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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   蓝丹正拿着细柄银勺缓缓地搅着一个瓷罐里的汁水,她回头笑道:“蔡师傅,您真是宝刀未老,光闻这味道就是宫里御膳的架势。”一旁有一老人,浓眉白须,他走过来一瞧,就笑道:“再过一柱香的时间火候就够了,蓝姑娘,不是我自夸,这道汤连先皇当年都赞不绝口呢。”蓝丹一笑,手上的镯子玛瑙随着搅动叮叮当当地发着乐音,她道:“您若不是个菩萨,我何苦费心把你供在这里。”

      蔡宝良从自己的包裹里又取出几样药材,笑道:“夏天时再入这几味药,还可以去火宁神,当年的白皇后一到酷暑就命我做这个。”蓝丹正要答话,却看见一人站在门口,就皱眉道:“又有什么事?”王嫂子一脸为难的神色,抱怨着:“前头那三位公子不肯走呢,还对着几个丫头发了好大的脾气,姑娘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蓝丹把银吊子一摔,冷笑道:“我若出去了,他们还会走吗?”王嫂子搓手道:“那可怎么办?他们闹了三天了。”蓝丹道:“你不用管,闹乏了他们就走了。”王嫂子道:“不如我叫人去请......”她看见蓝丹眼色,就不说了。正说着,却听见前面的吵闹声停了下来,王嫂子连忙道:“我去看看。”

      这里蔡宝良笑道:“蓝姑娘真是芳名远播。”蓝丹拾起银吊子,微笑道:“蔡师傅您别见怪,我是身处红尘中,难免惹些红尘事。”蔡宝良只摆手道:“不妨不妨。”忽地一男子踏门进来,笑道:“什么不妨?”蔡宝良回头一看,便恭谨地道:“韩二爷。”子巽看见他就道:“你可真成了这里的师傅了?”蔡宝良笑道:“蓝姑娘诚意款款,我却之不恭。”子巽便含笑看着蓝丹,蓝丹对蔡宝良道:“今天就学到这吧,蔡师傅你辛苦了。”于是蔡宝良起身告辞,蓝丹亲自送了出去。

      她在外头收拾好回来,子巽正坐在榻椅翻书。她笑道:“你怎么把他们弄走的?”子巽道:“你怎么不叫人来告诉我呢?”蓝丹抽走他的书,坐在他面前笑道:“可不是你说不愿太招摇的,你若一出面,那些个人又不知怎么跑出去说嘴!”子巽道:“我叫小路子告诉余公子他那位未千娇百媚的娘子又跑去和尚庙烧香了,他就垛着脚去捉奸了。”蓝丹哧地笑了出来:“原来你也知道这些闲事。”又看着他笑吟吟道:“你叫别人去捉奸,就不怕有人来捉你?”子巽回笑道:“谁都知道我有个挂名夫人。”蓝丹嗔道:“我又不是说她。”子巽四下一看,就问:“什么东西这么香?”蓝丹站起来道:“算你有口福,来对了时候。”说着便走出去端了个小银碗进来,笑道:“你尝尝。”子巽道:“什么东西?做得倒精致。”蓝丹道:“听说这可是拿来伺候先皇和先皇后的。”子巽吃了一口道:“蔡宝良不愧是做了三十年的御厨。”蓝丹道:“你今儿来可是为了他吧?”

      子巽握着她的手说:“我也好久没见你了,我明天就走了。”蓝丹慢慢坐在他膝上道:“这可要去多久?”子巽道:“一二个月总是要的。”蓝丹低着头慢慢道:“蔡宝良虽退下来了,可嘴是紧得很,只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子巽笑道:“不妨,留他在这,我今后可有口福了。”蓝丹道:“你又盘算什么?”子巽双手环住她的纤腰笑道:“这次还真没主意,走走再看吧。”蓝丹又道:“你的那位夫人不是姓白吗?你怎么不问问她?”子巽皱眉道:“她那时能有多大?”蓝丹顺着表链摸出他胸口的一只怀表,叮得一声打开,再合上,一会又打开,子巽看她摆弄不停,就道:“你饶了它吧,再折腾可就坏了。”蓝丹道:“你一会又要回去了吧?”子巽接过表一看:“是要走了,今天我可一定得回去吃饭,全家都等着我呢。”蓝丹听见“全家”二字,不觉心里一阵酸楚,脸上却不肯露出,回身开了个盒子,取出一个小金牌,笑道:“幕儿有几个月大了?这是我在他满月的时候打给他的,一直没机会给你,今儿你带了去吧。”子巽听了,心中感动,看那面金牌打得十分费工夫,黄澄澄地泛着金光,霎那间只觉得有些刺心,他道:“这些年是我耽误了你。”蓝丹把金牌放到他手中,微微笑道:“你于我有恩,我于你有情,你便是误我一生,我亦是心甘情愿。”

      子巽到家时韩母已等在那里了,韩母一见他就道:“你可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外头的窝当家了。”子离听了就嘿嘿笑起来道:“娘,这你可不懂了,古来家花都没有野花香的。”韩母啐道:“说话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倒和大街上的小痞子是一流的,这屈大头是怎么教的?”子离笑道:“那老头的日子过得都赶上和尚了,哪里会教我这些。”子巽道:“你就会背后说他,在他面前又像条病猫,怎么抽都发不出威来。”子离咳道:“哥,我可是在帮你说话,你倒说起我来。”韩母道:“你还说,在你嫂子面前胡言乱语,一会她们也不饶你。”姚氏站起来道:“只怕鱼快好了,大家就入座吧。”芳儿跑到子离面前道:“三叔叔,为什么野花比家花香呢?”子离一把抱起她道:“这可要去问你二叔拉。”于是芳儿又问了一边,子巽正在跟文抒说话,文抒听见芳儿的话,就抿嘴一笑,看着子巽道:“你倒是回答啊。”子巽只好笑问道:“幕儿呢?我有东西送给他。”这时庄嬷嬷过来道:“饭菜都备下了,大家去偏厅吧。”

      于是韩母坐了首席,子巽坐在左手第一,旁边是文抒;右手第一坐着姚氏,一旁原本是芳儿,可芳儿老粘着子离,于是子离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二人边吃边说倒也热闹。子巽突然心念一动,就回头对庄嬷嬷道:“去把二少奶奶请来吧。”庄嬷嬷看了韩母一眼,有些犹疑,可她不敢违拗子巽的话,还是去了。去了半天,她回来道:“二少奶奶说她吃过了,让你们慢用。”子巽噢了一声,对她道:“你去和她说,这顿饭是全家人为我饯行的,请她过来吃杯酒。”庄嬷嬷只好又去了。韩母就对子巽道:“你把她叫来,大家未免不自在。”子巽笑道:“她也会不自在,可既是一家人,开诚布公地吃顿饭也不为过。”文抒也笑道:“对对,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面,和和气气的岂不好;络之一个姑娘家,老住在那个地方一个人吃喝,会闷坏的。”芳儿叫道:“不会啊,我会去和她玩的;另外三叔叔也会去的,对吗?”她说完便回头看着子离,可子离却未看她,他感觉子巽狐疑地瞟了他一眼,就迎上了他的眼睛。这时韩母道:“老三,你别去惹她了,上次那回还不够凶险的,她要出点岔子,你怎么和那一家子交代?”子离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里咬了块鸡骨头,哼哼哈哈嚷道:“我知道了,谁要搭理她!”正说着,络之已经来了,子离一眼瞥见她站在门口,就不说话了。

      子巽看她走进来的模样,不觉心里笑出声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满脸戒备,好似他们一家会当场吃了她一样。文抒走过去拉她进来,笑道:“二爷明天去河北,过来吃杯酒吧。”她把络之拉到自己的座位,笑道:“姐姐坐。”络之连忙推搪。文抒便道:“你坐吧,都一样的。”络之还是不肯,只在她下手的位子坐了。文抒便往她碗里夹菜,笑道:“这闷羊肉可是庄嬷嬷的绝活,你尝尝。”络之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吃羊肉的。”文抒噢了一声,就笑道:“那你想吃什么自己夹,别客气。”

      这时奶娘抱了三个月的幕儿来,幕儿正哇哇哭个不停,文抒走过去接过孩子,熟练地摇了几下,孩子马上不哭了。韩母笑道:“到底是和娘亲。”姚氏问:“是不是饿了?哭得怎么厉害。”文抒笑道:“我吃饭前才喂过他,敢情是看见我们扔下他,心里不乐意呢。”韩母伸手道:“来,让奶奶抱抱。”文抒便托着孩子的头把孩子递给她。子巽在一旁道:“娘,你没吃几口,又想着他。”子离笑道:“娘自从有了他,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芳儿从子离膝上爬下来,跑到韩母那里叫到:“我也要摸摸弟弟。”子巽对文抒笑道:“你把幕儿抱过来吧,不然别吃饭了。”文抒笑着把幕儿抱到自己座位上,芳儿也坐到自己位上,子离后退一位,便坐在络之对面。

      子离看见络之亦含笑看着文抒怀里的孩子。她大约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心里也很新奇。幕儿的两只小手腾空摆着,络之伸了一只手指过去,幕儿便抓住了,她笑意更深,左边脸上的酒窝就陷下去。子离心里有些空落,就转开眼睛,看见子巽也意味深长地看络之一眼,旋即就平静地转向自己的方向,他连忙低下头吃菜。只听见子巽的声音说:“这次汛期来得早,河北一带灾情就十分严重,皇上让我除了防汛外,还整顿一下那边的吏治,所以二个月之内怕是回不来了。”韩母道:“那夏天的衣服多收拾几件,一会叫文抒过来,我和她一起收拾。”文抒笑道:“我早收拾好了,一会我拿来给你过目吧。”韩母含笑道:“好。”

      一时吃完了饭,众人各自散了。子巽叫住子离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子离便跟着他走至花园里,此时天还未黑透,迢迢湖上已结起了雾,笼得四周朦朦胧胧。子巽道:“以后园子西南边,你要少去。”子离抬头刚想说话,子巽就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有些事,是永远会愈描愈黑的,尤其在旁人的嘴里心里;这些年我已经很少教训你了,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于公于私都要知道避讳。”子离只低头答是。子巽又道:“我去的这些日子,你要天天去屈老那里上课,我会写信问他;另外你的功课我回来也会检查,你不许偷懒。”子离无精打采地恩了一声,子巽又叮嘱几句,才让他走了。

      子巽转步走到仰桐庐,看见琉璃正坐在秋千架上,也没看见他,他就自己走进去。络之正松了头发预备洗头,忽地抬头看他进来,便“呀”一声。子巽有点尴尬,问道:“你要洗澡?”络之也不好意思,便拿支钗又把头发挽住,又拿件外衣来披上,笑道:“不是,我想通通头。”子巽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络之给他沏了茶,便问他有什么事。子巽看见她桌上放着盘象棋,就对她道:“下一盘吗?”络之一脸疑惑,子巽笑道:“咱们不用每次都兵戎相见吧,坐下来吧。”

      二人便相对而坐,子巽放好棋,对她道:“你先请。”络之便移了马,子巽也移了马。络之道:“你想干吗?又叫我去前面吃饭,又跑来这里下棋。”子巽微笑道:“你是我夫人,大约天下的夫妻都会一起吃饭下棋吧。”他说话时已吃掉了她的炮。络之轻声道:“你是为怀凤的事恨我吧。”子巽道:“我很少恨一个人,过于强烈的感情会教人失去理智。”络之抬头看他:“可你恨我爹。”子巽听了笑道:“那更不可能了,我从不憎恨我的对手。”络之垂下头,伸手要去摸她的车,却发现已给他的卒吃掉了,只好把马拉回来。子巽摇头道:“我的车在那里呢,要将军了。”络之一看,不知他的车何时跑到自己这里,只好挺士,让马给他吃了。子巽看着她道:“你爹和你下过棋吗?”络之摇头。子巽含笑道:“还好没有,不然他会更不喜欢你。”络之道:“我小时候只和琉璃玩,若她不在,就只我一个人看书画画。”子巽道:“我看过你的大作,还不错。”络之瞪着他道:“你何时看到的?”子巽微笑道:“在你病得一塌糊涂,拿我当娘的时候。”络之想起了自己画坏的几张纸在病时还堆在案上,不觉红了脸。子巽却问道:“你不和你亲戚走动吗?你那位姑姑,还有你母亲那里的亲戚。”络之道:“我没见过姑姑几次,我七岁的时候她就死了;至于舅舅那边,因为他们家穷,我爹不让来往的。”子巽道:“你姑姑也不喜欢你吗?”络之笑道:“我能见她几次,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子巽的四个卒已全部过河,又道:“我记得当时白皇后病危的时候,先皇恩准你们全家进宫探视的。”络之道:“对啊,只还没轮到我说话,就有人来说皇后仙游了,然后就有人把我送回家了。”子巽道:“先皇倒让你这样进出?”络之道:“我没见到皇帝啊,从我进门到出宫,皇帝都没来过。”

      二人说话间,棋却是下完了。子巽的二马和一车一炮还未动,络之这边已没有可动的棋了。络之笑道:“你盘问完了吗?这棋都下完了。”子巽笑道:“和我下过棋的人中,数你技术最差。”络之道:“是你要和我下的。”子巽道:“从棋品可以看人品。”络之便问:“那我人品如何?”子巽看着棋盘道:“你很义无返顾,即使知道最后会输。”络之笑了出来:“你走第三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输了,我只是想快点和你下完。”子巽亦笑回道:“怪不得怀凤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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