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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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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处处都喜气洋洋。韩母前几天收到了子离的来信,说是赶得及回来过年,于是更加高兴了起来。姚氏这些月来经常和娘家走动,将郝家大小姐的一些琐事都回禀与韩母。韩母听到“品性方正,言语爽利”这几个字时,就笑道:“倒真和老三是一对。”于是命庄嬷嬷在采办年货时留心过礼的物件,预备一开春就下通书定日子。合府上下听到消息后,都等着一场大忙。
子离却到二十六日才回来,一进门就往韩母那里问安。韩母三个多月没见他,心中十分想念,拉着他问长问短了好一阵子,看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虽是笑着,却透着疲惫,韩母心疼道:“我的儿,可叫你尝到离乡背井的苦了。”一时来人说洗澡水放好了,韩母连忙道:“你快去缓缓神,等吃了饭就早点去睡。”子离笑道:“我精神好得很,再陪你说会话吧。”韩母笑啐道:“从前没见你和我这么多话的,说不到三句就没人影了。”子离却腻在她身上道:“离了家才知道娘亲吗!”韩母只好催了几遍,他才回去洗澡换衣裳了。
晚间吃饭,子离看着饭桌笑道:“一桌子的菜都是做给我的呀?”文抒道:“你还说!为了伺候你大少爷,我不知给娘唠叨了多少回。”芳儿早爬到子离腿上去了,姚氏叫道:“快下来,别累坏你三叔叔。”子离一把抱起芳儿:“早知我离家一次会有如此待遇,我该常常请命出差的。”韩母道:“快别胡说了,好不容易盼到一家子团圆,不许再念叨那些话了。”芳儿一旁叫道:“二婶呢?怎么不来?”子巽微微笑道:“你二婶伤了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韩母忽想起一事,对子离道:“你这次回来后抽个时间去郝府正式拜访一次,虽说这事两府上心里都有数,可正经的礼数不能少。这些日子你在边疆倒罢了,可回来后再不去过个虚礼,倒叫人以为我们拿架子。所以你最好这些天就去,别耽搁,知道吗?”子离只低头答是。文抒一旁笑道:“明儿你进宫不就要碰到你岳丈吗?不如就同他一起回去行个礼倒罢了。”韩母笑道:“这也好,就是不太合规矩。”子离道:“明天我先要去看老师,等晚上得了空再说吧。”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子巽一眼,韩母道:“那也好。”
第二日下午,子巽在枢密院办完了事,就命轿子抬到屈府,预备和子离一起回家。屈进见了他就道:“早走了。”子巽笑道:“我还以为他和你许多话说的。”屈进道:“我问了他两句禁军的事,又夸了他媳妇儿。他倒好象不高兴似的,垂头丧气地走了。”子巽道:“他如今最烦这个,连我都不敢提呢。”屈进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子巽笑道:“我来就连杯水都没喝,只站着受你盘问,你也太偏心你徒弟了。”屈进便命人倒茶,子巽这才道:“你也知道你徒弟的性子的,受不得束缚。”屈进道:“怪道他今日见了呈周冷冷的,我还以为他害羞呢。”子巽道:“他见过他了吗?”屈进道:“下了朝我拉他二人一同吃酒的,酒还没弄热那小子就走了。”
子巽出了屈府,轿夫问他去哪里。他脸一沉:“还用说吗!回家。”
络之站在门廊上,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梧桐树,冷冷地好似要裂开来般。她回头对琉璃道:“这雪怕是停不了了。”琉璃拿了件大红羽纱来给她披上,口里劝道:“你看都起风了,回屋坐着吧。”她边说边拉着络之进屋。络之在暖炕上才坐了一会,就站起来道:“这香熏得我头晕,我外面晃晃去。”琉璃连忙拽住她道:“外面又是风又是雪,你出去做什么!”络之不耐烦道:“我一会就回来,你别管了。”她走得快,身上的大红羽纱就掉了下来。琉璃连忙捡起来,在后面叫道:“姑娘,你回来!”
络之却未曾走远,只出了院门,沿着西面的小矮墙走了过去。几根梧桐枝沿着矮墙长到外面来,上面都覆盖着层层积雪。最娇艳的还是几株梅花,红得跟胭脂一般,给大雪陪衬分外夺眼。她朝那梅花看去,眼睛却定在梅花下的人形上。那人穿着深灰银鼠披风,隔着纷纷雪花迎风伫立。络之喘着气看着他,接着就踩着雪一步步走过去。走得很进了,他还未看见她,只认真地透过墙院的格花望着里面,他头上和肩上都覆了一层雪,和那几根梧桐枝一样一动不动。络之看着他的侧脸,只觉盈盈的泪水聚在眼眶,他的脸却越发模糊,也越发清楚。
子离终于感觉到了,他回头一看,看见他透过围墙只想望一眼的人正冉冉迎风地站在他面前,就右手一带,立刻把她抱进怀里了。他炙热的唇磨蹭着她的脸颊,口里喃喃道:“想死我了。”
络之任由他抱着,轻轻哭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来。”子离只是越抱越紧,好似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一样,他突然感觉她略一挣扎,就放手道:“弄疼你了?”络之却靠进他道:“我冷,你别放手。”子离低头看她只穿着单衫,两颊却红得跟梅花般,就把身上的银鼠披风结了与她披了,握着她的手道:“跟我来。”
二人走道后院放杂物的一间小耳房内,子离对她道:“这里还是很冷。”他在地上捡了几根废木,又找了个破瓷盆生了个火,看见络之还在瑟瑟发抖,就抱着她坐在炕上。络之轻轻道:“你别再走了。”子离点点头。络之又道:“也不许娶别人。”子离含笑看着她:“那我能娶谁?我总得娶个老婆。”络之秀眉微蹙,咬着唇低下头。子离看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凑进道:“不如就你吧。”边说边含住了她的唇。她一惊,却没推开他,反而两手勾了他的脖子。子离给她弄得心旌荡漾,喘着气便要解她领口的扣子。他感觉她脸上两道热热的泪痕,听她低哭道:“子离,我们走吧,你带我走吧。”
子离浑身一顿,络之道:“我不想住在这了,也不能住在这;我们离开这吧,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他神色复杂看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脸颊,半晌道:“不行,我们不能那么做。”络之拉着他急道:“为什么?我们这样算什么?你打算这样一辈子吗?先别说别人,你哥第一个就不会答应。”子离单手握拳:“我哥是恨你的父亲,等他――等他解了恨,我会和他说清楚。他总会休了你,到那时我再名正言顺地娶你。”络之道:“要是他不休呢?”子离道:“他为什么不休?当初娶你只是权宜之计,等他做了他要做的事,他一定不会为难你――我也不会让他这么做。”络之急道:“你不明白。”她想起子巽看她的眼神,心里就一阵恐慌,可这疑虑她如何说得出口,只拉着他道:“无论他休不休,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你怎么娶我?你们家又位高权重,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都是口舌,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子离坐在炕沿,一手按在腰间的祖传紫金碎玉剑上,一手死死地搂着络之。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把这把剑郑重传与他,叮嘱他要“光耀门楣”。那时他还觉得好笑,如今这四个字却是横在心上的一抹阴影挥之不去。他只觉手上的紫金剑又沉又烫,几乎要握不住;另一只手上却是今生最大的变数,教他欲罢不能。一颗心正左右摇摆,踯躅挣扎,大门却“碰”地一声被踢开了。
子巽看到这一幕,眼中几乎要烧出火来,他指着他二人道:“你们在干什么!?”子离连忙走过去叫道:“哥――”还未说完,子巽就“啪”一声一个巴掌摔过去。他这一掌打得极重,子离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流出血丝。络之连忙过去扶他,子离一看子巽快步过来,连忙拿身体护着络之,口里道:“哥,这不关她的事,你别为难她。”子巽指着他道:“你还敢说!”又看见络之躲在子离身后,就恨恨对她道:“你过来!”络之哪里敢过去,一边给子离擦着血一边怯怯地看着子巽。子巽冷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要是我不找来,你们大约就双宿双飞了,对吗?”他一双厉目转向子离,子离此时却是下定了决心,跪在子巽面前道:“哥,求你成全我们。”子巽听了,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子离清清楚楚地又说了遍:“哥,求你成全。”子巽抡起手又是一巴掌,他看子离翻倒在地,就倒退了两步嘿嘿笑道:“好!好!快来看看我的好弟弟!把爹和大哥都叫来,让他们也听听,这些年来我栽培出来的好弟弟!”
子离伏在地上,只觉一阵心痛,知道这一生终究要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终究没有两全,终究会有悲伤和遗憾。他听到子巽的声音道:“你要是还把自己算做韩家的子孙,还是娘的儿子,就跪在祠堂里去;今后不准再见她!”子离一手还握着络之的手,看着她期盼和惊慌的眼睛,只觉无论如何都放不开。子巽一把抽出他腰间的紫金碎玉剑,指着络之笑道:“那我们就一了百了,杀了她完事!”子离连忙跪过去道:“哥,不要!”子巽冷眼看着他道:“去祠堂!”
此时家中一些婆子听到声音赶来,正不知为何闹到如此田地,只在屋外干着急。忽地门“哐”一声打开,却是子巽带着络之出来。他一把将络之扔给她们:“送少夫人回房,不许她再出来!”那些家仆见子巽盛怒之际,都不敢多话,忙带着络之走了。
蓝丹扶起倒下的酒瓶,心中虽然困惑,却对子巽含笑道:“这几个月你都不来了,怎么年三十倒在我这边埋醉了?”子巽摸着她的手笑道:“还是你好,这里也清净。”蓝丹问他:“谁叫你不顺心了?子离都回来了,不会是她吧,她可一直都顺着你的。”子巽已然微醉,就接口道:“顺着我?”接着就笑起来。蓝丹道:“果然是吵架了。”子巽被酒呛了一下,就道:“她从来不和我吵架,她才懒得和我吵架呢。”蓝丹从没见过他这番模样,一边拿走酒杯一边叹道:“这是怎么回事?犯得着这样吗?”她回头叫了小路子进来,问道:“你们爷怎么回事?哪里不顺心的?”小路子却莫名其妙道:“爷挺好的,今早还陪皇上去猎场呢,听说射了好几只梅鹿,皇上都说:‘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这骑射不输给子离吗,朕又多了员武将了。’”蓝丹皱眉道:“和你们文姨太吵嘴了不成?”小路子嘻嘻道:“那更不可能了,我们文奶奶可是出了名的贤惠,从来都是爷给她气受,没有倒过来的。”蓝丹哧地笑出来:“这话说得还理直气壮。”她打发了小路子,自己坐在一旁默默看他对着酒瓶。
子巽倒在榻椅上,一手拉着蓝丹含笑看着她。蓝丹低头轻轻说:“你可是怎么了?”子巽道:“没什么,就是烦闷得紧。”蓝丹问:“可是想起了她,这些年你老惦记着她。”子巽喃喃道:“可不是为了她。”蓝丹便不语。子巽闭上眼昏昏正要睡去,忽听蓝丹又道:“有些时候我真羡慕她,她一死会让你记一辈子;而我呢?怎么做也换不得你的真心,我真想和她调换。”她的声音有些苍凉,有无奈也有失望。子巽猛一睁开眼,终于酒醒了。
子巽一路踉跄回到家里,思及刚才蓝丹的话不觉嘿嘿地苦笑了起来。他想起怀凤,忽然一阵恨意就袭上心头,两条腿就往仰桐庐走去。
络之正躺在床上流眼泪,忽地门“哐”地一声被打开,她起身撩起帘子一看,却是子巽站在门口。她有些害怕,颤声问:“你来干吗?”子巽一步步走到她床边,摇摇晃晃地拉起帷幔坐在她床上。络之拉起被子道:“太晚了,你出去吧,我想睡了。”子巽斜着眼笑道:“我也想睡,不如一起吧。”络之抱着被子往里缩,急道:“你胡说什么?请你出去。”他摇着头讥道:“你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吧。你嫁我这一年多,也该尽尽妻子的本分。哪有把自个的夫君往门外赶的?”他说着便一把拉过她。络之看出他喝醉了,连忙叫道:“你疯了!放开我!”一面又叫琉璃。子巽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冷笑道:“你叫琉璃做什么?她能把我这个主子赶到门外么?你倒能叫子离过来,我也顺便教教他,看看到底谁是谁老婆,谁又是谁的嫂子!”
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络之又羞又急,一伸手便给他抓住。她情急之下叫出来:“韩子巽,你忘了我姓白么?还有怀凤――她要活着会怎么想!”子巽喘着气看着她,狠笑道:“你拿怀凤做挡箭牌么?你爹抢了我的未婚妻,如今把你送过来做补偿,你说怀凤会怎么想?”络之只觉他的身子越靠越近,就呜呜哭道:“你放过我吧。”他埋头在她颈间,喃喃道:“我放过你,好让你去找子离吗?为什么?”他一手解了她上衣的扣子,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道:“你本来就是来还债的!本来就是我的!”
络之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她想撇开头,手腕却给他紧紧抓住。子巽心里闪过一阵沉痛,究竟是爱是恨,自己心下也一片茫然。他抬眼看见窗外大雪纷飞,仿佛怀中的是唯一留得住的温暖。他的五根手指缠上了她的,他一用力,便与她十指相扣。络之给他夹疼了,刚想抽手,他却扣得更紧。她听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心想:“这雪大约一夜也不会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