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巫耳

5、真相

　　天台的夜风很凉，而希鲁放在我肩上的手，让我感觉很温暖。他抬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莫里，你知道吗？认识你那么多年，我一直希望从你这里听到这句话，但你总是太坚强，固执得让人心痛。”见我咬紧了嘴唇，他微微摇了摇头，“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我抓紧他的衣袖，闭上眼仔细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希鲁，我不想报仇，我只想好好地生活。但是……，当我看清了一些事实的真相，我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真相？”

　　我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打断我，点了点我的额头，“又在瞎操心，是不是？莫里，不要总是顾虑太多，我不仅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亲人！如果你担心会给我惹上麻烦，那就大可不必了。我从小到大惹上的麻烦还少吗，哪一件不是要命的，还不是统统被我摆平了！相信我，好吗？”

　　眼眶有些湿润，我吸了吸鼻子，不让泪水掉下来。

　　他拍拍我的肩，故作惊讶道，“我的天啊！莫里斯•萨莲那个冷血彪悍的野女人居然也有哭的时候！撒旦啊，给一道雷劈死我吧！”

　　轻轻捶了他一拳，我忍不住破涕为笑，“这里不方便细说，你现在走得开吗？”

　　“没问题，跟他们说一声就可以走了。”希鲁牵着我向外走去，随便跟那帮青年打了个招呼，戴上一顶鸭舌帽遮住脸，脱下T恤换上夹克，掀开了幕帘。

　　舞台下的观众正在散场，一片乱哄哄的。我们混入到人群中，悄悄离开了贫民窟。希鲁开着他那辆外形彪悍的吉普，载我来到一个河堤边的废弃仓库前。见我毫不吃惊，反而有些早就预料到的样子，他泄气地扁起嘴。我揉揉他的脑袋，好笑道：“我还不了解你！这里面肯定别有洞天吧！”

　　他闻言嘻嘻一笑，牵起我的手拿钥匙打开了仓库的大门。我只向里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这间仓库本就不小，还被他用空间魔法扩大了近两倍，然而如此大的空间看上去却完全没有空旷的感觉。墙壁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报照片报纸，铁制镂空的楼梯横在中间的位置，将仓库隔出三个楼层。一楼的地方最大，不过除了通往楼梯的一条恰能落脚的小路，其余的位置堆满了书本文件之类的资料。

　　“去楼上吧，这里又挤又乱，没地方坐。”说着，也不顾我郁闷的表情，拉着我就往楼梯那里走。脚边的文件堆得太拢，偶尔不小心踩上去，立马就会听到“吱”一声细细的尖叫，那被踩到的文件伸出两条腿来飞快地跳到一旁去。

　　上了二楼，可以看到一个半径差不多有一米半的圆桌，桌子的中心位置开着一个圆洞，里面摆着一张椅子。桌面上也堆着不少书本文件，除此之外还有一台飙红的笔记本电脑。圆桌的旁边摆了一个占了整面墙那么大的展览架，每一个架格里都放了东西。我粗略地看了看，基本上都是些飞机舰船车辆的模型。剩下的地方都是些乐器和CD，还有不少堆得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是没洗过的衣服。

　　“唉，家里少个女人就是麻烦！家务方面的魔法我完全不在行。”希鲁见我在看那堆衣服，蹙眉抱怨起来，还时不时用奸诈的眼神瞟我。

　　“那就买个洗衣机。”我面无表情地泼他一盆冷水，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毕竟是在人界，你这样毫无遮拦地用魔力难道不怕被圣教的人发现吗？”

　　“你可别说忘了我的老本行啊！”他指了指楼下不计其数的文件资料，狡黠地笑道，“圣教的每一步行动我都了如指掌，等他们发现这里再派人找来，我早就卷铺盖闪人了！”

　　“果然还是你活得潇洒！”我指指头顶，“楼上还有什么？”

　　“我的卧室！”

　　拉我来到最上面一层，他让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自己跑到冰箱前拿饮料。我看着那张大到令我无语的圆形水床，调笑地随口问了句，“经常带女人回来？”

　　他回头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委屈道：“哪有！你不要污蔑我好不好！”

　　我故意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他，“那你一个人睡这么大一张床干嘛？”

　　希鲁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给我，正经兮兮地解释道：“那不仅是睡觉的地方，同样也是工作的地方。况且，你觉得我这里的情况能允许我带女人回来吗？”

　　“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女人还是没兴趣，伯母不知道又要怎么伤心了！”

　　希鲁突然不说话了，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眼里掩在发丝下，看不清表情。

　　“希鲁？”

　　他抬起头来惨淡一笑，拉开啤酒拉环猛地灌了一口，“我妈她……已经去世了。”

　　心跳一顿，我手里的啤酒罐掉到了地上，“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他在我身边坐下，弯腰捡起地上的啤酒罐递到我手里。我怔怔地接过啤酒罐，大脑一片空白。二十年前……这让我如何不震惊！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是不是跟我有关？”

　　“别乱想了，怎么会跟你扯到一起去！”

　　“但是……”

　　“莫里，别说这件事了好吗？”希鲁没有看我，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心疼地覆住他的手，心情有些复杂。

　　“你不是说要告诉我那些真相吗？究竟是什么？”虽然明白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但这句话无疑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我镇定下来，在脑子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的家人，是被杀害的。”

　　希鲁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说：“可是魔殿里公布的消息是……”

　　“染疾不治，是吗？呵！”我一声冷笑，“多么拙劣可笑的谎言！我亲眼目睹了他们死去的惨状，他们的尸体就在我的眼前……，到处都是鲜血……”

　　“够了，莫里！不要再想了！”希鲁一把拥住我，制止了我激动的语无伦次。

　　我颤抖着努力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我轻轻离开希鲁的怀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杀害了我的族人，但是我能肯定，他们跟阿拉蒙索遇刺这件事绝对有关系！”

　　“阿拉蒙索？你是说那个圣教的传奇英雄？”

　　“对，就是他。阿拉蒙索……，他是我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你和圣教的人是好朋友？”希鲁又一次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对他笑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也知道，这是魔殿明令禁止的。但我们只是私底下的朋友，跟种族立场没有关系。他确实是位不折不扣的英雄，为人正直，心中有明确的准则。知道我为什么视他为知己吗？”希鲁静静地看着我，等待下文，“只是因为他说过的一句话，‘除了信念，我们还拥有许多许多。’”

　　希鲁将这句话默念了一遍，钦佩道：“果然是位人物！莫里，我想我能理解你。”

　　我们相视一笑，举起啤酒罐碰了碰，纷纷仰头灌了一大口。

　　“萨莲府出事的一个月前，我收到阿拉蒙索传来的消息，知道他的妻子莉莉为他诞下了一个健康的宝宝。收到这个消息，我马上就离家去了人界看望他们一家。不知道为什么，宝宝很黏我，我也一直对他爱不释手，索性就在阿拉蒙索的家里住了下来，决定陪着宝宝玩耍一阵子再回魔界。”我淡笑着回忆那时的场景，陡然，温馨的画面被一片火海吞噬。我握紧拳头，咬牙道，“他们一家遇袭的时候，我就在那座房子里。那些刺客都精心伪装过，不过那么强烈的魔族气息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会有魔族轻易地突破圣教的防御攻进大将军的府邸，但想到阿拉蒙索的实力，我还是选择先护着莉莉和宝宝逃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帮忙。可是就在快要逃出去的时候，莉莉突然奇怪地将宝宝嘱托给我，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

　　希鲁蹙起眉，问道：“是不是阿拉蒙索那边出事了？”

　　“我也有些担心，所以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宝宝放在了圣教的孤儿院门口。”

　　“让孤儿院的人以为他是弃婴收留下来？果然是个好办法，那是圣教的地盘，可以保证绝对的安全。”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道：“确定宝宝暂时没有危险了，我立即赶回阿拉蒙索的家，而等我到了那里，整座房子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我冲进屋里，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阿拉蒙索夫妇……”希鲁握住我的手，让我有勇气接着说下去，“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身体已经烧成一片枯黑。我想把他们的遗体带出去安葬，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