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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飞雪 ...

  •   寒风飒飒,千山飞雪。
      今年江南的雪出奇的大,一连下了许多天,积雪很厚,眼所及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容易放晴一天,但出门观赏雪景的人不多。
      李花村村口三五个孩童在雪地里堆雪人,忙得不亦乐乎,没一会儿便堆了一个雪人!说是雪人,不如说是一个多了两只手的葫芦,两个大雪球叠在一起,插上两根树枝,顶上一个雪球上刻出五官便做成了,几个人站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男孩看着雪人,搓搓手对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说道:“开始看着还好,现在越看越不像样,白费了这一番功夫。”一个女孩道:“是啊!看起来是差了好多,白忙活了!”正厌烦,女孩突然俯身下去捧起一手雪,用力捏成一个雪团朝身旁一个男孩丢过去,雪球一脱手女孩便跑开去,回头大笑道:“大笨蛋,雪人都堆不好,看姑奶奶请你吃一个大雪球!”说着又咯咯咯的笑起来,俯身去捏雪球,被雪球打中的男孩回过神来当即也俯身去捏雪球,手忙脚乱地捏了一个向女孩丢去,骂到:“你想做我姑奶奶,还嫩得很,你这么笨,还是我来做你姑爷爷吧,也可以教教你!”笑起来便追了上去,其他几个看到这场景,也纷纷俯身捏雪球对打,你追我逃,你进我退,找一个掩体继续开战,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个跑的脸红红的,喘着气“哈哈哈”地笑着,虽然穿的不多,也不觉得寒冷。
      雪地十多丈外有一家酒楼,笙旗在风里招摇,上面写一个大大的“林”字。二楼有三个人在一桌饮酒,一个邋遢和尚,一个中年道士,一个中年文士,中年文士举起一杯酒放到鼻下道:“这李花村的酒果然名不虚传,清香四溢。传说李白当年到了这地方,看这里李花繁茂,心中一动便采了一把李花放在酒里,李花浮在酒面,诗意非凡,喝了一口又发现酒中多了一丝李花清香,少了一丝辛辣,初春回寒也不觉得了!”中年道士道:“亭林兄好见识!我只道李青莲是诗中仙,偶尔爱喝杯酒罢了,却不曾想到他还自己酿造,实在孤陋寡闻了。”中年文士道:“云峥先生过谦了!”中年道士道:“我见到这李花酒到想起了梅花庄的梅花酒来,梅花鲜艳多彩,生在寂寂寒冬,千山独秀,自然很有一点孤傲清高,天然有一种寒意,酒虽炙热,但却化不去这造化的清寒。李花生在初春,不寒不热,颜色清淡,香味缥缈,若有似无,空灵清远,在这酒水里,更添一丝清雅恬淡,实在妙极。”
      被称作“亭林”的文士文士转头向邋遢和尚问道:“空相大师,你喝这酒看来怎样?”这个问题一来是讥讽和尚破戒喝酒吃肉,二来也想听听和尚高见,这称作空相的邋遢和尚自顾自从桌上花生碟中抓起一把花生,放了一两颗在嘴巴里就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正色道:“亭林施主,贫僧自从乐音寺出来这许多年,一向遵守我沙门戒律,从不敢喝酒吃肉欺瞒佛祖,你这话是从何说起,这叫贫僧好生难安啊!”说着又举杯喝了一口。
      这三人出世十多年,名气颇大,道士自号“云峥”,和尚法名“空相”,文士姓黄,名付之,字亭林,人称亭林先生。黄付之道:“你又说谎了,你现在吃喝的这不是酒肉是什么?”空相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是不会说谎的。黄居士说贫僧喝酒吃肉说谎可都是大大的不实啊!我喝的明明是清茶,吃的是豆腐,怎么会是酒肉?实在是冤枉啊!”黄付之道:“你吃喝的是清茶豆腐?我倒是奇了,怎地酒肉变成了清茶豆腐了!”空相道:“佛门说心中有佛,所观种种花草虫鱼人皆是佛。心中有魔,所观种种皆是魔。我心中是佛门素斋,这眼前种种自然就是清茶豆腐了!亭林先生心中的尽是酒肉,所饮所食自然都是酒肉了!”黄付之大笑道:“都说和尚个个都是辩才,看来果然不错!”笑着从座位上起来走到窗前。
      黄付之朝着远方看去,正见到几个孩童追打玩闹,突然见到一个女孩俯身去团雪球砸身旁的男孩,接着便都跑开了,摇摇头,又回到座位上说道:“这李花村的女子怎么这样不遵守礼法,出来抛头露面已然大是不该了,竟然还同男人玩闹追打,这成何体统,像什么话啊!”云峥道:“玩闹便玩闹了,孩童本就好玩,为何守这么多无聊规矩?”黄付之道:“圣人说男女有别,女子自要养在闺中,学习相夫教子,出来如此可是大大的不该啊!”云峥含笑不语。黄付之转头向空相,空相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道:“贫僧不见有人逾越礼法。”黄付之道:“那男女追打不是逾礼?”空相道:“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礼法不是礼法,是名为礼法,名字无定,实在不知礼法到底是何物,既然不知,哪敢妄谈礼法。”黄付之一阵无奈,吃了几颗花生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我自己喝酒算了。”沉吟半晌,叹道:“出来快十年了,那家伙还是没找到,真不知道躲在哪里了,这样难找。”云峥道:“找不到也是天意,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就好。”空相道:“找到或是找不到都是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找到了,缘分不到自然找不到,看缘分吧!”
      黄付之斟一杯酒,一饮而尽,正烦躁时,店小二来加菜添酒道:“几位客官从外地匆匆赶来想必是去云家吧!说也可惜,还这么小的人,说没就没了!”说着又是一叹。黄付之正无聊烦闷,一听店小二这么说,又有了点兴趣,答道:“我们是从外地来,却不是要去那云家。不过你说‘还这么小,说没就没了’是怎么回事啊?我倒是有些好奇。”店小二微微有几分诧异道:“客官不是去云家的?唉,客官你们从外地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事也正常。我们这里的云家庄有个大小姐,叫做云秀,今年刚十一岁,前些日子恰逢云家有事,仆人不在,小孩子饿了找吃的,找了半天找到一个男下人,那下人给了大小姐几块糕点,唉!这事就因这几块糕点引起!”黄付之道:“难道这糕点里被那下人下了毒?”店小二道:“没毒没毒,大小姐吃了糕点后想到圣人说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如今吃了男人递给的事物,就是是不遵守礼法,简直大逆不道不配做人。大小姐想到这里,一怒之下绝食五日……”不待黄付之发问,云峥问道:“这又不是大事,怎地就要绝食至死!实在可惜,实在不该!”店小二道:“谁说不是啊!出了这事,做父母的伤心都伤心死了!”又道:“现下正在治丧,各地云家的朋友自都来吊丧,这几日来的人颇多,所以刚才误认为客官们也是云家的客人,不过也是,如果各位是云家的客人倒是直接去云家了,也不来小店照顾了!”黄付之道:“我有些好奇,这云家什么来头,家教这么严苛!”店小二道:“这云家祖上是朱子学生,得了朱子传授,后来科考又高中榜眼,在朝廷深受皇上喜爱,后来退休还乡办学效仿朱子,当今很多朝廷官员都是云氏学生,而云家自然都饱读孔孟之道,学习朱子之言,对礼法自是守的严谨。”黄付之道:“朱子学生之家,倒是一个书香礼仪之家。”
      掌柜叫店小二做事,店小二应道:“来了”便自下楼去了。云峥道:“你我三个分别快十年了,现在突然在这里见面,倒是巧得很!你们怎么找到这的?”黄付之道:“前几天我在飞云峡看到一道妖异红光冲上天空一转眼便散了,料想是要找的东西快出现了便一路赶过来,碰巧路上遇到了空相就结伴前来。”云峥道:“一样,我也是见了红光才来的,在这里盘桓了两天了,没有发现那家伙的气息。”黄付之道:“我们到底还是要把红光的事查清楚,我觉得这和那东西很有一点关系。”云峥道:“我也这么认为,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那我们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吧!也好仔细看看。”空相和黄付之一听,立即同声道:“好,就这样。”。云峥道:“这里的空气中不知怎么透露着一丝的压抑沉闷,这几天我们好好看看吧!”空相道:“善哉善哉!”
      云家所在叫做飞云山庄,庄内寂静无声,到处挂着白练,仆人一个个穿着孝服,脸上尽是哀痛色彩,庄子门口站着两个接待来了的。云峥三人到了,自顾自往里面走,仆人也不阻拦。
      庄子里一片清冷寂静,路上的雪被下人打扫出来的雪堆放在路两旁,假山松树阁台亭楼上还有厚厚的积雪。三人在庄子走动,迎面来了一个白衣年轻下人,约莫十四五岁样子,一脸沉重,到跟前道:“几位先生,道长,大师,请跟我来”。几人心道:“想来是接引客人的。”果然,这人带着云峥等三人在院子里绕过几个弯,不一会便到了一个小院落。下人道:“几位客人,这里是接待客人的院落,请在这里少歇,等歇好了我再来带各位客人去见我家主人。”说着便告辞退了出去。
      云峥三人到了院子,往前一看,有十来人正围坐在一起向火说话,中间有三个大火炉,炉子里碳火通红,三人心想这些人都是在说这大小姐的事。坐间一人道:“云小姐气节十足,知礼,身虽死,但必定千古流芳,成万世佳话。”又一个应道:“对,云小姐小小年纪就识此大礼,比之《烈女传》里的烈女们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必定成为后世女子的学习效仿的楷模。”又一个道:“云兄丧女,就算是为守礼而死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丧女之痛啊!云兄也定然伤心得很啊!我们可得好好劝导劝导他,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又一个道:“我们不妨合作一篇文章,一来劝解安慰云兄的丧女之痛,二来颂扬云秀侄女儿,也好让她传颂后世!”一人站起来道:“不错不错,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写,我这就去叫下人拿纸笔来。”说着自出去了。
      三人听了几人的话,又转头出去了,在庄子里走走停停,不一会突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顺着哭声过去正是灵堂,松香铺在地上,正面是一张放贡品的桌子,上面是几盘水果点心和一个香炉,香炉后是灵牌,上面写道“爱女云秀之位”,在灵堂哭泣的是一个妇人和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这妇人就是云秀的母亲,叫做李芷,身旁的小女孩是其小女儿,叫做云苍。
      李芷手拉着云苍坐在蒲团上低声哭泣,自语道:“是娘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都怪娘,都怪娘……”李芷心里是一团乱麻,越说心里越混沌,一把抓住云苍的手用力的掐起来,眼光却盯着灵牌,眼泪不住地落下。这本是人的无意失控发泄,倒不是故意掐人。云苍本在低声哭泣,悲伤姐姐的离去,突然感觉到母亲这一掐,一下子受痛大哭起来,她不知道娘为什么要掐自己,心想自己又做错了事,母亲要罚自己,哭道:“娘,娘,娘苍儿疼,我疼,不要掐我,不要掐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李芷一心想着这走了的女儿,心里一片混沌又怎么能听到云苍的话,只盯着灵牌自语地哭着,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掐小女儿。云苍见母亲不答,还是一个劲的掐,不由自主的用力想把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来,但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又怎么逃过一个成年女性狂躁的手呢?自是自己拼命地抽动,可怎么也抽不出来,只阵阵撕裂的疼痛冲上心头。
      云峥三人走上前去,黄付之说道:“‘哀而不伤’这句话夫人可知道?你这样悲痛只是徒然伤了身体,又有什么用处?你这样下去伤了身体,平白的给走了的人加上一个不孝罪名。”李芷本在混沌中,一听这话又有了一点清醒,倒是真心害怕给女儿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又突然发现自己手里一阵拉扯,低头看时,云苍的右手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痕和被掐皱了的皮肤,这是才知道自己失神时掐的是小女儿,一下子又恸哭起来,一把抱住云苍,手抚摸着云苍的秀发说道:“对不起,苍儿。对不起,娘……娘……我……”松开来,拉起云苍的手臂道:“还疼吗?”云苍见状知道母亲还爱自己,带着哭腔道:“娘,我疼,我害怕。”说着又主动去抱住李芷埋头在她怀里哭泣。小孩子被母亲责罚多严重,往往不会去怨恨,只自己陷入恐惧,掉进深渊,这时只渴望着得到关爱,得到温暖,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她知道,不管如何,母亲怀里总有安慰自己的温暖。
      李芷转头看去,正见到黄付之几人,哽咽谢道:“谢谢几位客人提醒。”黄付之道:“你少了一个女儿自然伤心欲绝,痛彻心扉,恨不得随女儿共赴九幽,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你伤心走了,让身边这个怎么办?难道要她天天见到母亲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的样子?需知‘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的道理。”李芷道:“这几日哀痛欲绝,忘了这些道理,实在是不该!感谢各位客人。”三人又看了看又走开去了。李芷自拉着云苍离去。
      “你们发现了什么没有?”黄付之问道,云峥道:“发现了”,又摇摇头不语,空相道:“善哉!贫僧也见到了!”
      三人出了灵堂原路返回,到门口又见两人进来,当先一个是个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右手边手边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中年男子面目平静,男孩却隐现着一种别样的神采,是激动,是忍耐,有一丝担忧,有一丝痛苦。
      北风起,天上云顷刻之间便聚集在一起,灰蒙蒙的一片。雪花又飘落,落不完地落,不一会,地上又堆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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