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0节、火劫 ...
-
夜风微凉，月光静静地流泻进窗内，沧崖正独自一人负手立于那漫漫的月辉之下，脸上的表情显得沉郁而深邃。今日大殿之上，风泉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响彻在耳际，久久盘旋，恍若百年纠结的阴魂一般缠绕在沧崖的脑海，如同毒瘤般始终挥之不去。
那百年前阴暗的记忆……沧崖心下一阵悉数的颤抖，就好像一个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孩子一般，脸上的表情甚是茫然。谁会料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此时内心是如何的彷徨与无措，一如百年前。
绝尘饮，一饮绝前尘！然而即使是如绝尘饮这般霸道的药还是无法拔除沧崖心中的那段记忆，每每触动，沧崖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瑟索。
所有苍茫人都以为碧落九重有结界，是人类所无法企及的地域。然而在百年前的人神大战中，沧崖与沧娌却作为苍茫大陆的人质被扣押在了碧落九重山上，当人神大战结束之后，沧崖与沧娌才被救回了苍茫大陆。对于在碧落之上发生的事情，两人都缄默不语，于是也无从得知。
然而自从回到苍茫帝都之后，沧崖便开始夜夜梦魇，总是在尖叫声中被惊醒，更有甚者，离宫中人渐渐发现了沧崖身上发生的微妙的变化。这个原本在离宫之中阴枭乖戾的王子，回宫之后好像突然脱胎换骨了一般。
究竟在碧落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沧崖有了如此深刻的蜕变，沧平王不得而知，然而他看向沧崖的眼神却变化得那么明显，由原本的嫌恶与厌烦变得赞赏而信任。大殿之上，沧崖对于治国之策所表现出的睿智与决断，沧平王心中不禁对这个早已被遗忘的儿子刮目相看。
沧崖遥望着朗朗星空，回望当年的场景，心中不禁无限怅然。那个碧落九重山，那个苍茫人所神往的地方……却有着沧崖最不愿碰触的记忆。沁华渊阁，乃是九天羽族的一块圣地，专用于净化羽族中那些躁动而怨恨的灵魂，以便使他们重新拥有纯澈而美好的心灵。沧崖，应该算是第一个被送往此处的苍茫人吧。
沁华渊阁，四面皆是如琉璃一般透明的岩壁，光洁得照出置于其中的人，仿佛可以让每一个怨灵无处遁形。而作为人质的沧崖，便被炀羽下令扣押在了此地。他环顾，然而四周空荡荡的沁华渊阁，却什么都没有，即使是沧崖短促的呼吸，在这里好像也要被无限放大，让人听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一种莫名的空虚直嵌入他的脑髓之中。
“崖儿，救我，救我，好热，快救我啊，崖儿……”突然间，沁华渊阁里回响起一个女子凄烈的叫唤，沧崖不禁一个激灵，警醒地喝道：“是谁？”
没有回答，那个声音依然盘旋在整个沁华渊阁，显得飘渺而空灵，忽然间，四周琉璃般的岩壁一片通红，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拼命地吐着火舌，沧崖陡然吓了一跳，旋转着想要找出那个声音的来源，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到底是谁？出来！”
“哈哈哈哈，崖儿，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是你的母妃啊，火好烫，我好害怕，你为什么不肯来救我呢？崖儿……”那女子的声音忽然转为凄厉的奸笑，语气显得哀伤而怨毒，岩壁上，汹涌的火舌缠绕的女子正面色狰狞地望着其中的沧崖，口中不停地唤着沧崖的名。
“母妃……”沧崖下意识地失神低喃，望向那女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恍然而深邃，旋即又突地凝神大叫道：“不，你不是我的母妃，你不是！她早已经死了，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她早已经葬身火海之中了。你到底是谁？”
那岩壁中的女子没有理会沧崖的矢口否认，继续唤道：“崖儿，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你知道我最怕火了，你为什么不救我……”
那哀怨的眼神，死死的逼问……沧崖不禁连连败退，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想要拒绝岩壁上的一切，眉宇纠结在一起，显得无比苦痛，口中还不住喃着：“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不是我不想救你，是你该死，你该死！！！”
“母妃，你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活着，只会让我继续痛苦，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所有人都在背后笑我，骂我，为什么你要生下我，为什么你是我的母妃，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活着！你该死！”沧崖口中絮絮叨叨地咒怨着，话语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突然歇斯底里地呐喊，岩壁上的影像，沁华渊阁内的声音，忽然全部消失不见，沧崖睁开眼，有些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心中却依旧是波涛汹涌的澎湃。
三年前，沧崖的母妃——雪黛，雪妃的倾雪宫突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雪妃亦不幸丧生。当时，其实沧崖正经过倾雪宫，欲要想母妃请安的。
“崖儿，救我，救我，好热，快救我啊，崖儿……”当时，倾雪宫内的雪妃急急地唤着孩儿的名，希望他可以将自己救出火海。然而那个时候，看着火海中痛苦挣扎的母妃，沧崖却犹豫踌躇起来，怔怔地长身而立，心念却是转了一遍一遍……
“滚开，你不过是贱民所生的一个孽种，也配和我们一起玩吗，给我滚开！”儿时，其他王子公主的嘲笑声蓦然响彻在沧崖的耳际，他们眼中的鄙夷和嫌弃，沧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或许，沧崖的出生，原本便是一个意外的错误。他的母妃雪黛原是东北雪之国的一个歌妓，因着绝色的容颜及圆润的歌喉，被沧平王掳回了帝都离宫。
在这个宫闱之中，有多少的皇妃佳丽都是身份显赫的家族之女，而雪黛不过只是一个歌妓出生，即使有着“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绝代芳华，在离宫之中也依然显得尤为的格格不入。
历来皇室的后宫为了争宠而明争暗斗，雪黛无论如何也逃离不了，却不曾想到因为她的美丽与冷傲，她被推到了那个漩涡的中心，成为了其他皇妃的众矢之的，所有恶毒尖锐的咒骂，如潮水般涌向她，还有沧崖……
几乎所有人都很好奇，沧崖的阴枭乖戾究竟是来自雪妃的遗传，抑或是这个离宫的环境造成的，包括沧崖，他也无法明白。然而让他更不明白的却是，他的母妃，那个阴郁而冷艳的女人，为什么从来不反抗，就好像整个世界对于她都是无所谓的，就连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如此，无谓。
在沧崖的记忆里，母妃从来没有抱过自己，甚至连对自己笑都没有。她恍如一个冰艳的雕像矗立在倾雪宫之内，无悲无喜。这样的母妃，沧崖不自觉地感到畏惧，时时刻刻想要逃离。他不明白，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些公主王子鄙夷他也就罢了，毕竟生活在这个人比墙高的皇宫，沧崖心中的愤慨也随着时间的浸染慢慢变得麻木而无知觉了，沉郁与阴枭便是他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然而，他的母妃，那个本该是最疼爱他的女人，那个他本该可以撒娇依偎的人，为何连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只有冷漠，甚至还有刻骨的恨意纠结，到底是为什么，沧崖在心里不住地呐喊，胸口压抑得有些窒息。每当看到雪妃冷若冰霜的眼神，那些所有的痛苦记忆便一下子涌向心头，仿佛洪水猛兽一般席卷而来，势要将沧崖压倒。
“不，我不要，我再也不要这样子活下去，我不要……”沧崖狰狞地望着火海中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雪黛，突地大声叫道，挤压心底的情绪恍若顷刻间便要爆发。
“崖儿，救我，我怕火，你快救母妃啊，崖儿……”雪黛依旧不依不饶地低唤着，然而气息却显得越来越弱了，沧崖看着眼里又是疼痛又是怨恨，五味杂陈，口中语无伦次地喃着：“不要，不要，你该死，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嘲笑我了，你该死，该死……”沧崖低喃着竟瞬然转头奔跑起来，风响彻耳际，火势愈是猛烈，雪妃气若游丝的声音也渐渐淹没在了熊熊的烈焰之下……
沧崖独自一人蜷缩在沁华渊阁的一角，回忆的浪潮无情地压榨着他的脑髓，心内更是又惊又惧。当年那个阴枭乖戾的自己，其实一直都是孤独而恐惧的吧。沧崖不禁暗叹，炀羽，我是该感谢你还是忌恨你？
沧崖没想到，当年被掳作人质，所有人都以为此去必死无疑，却未曾料到，碧落羽族却铸就了苍茫大陆一世的辉煌与鼎盛，彻底改变了苍茫之主沧崖的人生际遇。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0节、火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