这么在乎他，难道就因为他即将成为我德丈夫？

　　我也知道他的无奈。

　　嫁进叶家的时候，我十七岁，叶洛苼十八岁。

　　内心的悲伤没有被这眩目的大红冲淡，反而愈来愈深。我甚至彷徨，离开遥远的家乡的庐州的我，是不是还能够在这看似幽深的院落中生活。拜堂，我透过喜帕看清了叶夫人的脸，她和叶萧松一起笑，很憨厚，很淳朴，自己的爱儿，终于也成家立室了。

　　可叶洛苼的脸，我却一直没有看清楚。

　　我踌躇着是不是该叫他“相公”。我当时不知道，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叶洛苼，撇下我，撇下他的一家，走了。他这是在抗争么？

　　我，死死地咬住喜帕流泪，就是不愿意承认，我，早就爱上了他。尽管他对我的冷。

　　我们蹉跎了一生。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于是我便每日都出去寻，不管走多远，我都一直笃定，家，他是一定会回的。

　　后来我病了，一病不起。我就再也没出去找过。

　　洛阳的牡丹，开了又谢，我看不到。

　　我也没有后悔，我到底，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爱情，值不值得。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飘起来的时候，耳边萦绕的，是叶洛芸的喃喃自语：

　　他生下来时，有人给他算了命，他一生，纠缠了多少的女人，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知道了。

　　最后我想，我也，只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说

　　嗯，乔姬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