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降雨弹》枕茶兮

14、第十四章

　　一中向来有个传统，在圣诞节这天，英语课是不上的。由各班的英语老师负责，给同学们发放糖果，举办一个小型的圣诞派对。
　　说是圣诞派对也很牵强，因为同学是不允许随意在教室里走动的。
　　说白了就是个“老师点到谁谁就上台表演节目”的表演课。
　　英语老师是个笑起来甜蜜蜜的女老师，刚读研结束就来一中教书，余音很喜欢她。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在江隼看来，不管是哪个老师，余音都很喜欢。
　　在她的世界里，好像全世界都是好人。江隼甚至觉得，就没有她不喜欢的人。
　　不过江隼倒是有点期待一会在英语课上，余音被点名起来表演节目的时刻到来呢。

　　与此同时，在上英语课前的这个课间，余音在洗手间洗手。
　　然后又是一声马桶冲水声响起。从隔间里又走出来一个人，站在她身旁并排着跟她一起洗手。
　　是孙淑彤。
　　她是余音的舍友，成绩还不错，长得也算挺漂亮的，只是余音跟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太重合，所以一般不一起行动。
　　余音已经把手洗干净，也不太习惯等着她一起。因而她跟孙淑彤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洗手间了。
　　“音音，我刚刚听到沈晶在跟别人议论你。”
　　孙淑彤冲着她的方向道，倒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打定主意会把余音留下来。
　　余音停了脚步。
　　“她说你喜欢江隼，还说你在江隼面前装得很好，看起来单纯但是心机很重……”
　　余音听不下去，回身直直望进她眼里，在她瞳孔中翻腾着的看戏般的神情混杂着一丝丝探寻意味，被她看了个正着。
　　“那么，你当场替我怼回去了吗？”
　　孙淑彤怎么也想不到余音的反应会是这样。她以为自己告诉了余音这事，要么余音就会去找沈晶理论，要么就会快速地跟自己成为能彼此分享秘密的朋友，结成坚实后盾。
　　毕竟她还是很想在平时抱紧余音这个成绩好又被老师喜欢的大腿的。
　　却没成想，她好像压根不在意。
　　孙淑彤呆了一下：“呃，没有……”
　　余音平静地推了推眼镜，道：“那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告诉我了。”
　　余音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有点低气压。
　　她本来就处于生理期，情绪起伏很大，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是还是不能避免地被影响了心情。
　　被人以恶意揣度，以看戏的心态传达了不好的讯息，怎么都会不爽的。
　　但是她不理解的是那些人。
　　明明传达这样的讯息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偏偏还要以此为乐。
　　说得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几乎看不得别人好，好像非得说点让别人堵心的事情，看对方过得不那么好，自己才算平衡。
　　余音与沈晶本来就不熟，她也不在意；而孙淑彤，余音觉得，自己估计以后也要敬而远之了。
　　她在座位上坐下的时候，上课铃才刚刚响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两颗巧克力。
　　“这是……？”
　　“英语老师发的，每个人都有。”江隼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身旁椅子的响动，转了头看她，眼神冗长深沉，即便是趴在摞满教科书的普普通通的桌子上，他也像是置身花丛之中刚刚醒来的睡王子，自带柔光特效。
　　虽然他一张俊颜上还印着衣服褶皱留下来的红色印子，但反倒很有一番可爱。
　　“真好。”余音把巧克力上一层薄薄的锡纸小心地展开成一个正方形，而后把巧克力球塞到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口里含糊不清道，“我最爱吃巧克力了。”
　　江隼嘴角不自觉带了笑：“这么爱吃？那你还爱吃什么？”
　　“嗯，还有薄荷糖，大白兔，薯片，酸奶……”余音一边用淡金色的锡箔糖纸折千纸鹤，一边认真地一一数过，直到她叠完千纸鹤，抬头开心地把它展示给江隼时，看到江隼笑得越来越开，才知道他在逗自己。
　　“没看出来，还是个馋猫。”江隼收了笑，干咳两声佯装严肃，“那为什么这么瘦，长得又不高？”
　　“……”余音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拳头以示抗议。
　　江隼以拳抵唇，无声地笑了。他不敢做得太过分，以免真把这小丫头惹恼了。
　　“我这里巧克力挺多，都给你吃吧。”江隼把他桌子上放的两颗巧克力都递给她，又从抽屉里掏出了好几盒一看就从未开封过的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放到她桌上，“我不爱吃这些甜的。”
　　余音留神一看，巧克力都是些外国的牌子，看起来十分美味，但她在这之前几乎都没怎么见过。
　　“……别人送你的吗？”
　　余音嗫嚅道。
　　要是不爱吃的话，想必自己是不会买的。那么大约是人家送的了。
　　又联想到前天晚上他说的，每年圣诞节这天他都会收到很多女生送的礼物，突然就觉得这些巧克力看起来碍眼了些。
　　“啊，这个……”江隼突地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强行解释道，“席择送我的。”
　　“？？？”余音有点懵，“席择送你？”
　　江隼眼神很镇定，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他特别爱吃小女孩爱吃的东西，巧克力啊小蛋糕啊什么的。”
　　余音：……我信了你才怪。
　　“喜欢你的女生很多的。”余音回想起来自己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在背后议论是非，心里有点不得劲，语气情不自禁就有点酸。
　　“还好。”江隼佯装不在意道，“在之前难道没有男生喜欢你？”
　　“嗯……”余音踟蹰了一阵子，最终说，“没有。”
　　余音是个很不擅长说谎的人，江隼看她眼睫微微颤动，泄露出她紧张的情绪，情不自禁在意起来：“是咱们学校的人？”
　　“不是。”
　　余音听他一追问，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反驳完才知道自己好像暴露了。
　　“那看来是咱们学校的了。成绩很好？长得不错？从小就认识？”
　　江隼向来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啰嗦，每次席择追问他八卦的时候，他都懒于回答。
　　然而此时此刻，他好像也变成了那种在他看来啰嗦的人。
　　“还好吧，不过我不喜欢他。”余音一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就别聊他了吧。”
　　“哦。”
　　江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他天天看着的小姑娘，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被其他人觊觎了吗。
　　“那个……”余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是看着江隼的脸色明显沉了，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生人勿近的样子，本能地心里一紧，“我只是想保护他。”
　　江隼一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怒极反笑：“哦？”
　　“就是，好像他喜欢我不能作为一种谈资，更不能拿这一点来伤害他。”余音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被人喜欢是很好的事情，要珍惜。虽然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但真的，我很感激他。”
　　江隼见这小姑娘说得义正言辞，像是在念课本似的，倒是生生消了气。
　　他最喜欢余音的一点，其实就是她的认真。
　　如此纯稚恍若赤子，真真正正地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
　　让他觉得有时候自己跟余音相比之下，都有些自惭形秽。
　　“好吧。”江隼没了脾气，懒洋洋地把胳膊搭在窗台上，“刚才我就想说，老师好像在看着我们。”
　　余音心下一惊，抬头时瞬间与老师四目相对。
　　英语杨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她：“下一个节目，余音上来表演好不好？”
　　余音慌慌地站起来，低声问江隼：“我表演什么啊？”
　　江隼冲她眨了一下眼，本来就杀伤力十足的混血俊帅外表简直像在发光。
　　然后他坏笑了一下，说：“唱jingle bells呗。”
　　“我不会歌词啊……”余音简直要疯了，“我只会唱when Christmas comes to town……”
　　“《极地特快》的主题曲？”江隼低头笑了下，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懒洋洋向老师举手道，“老师，我能和余音一起表演吗？”
　　杨老师眼睛一亮，笑得露出了酒窝：“Of course！”
　　余音低低地回头怒道：“你来干嘛？”
　　“给你伴奏喽。”江隼起身的瞬间，后几排的同学就发现，走在前面的余音已经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了。
　　因为江隼和余音的身高差距和体型差距都太过明显了。
　　一中的教室设施都很完备，不仅上课用来放映幻灯片的屏幕是可以手触的，甚至在教室讲台一旁的角落里，还放置着一架钢琴。
　　这架钢琴主要是每周音乐课的时候音乐老师弹奏使用的，大部分时候上面都盖着一层红色丝绒的防尘布。
　　江隼径直走过去，把红色丝绒布掀开，拍了拍钢琴凳坐下，骨节分明好看的手指在琴键上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下试音，而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搜索到伴奏琴谱之后，放在正前方。
　　他一扬手，重重地按压下去，开始了弹奏。
　　这首歌全程都是温暖澄澈的童声合唱，江隼平日里弹琴都是重且有力的，此时此刻也放轻了手指，琴声柔软得像冬日里第一场雪。
　　余音起初其实是很紧张的。
　　从小到大，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只有努力的学习。她从来没试过在大家面前表演才艺，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真的要迈出这一步。
　　但是，就在江隼温暖的鼓励的眼神中，她慢慢地张开嘴，开始唱第一句。
　　“I’m wishing on a star,and trying to believe……”
　　起初她的声音还有一点抖，但是江隼就在身边坐着，弹着琴，看着她。
　　突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And all the dreams of children once lost will all be found（孩子们曾经丢失的所有梦想都将会被找回）
　　That’s all I want when Christmas comes to town.（这是我在圣诞节的愿望）”
　　最后的一句，江隼跟着她一起低声唱了出来。
　　她看到他在微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也是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