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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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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梁思没有谈恋爱,尽管周围一圈好哥们撺掇他,在追他的几个妹子之间选个还行的,凑合过完大学,不管喜不喜欢,就当图有人陪、有人关心,不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忒孤单寂寞冷,好好一个人,眼见着就要镀上一层忧郁气息。
好哥们不想只自己温香软玉,也想拯救梁思于水火。
但梁思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他是同。
他爱的人不在那群妹子里,而是在兄弟里,但是可能称之为兄弟并不合适。
他和他不熟。
不熟到什么程度,同专业共有三个班级160号人,100多号男生,在大堂的专业课上,关系好的自然而然扎堆而坐,梁思坐在中间那排的堆里,梁思喜欢的那个他坐在右边那排,教室的宽敞此刻如山川海洋一般,将梁思和那个他隔出天涯海角的感觉。
他会在听课的间隙侧头看过去,暖阳之下他的脸被光芒耀出华光,嘴边挂浅笑,薄唇开合——哦,与身边人说话呢,看样子聊的应该是让他感兴趣的事。相比之下,梁思嘴角挂上的就是苦笑。
那人五官温润,脾气随性,也经常笑,笑容暖人,梁思想如果硬要给个比喻的话,那应该是不论春夏秋冬,看到他的笑容总能让人静下来,心甘情愿地沐浴其中,不可自拔。
梁思苦笑的原因是,他从来不对自己笑。
哪怕前一刻笑容还挂在他唇边,下一刻看到梁思,他的笑容就会消失遁形,一双温润眉目如利剑般刺穿梁思的衣着皮肉,直达骨髓,如同看穿了梁思的丁点秘密,让梁思总是不由得紧张神色,也忘记找他的理由。
寻到理由找所爱之人并不容易,尤其还是在两人发展方向背道而驰的情况下,走技术流的是他,走教师路线的是梁思。
搞IT的人大抵如此,技术流雄踞金字塔顶端,计算机教师盘踞下方,尽管大家相处时彬彬有礼,但是泾渭很明显,交集自然是有,也有梁思的同学能够和技术流的关系极好,但是梁思不行。
关心则乱,关心则想得多,关心则不敢靠近。
他害怕自己问出的问题过于愚蠢简单,乃至愚昧,毁了现在见面的点头交情。
曾经梁思也想过,是不是他只对自己这样,板起面孔不苟言笑,是特殊的存在,但是大学四年悠然度过后,梁思的这个念头早已烟消云散,还有其余几个人,他也是不会笑的。
不是特别对待的一个,也并非泯然他人,梁思鼓起勇气表白谈何容易。
第一次表白是大四的毕业晚会上,梁思的节目是交谊舞,想在最后的见面中哪怕让他惊艳一次也好,练舞的梁思很努力,然而他没有出现,走下舞台的梁思询问同学——原来是早已出国。
落寞,不甘,悔不当初。
最终不过变成梁思眼角的一滴泪,他在毕业后留校继续读研,直到最终如愿以偿成为老师,都在拿一句话安慰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梁思却当真就吊死在了这一棵树上。
六年时间,梁思从事着自己人生规划中的职业,没有结婚,甚至没有恋爱,按照他心里的话来说是“缺少恋爱的感觉”,按照他对外界的话来说,“我一没房二没车只是一个穷教书匠,就不耽误人了。”
梁思的钱不少,房子有父母给的一套,自己买的一套,手里存款年年增长,他闲暇时间研究理财,也算个隐形小土豪。
可是他一不喝酒二不抽烟衣着低调,实在太像穷酸教书匠。
起初介绍相亲的同事家人还积极踊跃,后来认为鸡肋,再后来是索然无味,彻底放弃。
梁思从容笑对,继续过自己“家——单位——超市”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被同事拉着去唱歌聚餐,他也会去,但是感情免谈。
六年后传来那个他结婚的消息,梁思只在听电话时手指攥紧了手机,对电话那头的同学说,“带我恭喜他,礼钱——我和他不熟,也就不随了。”
对面同学表示理解,“行。你最近怎么样,还没结婚呢?”
剩下的只是彼此间的客套,梁思挂断电话后连滴眼泪都没挤出来,他突然觉得那个人开始遥远,甚至已经记不清模样,这是长久不见面的人本来就会发生的事,所以梁思没品出伤心,只是空落落的,他下班回家做饭吃饭又看了会儿书,最终捧着《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哭成傻子。
从此身无牵绊,两袖清风,生活步入正轨。
他开始相亲,迈出故步自封的壳子,接触理应接触的人,可是当坐在他对面的姑娘手持勺子搅咖啡杯时,他又突然涌起无故的悲凉。
相亲回家后,他在从未谈过同性恋爱,也没有同性伴侣的情况下,出柜。父亲没等他说完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得他一个踉跄。
梁思右手一甩,撞在墙角上,寸劲儿挡也挡不住,手骨断了。
冷汗噌地从汗毛中涌出,豆大的向地上坠,细小的爬满额头,他登时蜷缩起身体,蹲在客厅一角止不住发抖,耳边是父亲发抖的嗓音,“你给我滚。”
梁思颤抖着走出家门,身后传来摔门怒吼,他打车去了医院,挂急诊,接骨动手术,又给学校去了电话,下午无法上班,明天会去学校办请假,同事问他怎么了,梁思望着医院惨白的墙面,淡淡回答,“手骨折了。”
那一刻,他居然庆幸受伤,才没有让更深处的伤坦露人前。
有些感情从未说出口,但却会在走到某一刻时如洪水降临,非得找到一个发泄口才行。
梁思选择了很多人在失意时都会做出的选择,旅游。他的手残了,心却终于一步步放开,他忘记了曾经喜欢的那个他的名字,忘记了他的容貌,忘记了每次擦肩而过时的心跳,忘记那个他在阳光下的侧首浅笑。
梁思不再苦苦回忆,他甚至在一个陌生城市的陌生酒吧里遇到一个男人,握住他受伤的手,在梁思战栗不已时亲吻白色绷带。
第二天梁思醒来时,摸眼镜时摸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宝贝儿,是我太厉害,还是说这是你的献祭?你有电话,我帮你做了了结。”
字体潦草的可以,和那人斯文透着张狂的气质很像。
浑身如同散了架子,那人说的“太厉害”十二分真实。梁思半靠在床头,拿过手机解锁,脑子轰一声,他给“那个他”的备注是“他”,稍微弯点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字所代表的不同。
梁思的手指有点哆嗦,他把电话拨过去,等待对方接通,没有很久,三声,就听到话筒中传来一个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
和过去的青涩不同,老成持重不少,透出岁月留下的磨砺。
梁思清清嗓子开口,“抱歉,昨晚——有点忙。”
对方的回答不见得有多少波澜,只是低低“嗯”了一声,随后才想起正事似的开口,“听说你来上海,所以想约出来见见。”
梁思从被窝里蹭出来,赤脚踏地走到酒店房间的小冰箱前,始终沉默着没回答对方问题,将手机撂在冰箱顶下拿了瓶饮料,用嘴咬着打开喝了一口。
透心的凉气穿骨入髓,他觉得自己已经从昨晚的性//事里恢复过来,不再头脑发胀,这才捡起电话,用一贯的轻言淡语回道,“你说地点吧,吴启辄,还有时间。”
名字脱口而出,梁思有瞬间的失神,六年了他竟然还记得,习惯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无奈,他苦笑着挂断电话,洗净混身上下的糟杂,从行李箱里拣了套舒服的休闲装,端着受伤右手出了酒店,按照手机里的地址找了去。
上海的十月份,街道有淡淡花香,软件园并不在市区内,地铁站内又接到电话,还是一个字备注“他”,梁思接听。
“到哪儿了?我在地铁口等你。”
梁思不想赴这个约,同窗四载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又何必在六年他准备重新开始时再次出现。
他决定去,抱着做个了结的心思,没有最后表白那类狗血剧情,简单的同学见个面,聊聊近况,吃过饭一拍两散,江湖永别,两相安好。
地铁平静地行驶,掀起耳边轰鸣,梁思这一天其实早有安排,他查过各类资料,初次以后需要注意哪些事项,各类各项中都没有跋山涉水去见大学时代梦中情人这一项。
梁思在心里骂了一句,上海真他妈大,这地铁怎么还没到站,他要吐了,忍回去以后他又寻摸,自己挺贱,贱的喽嗖就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城市来了。
他又想想,见一面就走吧,向北去,冷点好冻得人清醒。
地铁在他胡思乱想期间顺利到站,他随人流下了车,发现这里是他手账本上想去还没去的地方,如潮的人在四周翻滚,来来去去川流不息,梁思在原处立了一分钟才重新迈开步子,随人流向出口而去,他身体不舒服,甚至开始骂自己傻瓜,细汗布满额头,擦了一把又出新的。
接近地铁出站口只差十几米的位置,梁思停下。他开始反思这个决定中的错误,下定决心后掏出电话拨通号码,对面传来一声颇为轻松的“喂”后,梁思开口,“对不起,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回酒店待着。”
“你不是都出来了吗?”
“路上突然不舒服——”
“是我的错。”
梁思刚要回答,检票口突然一阵骚乱,大喊声近在耳边,梁思不爱凑热闹,却也不由得回头去看,只可惜什么也没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早已把视线死死挡住,他又向前迈出一步,突然听到一个名字。
“吴启辄!”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但是名字又喊了一遍,“吴启辄!吴启辄!”
他转身走向人群,一个个拨开,就看到昨天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此刻被安检人员压在安检口,一张帅气的脸都变形了。
他看到梁思回来,又喊了最后一句,“记得去派出所门口等我。”
大众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梁思身上,罪魁祸首被押走了。
梁思笑的尴尬,心里涌起气愤和甘甜,这样也好,这样也不错啊,算是一场终极艳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