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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繁花系列之四 恋心抄 Veronica ...

  •   繁花系列之四恋心抄 Veronica

      一生开不尽的花朵,要用来世偿还吗。
      一生爱不够的人呢,又在哪儿?

      每次听到他们的消息,就像不曾恋爱过一样,美好得连血液都在疼痛。
      他们的名字是DOKUEIKA。独咏歌。
      我的名字是薇罗妮卡。薇罗妮卡•樱井。十三岁,在英国,一个人。
      DOKUEIKA是我最爱的乐队,对我而言,他们是特别的——不要对我说任何人都是特别的。对我而言,没有他们,或者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出现一个我。
      听上去比事实要更神秘一点,真的么?
      也许那就是事实本身吧。喔,在到达那家店之前,也许还有时间说一说,这些事。
      比如,为什么我会这样地喜欢他们——不要告诉我任何人都喜欢他们,DOKUEIKA。
      这是十二月,我的围巾很旧但很暖,厚厚的驼色格子,用了三年,要如何说呢,和七园羽用过的那一条很相似,我想我也许要被笑了,是么。
      像每一个喜爱偶像的十三岁女孩一样,我做着那些大事情与小事情。所有专辑和单曲的全版本收集,各种周边。手机上挂着他们的玩偶与吊卡,铃声自然是最喜欢的曲子副歌,背袋上的纪念徽章,手腕上的幸运绳,我甚至有紫苏和七园羽订婚戒指的仿版,作为十二岁生日礼物,父亲送了我仿照他们自十几岁就开始戴的蝰蛇臂环定做的手镯。一直很喜欢他们代言的饮料和糖果。化妆品与服饰品牌的话,母亲的意见是满了十六岁可以自由选择,但现在还太早了一些。
      我做的事情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但她们中的许多不这样认为。很多同学的评价是:“天啊,他们很美,但是他们很老了。薇罗妮卡,他们已经老了耶。”
      我微笑,不置可否。
      会有人叫我“那个喜欢大叔乐队的女孩子”,但这是我最不介意的一件事。
      也许每个人在十三岁时都做过这样恶毒又甜美的梦吧,自己喜欢的人,就希望世界上喜欢他们的人都消失,只剩下我一个。
      于是只有我一个,来尽情地宠爱你们。
      当然这不大可能。对我来说,即使再怎样,喜欢DOKUEIKA的人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至少还要算上我那对疯狂的父母。
      你看,这就是问题根蒂所在。他们俩都是DOKUEIKA的歌迷,从很久之前就是了。
      因为做的是旅游管理,母亲很少在家,反倒是父亲常陪我,但他经常出海,也不见得有太多时间。海洋生物比女儿更要求关注,这是我们的共识。至少我不会灭绝,不是么。这样开玩笑的时候被打了头。
      所以我一个人住,空旷公寓,养一只英俊的大丹狗。偶尔自己用紫菜和梅干做饭团当作午餐盒,更闲一点的时候就加上煎蛋和乌鱼子。大多数时候我在学校外面的学生自助餐馆打发一个中午,蓝牙耳机里是他们不灭如花香的魅丽音节,听不到其他。
      他们令我的十三岁活得无比漂亮。
      所以即使在别人眼里古怪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回过头来讲一讲我父母的事吧。

      我猜想当樱井柴第一次见到薇罗妮卡•霍恩斯莱特时会有怎样的情愫,虽然那或许只是彼此都未曾意识的擦肩而过,并不相识,抑或更只是live现场巨型屏幕上偶尔划过的观众席中,陌生的年轻男女脸孔,即使有着同样的炽热与执迷。而我所能知晓的只是,他们的最初相识,只是DOKUEIKA官方论坛里两个陌生id的一场语言暴力而已。
      当时我父亲是紫苏的拥趸,而我母亲死忠七园羽——当然她一直都是,那时她还在丹麦读书,刚刚申请到利物浦约翰摩尔斯大学旅游管理专业的奖学金,而我父亲正在中京海洋大学读他的硕士学位。
      生活中父亲是时常微笑的寡言男子,书卷气浓酽的外表完全看不出热衷VR的一面,衬衫的颜色都不超过三种,分别是白与月白与米色,戴确因为近视而戴的普通眼镜,打母亲挑选的领带,讲课和灌水掐架一样条理分明。
      虽然他和母亲一样从来不肯告诉我在论坛的注册ID是什么。
      DOKUEIKA的论坛叫KOCHO NISHIKI,蝴蝶锦。主页上的入口通常是一张乐队成员照片的拼图,我可以很骄傲地说,没有一次失手的记录。我最喜欢的版是“小径分岔的花园”,那里是乐队成员的自家后花园,只开放给积分和在线时间达到了相当程度的会员,而且必须提供可验证的真实个人资料才可以。
      能做到这些的会员其实有很多,但能够经过三个月审查期的少之又少。DOKUEIKA并不是神,他们也只是人,有着平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和各种怪习惯,譬如秋元圭的坏脾气,绪方秀喜的偶尔短路搭错线,居伊的不定期发作天然呆——想起这些我会情不自禁偷偷笑,再一次如此明白,我爱他们像爱自己一样宽容一样爱。
      其实我放在这个论坛里的个人资料都是真实的,包括照片。父亲是一半日本血统的Porcelain人,于是我有一头养了很久的天然直黑发和东方轮廓,母亲来自丹麦,带给我一双绿叶色的眼睛和偶尔显得过分苍白的肤色,以及十三岁就超过170的身高。有时会有人赤裸裸地发消息过来提出约会,他们并不相信我只有十三岁,理由有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十三岁的女孩子不应会喜欢DOKUEIKA这样的乐队,更不会对他们的历史知之良深。“他们成名的时间比你来到这世界上都要早。”他们说。
      虽然有所夸张但是我承认这差不多是事实。这支乐队的成员,他们和我的父母几乎一样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在我出生之前,孕育我的那两个人已经以他们自己的方式爱了他们很久。同学们偶尔会很羡慕我,因为我对偶像的狂热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限制,更得到父母共同的支持,有哪个孩子会幸运到和父母喜欢同样的人呢?
      所以我依旧热爱着他们,以我自己的方式,最寻常也最温柔郑重的方式。

      自然我不会像父亲母亲当年一样在论坛里和人吵架,或许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我说过,父亲是紫苏的粉丝,母亲则始终对七园羽抱有少女般执着的热望,这种心情支持她在商场上从百折不挠到战无不胜。而那就是他们当初吵架的原因。自然我们都晓得紫苏当年的出轨辩无可辩——虽然我认为这多少有点性别决定论——但事情爆出来时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很多歌迷仍然坚持站在他一边,并以比较狂热的姿态对不利紫苏的事实选择性失明,这当然惹火了论坛里七园羽的拥趸们——特别是我那当时只有十八岁的母亲大人。那时论坛的名字并不是蝴蝶锦而是另外的什么……总之一段时间内战火满地硝烟四起,直接导致管理员不得不暂时关闭论坛和留言板。
      后来就是七园羽的出走,改签英伦WAX,首张专辑便销量惊人。传闻说WAX高层授意力捧他,无法证实,但唱片公司为他花尽心思是真的。编曲混音后期制作造型设计MV拍摄专辑装帧乃至宣传发行无一不精。而他也确实对得起这番辛苦,专辑所有歌曲作曲填词独力完成,已经足够惊人。何况他又是那么一个柔软聪明的人。
      那一张专辑母亲有收,一口气买了十几张送人,自己留了两张,一张封套也不拆就宝贝地藏好,一张才肯拿来听。我自然听过。装帧设计有浓重和风,但并无那股贩售东方元素讨好欧洲人的刻意味道,封套精致得不得了,底色骤看上去只是淡淡水纹,日光下才看得出纹样是一朵一朵素白莲花拼出他的名字,拉丁文的Septem,和他曾经的艺名一样,暗含他本名里那个“七”。
      那张专辑的名字是《慈童》,不老的妖精,永恒的少年。
      美丽如深夜泪珠荡漾的雾气一样的声音,悠悠地轻歌慢吟。
      那张专辑让他几乎红遍欧陆,只不过,第二张专辑筹备不到一半,他就离开伦敦,回了日本。
      因为紫苏需要他。
      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故事。从父母那里,从应援站上,从粉丝群里,从各种渠道……一点一点地,拼凑他们当年的传奇。
      有大约一年的时间他们销声匿迹,DOKUEIKA非正式解散。那时紫苏因为违禁药物使用过量住院,七园羽在他身边。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看到的只是:他回来了,为了他。
      后来他一直留在他身边。DOKUEIKA重组,节奏吉他和贝司都换了新人,主唱还是紫苏的表兄绪方秀喜。他们重新开始,一步步地,来到今天的位置,君临天下,占尽千秋风流。
      当然,在当时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无论是紫苏抑或七园羽的粉丝都大跌眼镜。我的父母自不例外。吵无可吵,idol都破镜重圆,又有什么好再争持。其他论坛里有人恶意开出赔率赌他俩二度分手可能,很快被黑掉。众望所归的还是他们,从最初,于是应该到最终。
      DOKUEIKA重回武道馆的那一夜,薇罗妮卡•霍恩斯莱特和樱井柴都在。而那也是他们网下的初次相见。丹麦少女和混血青年,抛开了网络上id后的唇枪舌剑,更现实的是一见钟情。那时母亲在利物浦读书,父亲在中京做课题,之后努力申请了交换学者,千里迢迢到英国,是樱花似雪的季节,冷雨中母亲撑起他送的水墨纸伞,灿白长发在风中料动如精灵,三个月后他们订婚。
      那年父亲二十四岁,两年之后母亲毕业,他们在中京结婚,次年我出生,取了与母亲同样的名字。那年紫苏参与了《诸神之黄昏》的拍摄,演一名美丽的吸血鬼,那部电影险些打包了当年学院奖所有的小金人。配乐也正正拜托了DOKUEIKA,那张OST是父母的收藏里我最喜欢的,百听不厌的《月咏歌》。
      三年后他们秘密结婚,若不是《VOGUE》的记者太有职业精神,跟踪了大半个世界才在挪威拍到他们游玩时手戴婚戒的照片,只怕真给他俩瞒了过去,虽然我不懂得这姻缘美满有什么好瞒——无数DOKUEIKA的粉丝都在等这一天,不是么。但显然大人们不会这样想,也许总有人不会忘记当年的事情吧,即使不是他们,也是别人。
      消息披露之后他们才不得不大方起来,媒体太热狂,以致他们那位同样声名在外的美女经纪人奥莲德不得不公开发言证实婚讯,但记者招待会还是免了。且他们从不回答这桩婚事相关问题,久而久之变成了约定俗成,时至今日,即使在论坛里也有不成文规定,不得问及此事。
      但他们应该是幸福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这张《VERONICA》,那就是我匆匆赶去相熟音像店的目的。对,那是我的名字,更是不久前紫苏和七园羽共同制作的纪念单曲,至于纪念什么……单曲正式发售的日期,正吻合传说中他们的婚期。
      单曲附赠限量版写真,且是他们出道以来首次素颜出镜。DOKUEIKA是VR乐队,造型向来嚣狂魅艳,且他们本都是少见的容华,从来风情万种,即使青春年少时也不曾发布过素颜照,而这次锡婚纪念——姑且容我认为这就是他们结婚十周年——这一对美人竟坦然以此纪念,若收不到这张单曲,我想我会后悔到下世纪。提前半年就在网上下了订单,今天终于接到店里电话叫我去取,我的心跳得不按节拍。
      拿到时几乎惊喜得叫出声来。专辑封面背景色暗蓝如夜,衬着两只切近的手,尾指相勾,手背上各描着一朵娇艳缠绵的银色花,我知道一定是他俩的手,虽然七园羽把无名指上的婚戒掩饰得很巧妙。写真集极其精致,并不大,顶多六七寸,一套二十四张。翻开第一页我就不可抑制地背靠着墙壁蹲下,抱着它们几乎要哭起来了。
      那是他们的爱情,太真实不过。24HS,自清晨初醒到黄昏日落。我看到他们的家,他们的生活。是闲适的一日,不知发生在哪一天。清晨时按停闹钟推醒紫苏的七园羽,紫苏在整理卧室,七园羽在准备早餐,餐桌上的闲聊,创作,练习,讨论,午休,下午的购物,一起准备晚餐,各抱着一台iPad在网上冲浪,打开的网页就是蝴蝶锦。
      最后一张照片是窗外美好宁静的黄昏。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一直很好,好到宁可穿上红舞鞋从十二月跳到五月。一路哼着歌走回去,长靴在撒盐之后融化的雪地里轻轻磕出足迹。在高楼阴影下穿过时心都在起舞,轻松无比。快要到达公车站,我打开挎包,刚摸到月卡,有人用力拖了我一把,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一滑,已经重重摔出好远,跌在路边雪堆里,挎包飞出去。那一瞬间头轰轰作响,耳朵里灌满了刹车声撞击声惊叫声,各种杂音。膝盖痛得要裂开来,我揉着腿坐起来,眼泪酸酸地堵在眼眶里,四处找我的包,孤零零躺在几公尺远的泥泞里,我跳起来一瘸一拐冲过去,不顾人拦,抓起来胡乱翻找。
      不见了。
      写真集一半丢在外面,被泥水染得皱皱的。CD踪影不见,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四下里望去,突然在发生追尾事故的那辆车轮胎边看到它,和我丢掉的一只羽绒手套委屈地揉在一起。
      我哭起来了。终于。眼泪滔滔地淌下来,我拖着疼痛的膝盖一步步挪过去,跪下来从雪水和泥浆里捧起他们,我的VERONICA,我的DOKUEIKA。盒子一触到指尖就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在我手心里和CD一起绽出裂纹,似乎再轻轻一碰就会变成碎片。我跪在那里发呆,警员过来拍我,“小姐,你最好到路边去。”
      我无力地张了张嘴想对他解释,声音和苦涩泪水一起哽在喉咙里,对方诧异地看着我,扶我起来,我紧紧抓着破碎的CD,惹得他推了推警帽,诧异地看。我跌跌撞撞地回到路边,抱紧自己的包,经过的路人纳闷地看我,我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脏兮兮的一团糟,帽子、头发和大衣上满是泥水,只戴着一只手套,抱紧变成垃圾一样的写真集和CD。
      我怔怔地站在路边,用戴了手套的那只手按住脸大哭,还是发不出声音,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刘海湿嗒嗒地贴在脸上,冰冷刺痛,怎么吸鼻子都止不住鼻水,索性拿手套抹,擦得鼻头好痛。
      一天一地的冷和痛,突然一点都不想见人,任何人。
      有人拍我盖在脸上的手,很小心的力道,我用力甩了甩头,希望他能走开。对方没有放弃,反而带了笑,轻轻问,“哭什么啊,嗯?”
      这把声音……奇怪的……很熟。
      我放下手,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眯着眼睛自下而上看清了面前的人。
      眨第一下眼睛的时候最后两团眼泪凶狠又沉重地烫了脸颊,再眨几下就干涸了眼眶。我张着嘴巴用力打量对方,表情在他看来或许很木滞又可笑,因为他抿起嘴唇轻轻笑了。
      是看上去就非常柔软细腻的嘴唇,笑起来时唇角线条模糊得让人想要猜测追寻那个笑的来龙去脉,不自觉就会沉迷进去。这个笑容这个人我从懂事起就认得就记得,可是这一刻他就在我面前,掌心放在我手背上,那个笑和我不过咫尺之遥。
      温柔洁净的脸,秀丽潇洒的眉眼。寒冷的风吹起他漆黑的鬓发,微微沾在漂亮的嘴唇上。他不自觉地扩大一点笑容,重复他的问题,“嗯,哭什么啊?”
      我完全说不出话。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不哭了?很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远处一辆平治摇下了车窗,“阿七,进来说话,外面冷。”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窗口探出的那张脸,和我面前这个人一样略有点过分苍白,然而俊俏得接近不真实的脸,丝缎般脸孔上嵌了一双迷人的眼睛,我知道那双漆黑明媚的眼睛在某些时候会变成奇异的琉璃碧色,曾经被人称作“燃烧七海的逢魔之夜”。
      这时他却只是关切地皱了眉头,轻轻催促我面前的这个人。
      我结结巴巴地发出了几个音节,然后突然开始咳嗽,似乎有点吓到了面前的他。他收起了笑容。
      我用力想要安慰他,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努力吐出了他的名字,“Septem。”
      他似乎因此而放松,重新轻轻地笑起来,拍一下我的肩,“嗯,上车来吧,不会拐走你的。”
      我相信不知有多少人会回答求之不得。
      他很优雅地替我打开车门,看出我的犹豫,轻轻说:“没关系的。”
      我实在很担心自己满身的泥水弄脏他们的车子。然而他轻柔悦耳的一句话就打消了我所有莫名的不自在。
      紫苏从前座递过来干爽的大毛巾,简洁地对我笑了笑,随手又升高空调温度。我一边擦头发一边呆呆地看他们,七园羽替我关好车门就坐回他身边,微微咳了几声。
      有大约一两分钟的时间,我们都没有作声。直到七园羽率先轻轻笑出声来。
      他回过头来看我,“这么冷的天,为什么站在那里哭啊?”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措辞,理直气壮的一句却不由自主迸了出来,“刚买到的CD被弄坏了。”
      他和紫苏对视一眼,笑容的弧度温柔地漾开,“VERONICA?”
      我看着他们,天啊,就在我面前,他们。
      真的是他们。
      直到这一秒我才真正面对了这个事实。
      那两张如同清澈无比的湖水中盛开的雪白莲花般并生于我面前的容颜,那样美丽又那样相似。VERONICA,他们才是真正的VERONICA。
      紫苏挑眉,忽然也笑了。他看着我,轻声说:“这孩子穿衣服很像你,阿七。”
      被识破了。
      母亲收集的旧杂志上太多他们的当年,我尤其喜欢七园羽出走英伦之后的造型,简洁潇洒里有种不动声色的精致,通身散发一股无所谓的优雅。母亲听完我的意见,大喜,于是大力支持。今天穿的这一身就是她替我准备的,质料厚重的藏青大衣,黑色贝雷帽,驼色围巾,因是周末,稍稍放肆一点,出门前戴上了那副红珊瑚珠子耳坠,和暗红色灯芯绒长裤很配。
      七园羽笑着侧开一点脸孔,扫了眼窗外,问我,“想喝咖啡么。”
      紫苏按住他的手,“刚还在咳嗽,别乱跑了。”说着拿了零钱下车。
      七园羽安静地看着他关上车门,轻轻问,“名字是?”
      “Veronica。”
      他惊奇地抬起眼睛打量我,又仔细看了看。
      “爸爸妈妈都是DOKUEIKA的歌迷。”我飞快地说出来,突然觉得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这些,“因为都喜欢你们,他们认识了,结婚了。我也是,最喜欢你们了。”
      紫苏提着袋子回来,说:“下雪了。”递给我一杯热热的香草咖啡。
      七园羽替他扑落肩上雪花,紫苏笑着把杯子放到他手里。
      我们开始喝东西,车子里再次沉默得很奇怪。
      七园羽慢慢地说:“阿紫,这孩子的名字是Veronica呢。”
      紫苏吃惊地回过头看我,“真的?”
      我用力点头,想一想把学生证翻出来给他们看,他们笑起来。紫苏问,“这个姓氏……”
      “樱井。”七园羽准确地回答他,我拍手。他好奇地看着我,大概混血儿长相给了他答案,他没有问。
      紫苏说:“刚开过去,阿七叫我倒回来,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你在那里哭。”
      我忽然脸红起来。
      七园羽慢慢地说:“这样的大冬天,走路可要小心仔细。”又看了我一眼,他不再说这个,回头看紫苏,“那张盘还有吧?”
      紫苏点点头,笑起来对我眨眨眼,“害你哭了那么久,我们赔给你。”
      七园羽伸手过来拿起我放在一边的写真集,紫苏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七园羽横他一眼,“笑什么笑……”他想了想,从自己包里抽出一本装帧相似的集子,“这个送你。”说着抽出签字笔给紫苏,“来。”
      紫苏一愣,皱皱眉,怪可怜地看着他,“阿七……”
      他叹了口气,安抚地用手腕碰碰他胸口,“好了啊,不是还有你那本么。”
      紫苏乖顺地低头签名,然后是七园羽,再递给我。
      我目瞪口呆,手里这本写真与我损失的那一本很相似,然而捧在手里就知道不同。这一本要厚重许多,我忙不迭打开来,果然页数上多了十几张,纸张也更明亮有质感,完全是精致影集,显然是他们私家收藏。
      情不自禁翻到最后一页,我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紫苏仿佛给吓了一跳,“咦?不要哭啊。再哭,不给你了哟。”
      七园羽噗嗤笑了出来,递给我手帕。我忘了接。
      不同于公开发售的那一本,这一本的最后一张照片,是魅艳夕阳映衬下的温柔剪影。
      被夕阳温暖着的风里,他自身后拥抱着他。即使只是剪影也容易辨认,紫苏要高一些。
      七园羽轻轻叫我,“回家再看吧。”看我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们去家店么?”
      我难道有摇头的理由。
      他们带我去了Adonis的总店,我就这样脏兮兮地被他俩一边一个携着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叵测的是居然无人侧目——他们根本当我这身泥巴不存在。事实上这店里几乎看不到店员踪影,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古典主义风格的阳台上摆好了茶点。七园羽看我一眼,“他们家的三明治不错,去尝尝?”
      我好奇地走过去,刚到桌边,侍应打扮的美少年——必须要说,Adonis的店员都漂亮得匪夷所思,不负店名——在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斟了红茶给我,尝一口,醇香出人意料。茶具餐具都是精美骨瓷,我想起一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难怪这家店的衣裳卖得耸人听闻。
      这时紫苏叫我,我跑过去,七园羽从桃花芯木衣橱里翻了件大衣出来,看了尺码直接递给我,“试试看。”尾音微妙地上扬一点点。
      我有点不知所措,那件连帽羊毛大衣是美丽的薄雾玫瑰色,款式很简单,高领,束腰,下摆款款散开,喇叭袖。胸口一只钻石饰针,是看上去线条尖锐的十字弓。宽幅刺绣腰带和领口的饰带都是光泽柔润的珍珠色锦缎。那整条腰带就是一副图画,绣的居然是特洛伊十年。
      紫苏又一挑眉,我没办法再发呆下去,乖乖去试穿,不一会儿店员送配好的长裤和毛衣进来,还有双似乎只有林海精灵才有资格穿的翻毛短靴。
      换衣裳用了很长时间,穿好之后店员替我拉开帷幔,他俩坐在外面看,轻轻鼓掌。
      店员早把我换下的脏衣服包好,接了七园羽的信用卡去结账,我看着他俩发呆。紫苏挥挥手叫我转个圈,笑着说:“薇罗妮卡公主。”
      我的脸火辣辣的。
      七园羽抱着我的绒布大挎包微微笑,紫苏低下头用一根手指轻轻抚摸我别在上面的徽章,“这个好早了呢……我都没有。”
      那些都是我努力收集来的,从他们出道时开始的纪念章、会员徽章,还有用他俩的照片自制的情侣胸章。
      七园羽看看腕表,转向我,“一起去吃饭吧。”
      我再次张大嘴巴。
      他犹豫地做了个缓和的手势,指节抵住柔软脸颊,“唔……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我用力点头又摇头,紫苏笑起来,拉我过去,“走啦。回头送你回家。”
      七园羽轻声提醒我,“是不是,先通知一下家人比较好?”
      我摸出手机,有些害羞又骄傲被他们看到上面挂满的饰物都是DOKUEIKA的周边。他俩露出忍笑神情,默契地侧过身。我拨了家里电话,父亲来接,问我怎么还不回家。
      “爸,你不会相信我遇到了谁,紫苏和七园羽,刚才我们一直在一起,他们要带我去吃饭。晚点会送我回去,晚饭不用等我了。”
      “等会儿你就要说DOKUEIKA全员陪你晚餐了,好吧不管你在哪儿,回来时记得跟我打个招呼。我爱你,宝贝,即使你叛逆期提前。”
      我挂掉电话,对他俩耸耸肩,“我爸爸,他不信。”
      紫苏笑了出来,好玩地看一眼七园羽。
      晚餐去吃了很丰富的Porcelain菜,汤非常美味,据说也非常补养。也许正因如此紫苏注视七园羽用餐的眼神才格外温柔仔细。不经意的时候,他是那样看着他的。
      我一边吃一边打量他们,有一点肆无忌惮,但他们并不在乎。当然我不会以为每个DOKUEIKA的歌迷都有如此待遇。坐在他们对面,穿着他们亲手挑选的昂贵而收敛的衣物,包里放着他们亲手赠送的CD和写真,这一切的幸运,不过因为一个懵懂的我在或许错误的时间地点遇见了正确的人。
      薇罗妮卡的仙履奇缘。
      甜点是白果蜜饯薏米粥,紫苏熟练地端过七园羽那碗,拿筷子把混在里面的青红丝细细地拣了去,再推给他。七园羽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尝了一口。
      我忘记碰自己那碗,只顾看他们。这和我知道的他们不一样,和我的想象更不一样。
      传说——当然传说只是传说,而每个人都只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但我的以为里,他是亏欠他的——我是说,紫苏对七园羽,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更多,在许多人的以为里,那大概是看得出的……譬如他的背叛与他的归来。
      所以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那一场曾经在太多人眼里只是艳丽如精魅的暗之贵公子与歌舞伎町gaybar里拾来的仙德瑞拉的爱情,终于也走成了俗世恩爱人间烟火。
      我看着他们无名指上的婚戒,紫苏那一枚嵌蓝钻,七园羽那一枚嵌粉钻,璀璨如启明星。很多时候我会在视频里追寻这一对美丽的信物,近乎偏执地。开live时他们是不戴的,但其它时候一如寻常夫妻,那钻光闪烁,微微透露一点心事。复合后他们深居简出,官方花絮都极少放出,更别说后台密录。只偶然一次摄影师之一大概年轻好奇,在后台闲聊时随手拍到他俩,又轻率在自家blog里放出,当晚便上了youtube首页,事情闹太大,官方也只好作罢。
      那段视频我自然收了,和母亲一起看的不亦乐乎,每每湿了眼睫。其实是极简单后台情景,杂乱一如所有live后台,一开始镜头晃动,半晌安稳下来,拍到七园羽半边身子,照例隐去了卸妆后的素颜。他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将吉他装进琴盒,随即他被拉转过去,外套罩住他纤细骨感的肩,他不作声且随意地系好纽扣,一双手便探过来,径自提起琴盒,又空出一只手揽紧他,嘈杂里迸出淡淡的一句,“回家吧。”
      那是紫苏的声音。镜头落到他两个后影,琴盒背在紫苏肩上,他搂着七园羽,步履默契地离开。
      那段密录到此为止,激起不小波澜。那一刻的占有与疼惜,倘他是王子,他便是他的公主——这比喻滥俗,但着实如此。我把次日的相关报道统统剪贴起来,有几家干脆便截了七园羽依偎紫苏臂弯中那一幕做头版图片,煞是煽情。
      七园羽轻轻问我,“在想什么?你的甜点要冷了。”
      我冲口而出,“好幸福。”
      紫苏一怔,笑出声来,七园羽略微看他一眼,紫苏伸手握住他手腕,不管不顾地紧了一下。七园羽责怪地轻声叫了出来,“喂!”
      紫苏放开他,对我眨眨眼。
      那顿晚餐大概可说宾主尽欢,我心满意足,且他们给了我名片——背书后可自由参观七园羽在伦敦的工作室,外加一身Adonis的行头——虽说本来那套脏得不能穿——也未免太奢侈了一点,以及包里他们亲赠的CD和写真集。
      幸福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我。
      之后他们开车送我回家,父亲来开门,七园羽送我下车,我拖住父亲,说:“看,Septem。”
      他本能地一怔,看到七园羽,皱眉打量一秒钟,探头向后看去——我猜他是在找有没有电视台的摄影车或者隐藏镜头,然而他只看到从另一边下车绕过来并对他温和微笑的紫苏——紫苏!
      向来冷静沉着的父亲终于看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耸耸肩,“说过了,我和他们一起晚餐。”
      父亲喃喃说:“告诉我这不是在做真人秀惊吓节目。”
      七园羽笑着说:“这不是在做真人秀惊吓节目。”
      我吃惊并好笑地看到父亲居然抱住了头,过一秒钟他毅然决然地抬起眼睛面对他们,“好吧,请进来喝杯茶。”
      紫苏微笑,“改日吧。”他对我摆手,“认识你很开心,薇罗妮卡。”然后示意七园羽上车。
      关好车门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跑上去敲车窗,紫苏好脾气地摇下车窗看我,我把挎包上那枚徽章递过去,“送给你。”
      他惊喜地睁大眼睛,自下而上看我,轻轻说:“不会比这更好了。”
      然后我终于呆住,一刹那僵硬在原地。那双眼睛,变幻了颜色,我终于切实看到,传说中魔魅七海的琉璃眸子,燃亮如一场星战的眼神。
      他收回目光,孩子气地将徽章给七园羽看,七园羽温柔地笑着,替他别到衣领上,再对我挥挥手,“再见,薇罗妮卡,”
      然后他们开走,我分明看见紫苏在七园羽手背上落下那一个吻,在合拢车窗的一瞬间。
      父亲默默在身后走上来,我轻声说:“爸,你错过了和他们合影的机会。”
      父亲聪明地看着我,“我想我错过了很多事。”他接过我手里装满衣物的购物袋,“幸好我们有很多时间来搞清楚这件事。”
      我笑起来,“爸,你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直到我看到紫苏和七园羽就站在我面前两公尺之内。”他打量我,“很漂亮的衣服,肯定很贵,你打劫了一个金矿?”
      我大笑,“爸,事情是这样一回事……”

      当然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而我却不想告诉你们,那个结局。幸福的表达有太多种方式,我相信的或许只是其中之一,或许连那也算不上。那些珍贵的花朵,开进我生命之中,永恒如星辰一样。我在歌声里书写他们的名字和异样的美丽,永不止息。
      爱永不止息。
      我如此地相信了。
      于是你们呢?

      THE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繁花系列之四 恋心抄 Veron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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