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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逢·十 ...


  •   在山上窝的久了,筋骨都伸展不开。
      他还是蛮想念江湖上那些和他‘追逐嬉戏’的老朋友们。
      不过他们看样子好像不太想念他。

      “艹!苏云泺!你丫不是死了吗?”
      “老夫的岐黄阁都要被你搬空了!还不够吗!”
      “我没有了!我从前年就发誓再也不藏药了!”
      “控灵界的人都是死的吗?没有人来管管啦!”
      “这个妖孽!妖孽啊!”

      那一年,是苏判官最风光的一年,桃镜闪耀之处,正邪两道莫不噤声退避。
      所向披靡太久,因他而受到群嘲的控灵界同僚们,忍不住开始一较高下,后来于阴山决战的六大控灵师,在当时都一一与他过招,或败或平手,始终没有一人能让他那张极俊美又极欠扁的笑脸从控灵界消失。
      可谓十分憋气了。
      忍无可忍的魔教中人,最后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引诱他在一个月夜狂饮,想趁他酒醉下手,然美人欺身不成,后围攻失败,众人被厉鬼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那人夜幕下一身月白,衣襟纷飞,狂笑而去。

      醉醺醺的苏云泺,一摇一晃的回了山。
      落雪了。
      他似是很久没回来了,踩着山路有些陌生,站在半山腰朝上望,眼底远远映出一抹亮光,苏云泺摸了摸血迹已干的胸口,嘿嘿一笑,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上走去。
      雪花伴着寒风,打的脸颊生疼。
      他喜欢风,但讨厌寒风,如果寒风被挡在屋外,怀里还有一只小小的慕峥抱着,那还是美滋滋的。
      可惜如今寒风依旧,那只小慕峥却已经长大到一张床睡着都挤了,他很多年都没再听到那声软绵绵,奶呼呼的师父了。
      但好在木屋还在,那盏灯还在,他的小慕峥也还在。
      可是,等再大一些,慕峥也要下山了吧,学了那一身好武艺,总要出去闯荡闯荡,赚些名声,再遇上一位红颜知己,两三至交好友……
      苏云泺蓦地站住脚步,瞧着眼前紧闭的木门,眼神慢慢沉下去。
      他忽然不想进门了。

      苏云泺晃晃晕乎乎的脑袋,拖着步子转过身,要回自己来时的路。
      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有些讶异,有些惊喜:“师父!”
      急促的步伐越走越近,苏云泺回头,就见一个个头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小跑着来到跟前,嘴里哈着热气,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子望着他。
      少年的眼中仍是只有他。
      苏云泺:“你没睡?”
      怎么衣衫齐整。
      慕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我睡不着,就到那边活动了一下,眼角一晃看到有人上来,跑过来一看,果然是师父。”
      他有些开心,见外面天冷,想伸手来拉苏云泺,结果手伸到半途,目光却落在苏云泺染血的胸口,惊道:“师父!您受伤了?”
      苏云泺也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胸前一片血迹。
      受伤了?
      他怎么没感觉啊。
      于是他伸出手,扒开胸前,就见一道剑伤横在左胸,干涸的血迹糊住伤口,没再往外渗血。
      苏云泺呆呆的瞧着,末了嘿嘿一笑:“喝多了,没感觉到。”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就直直朝前栽去。

      这次围攻的阵仗很大,他醉的很重,伤得更重,只是被酒麻痹了神经和意识,一时没察觉。
      推开那位美人时,笑她还不如我家小慕峥好看,说话间,脑海里就闪出慕峥那张温顺俊美的面容,忽然就很想他,心管不住似的,推开人群想回家。
      回去告诉他,师父这大半年在外面有多威风!
      就是吃的太油腻,没有你做的清淡爽口,住的也不好,小二太懒,泡澡时总要喊个几遍才知道来添水,睡就更别提,要时时防备着,别说自然醒,睡深了都不敢,再说瞧不见你这张脸,心里就特别不踏实。

      可惜这些话他没说出口,人就昏了过去。
      好久都没清醒,只觉得很饿,很疼,很冷,尤其是冷,他最讨厌寒冷,却总是对寒冷记得极清楚。
      朦胧间听到慕峥进门的声音。
      他摊在床上,纹丝不动。
      在山下时不可能这样的,稍有动静,他的意识立刻就恢复到极清醒的状态,越是状态欠佳,惊醒的速度越快,戒备经过这些年,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可面对慕峥的时候,他根本提不起戒备的心劲,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判断的,哪怕意识仍在混沌间,也知道是徒弟来了。
      慕峥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很干净,很温暖,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很喜欢。

      没有热水盆端进来的动静,想来是没烧好,苏云泺在被子里不太有力的扑腾两下,迷糊间就想起十四岁的慕峥给自己暖脚心的举动,如今想想都觉得心窝暖,于是再度将脚丫子伸出来,晃一晃,示意快给为师暖暖,冻死了。
      他之前上药时被慕峥擦过身,白净的脚丫子在被窝外晃荡,并不担心冒犯慕峥。
      可慕峥进屋后就没有动作了,只是定定的站着,他的脚丫子在冰冷的空气中冻了一会儿,忍受不住的缩回来。
      哼,果然长大了就不知道心疼师父了!
      还是小时候好,直接搂过来就是一个活体小暖炉。

      他那模糊的思维只剩一丝余力来生气了,正腹诽着,却感觉慕峥在枕边蹲下,低声问他:“师父很冷?”
      苏云泺立刻长长的‘嗯’一声。
      慕峥的声音更低了:“要慕峥帮您暖一暖吗?”
      苏云泺费力点头。
      他又把脚丫子伸出来。
      结果听到了衣服悉数落地的声音,脚丫子却仍是没等来温暖的胸膛。
      苏云泺不满的再度收回,觉得自己被骗了,使劲给自己转个身,面朝墙壁。
      可是被角一轻,一阵寒风袭来,苏云泺立刻打了个寒颤,心中怒道,不暖我也就罢了,还掀我被子!
      不料,他的抱怨尚未出口,一具温暖的身体竟从背后贴上来,随他一起侧躺着,修长有力的手脚将他抱了个满怀。

      苏云泺整个人都懵了。
      这下不止脚丫子暖了,热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尤其是后背紧紧熨帖的胸膛,他被擦完身子放进被窝里,自然什么都没穿。
      钻进来的人要暖他,自然也什么都没穿。
      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就在一层棉被下,赤条条的拥抱着。
      “师父,还冷吗?”
      耳畔传来慕峥的低语,
      苏云泺说不出话,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是呆呆的被慕峥抱着身体,十指相握的攥着手,足抵着足,只能听到背后一声一声沉稳的心跳。

      “师父?”
      慕峥还在唤他,想听他的回应,可苏云泺什么都回应不了了,往日一幕幕在他面前走马灯似的重放,他忽然就回忆不起那只小团子的模样了,满心,满眼,都是慕峥逐年长高的个子,挺拔有力的肩背,凝视他时专注又温柔的眼神。
      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个美人,温香软玉倚在怀里,眼波流转,笑吟吟的,贝齿衔着圆润的葡萄朝他送来。
      他却在那瞬间,看见了慕峥乖巧温顺的脸,想起了慕峥每次送他出门时,直直望他的眼神。
      于是他推开了那个美人。

      他也该如此推开慕峥的。
      大概是这个怀抱太温暖,像一个温柔的牢笼,紧紧锁住他的手脚,禁锢他的心,令他动弹不得。
      感觉到他有些抖,以为他还是冷,慕峥半强迫的将他翻过来。
      面对着面,胸膛熨帖着心口,就这样被暖意侵蚀掉最后一丝理智,两个赤条条的身体在被子里紧紧相拥,谁也不愿放开。
      如果这是梦,但愿明日能晚些到来。

      可惜他从出生起,就很少有过什么顺心事。

      雪后初晴的天,净得仿佛水洗一般,阳光不如春夏强烈,但仍是暖洋洋的,照映着山间未化的雪,闪耀着莹莹星光。
      苏云泺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摇一晃,昏昏欲睡。
      收拾利索的慕峥背着一个空包袱,手里拎着一壶温茶,将茶搁在苏云泺伸手就能够到的石桌上,然后来到躺椅旁蹲下,语气温柔的问他:“师父,家里没肉菜了,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这就下山买一些,顺便再给你定一身新衣裳,昨晚那身不能穿了。”
      苏云泺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敷衍道:“什么都行。”
      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吃。
      慕峥轻轻一笑,伸手扯过一边的蒲扇为他遮了遮正午的太阳,免得晒的狠了,晚上眼睛疼,又要耍性子。
      苏云泺的心,被他这个小动作撩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轻轻攥住了。
      就像往日一样,慕峥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就朝山下走去。

      苏云泺微抬眼帘,瞧着少年一步步走远,走到山间拐角处,眼看要消失在视野中时,忽然开口唤了一句:“慕峥。”
      他的声音不高,慕峥却立刻站住脚步朝这里望,眼神仍是专注的温柔。
      苏云泺只是下意识唤他一声,见他看来,又不知说什么。
      雪霁初晴,天光下的少年朝他微微一笑:“我很快回来!”
      说罢,快步迈向山下。

      苏云泺瞧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怔了很久,算算时间,少年应已到山下的小镇上了,这才费力的扶着躺椅站起身。
      他伤得很重,却不至于连步子都走不稳,可此刻不知怎么了,每走一步仿若千钧之重,要站住喘一会儿,才能迈出下一步。
      一步一步,挪到门边,伸手将那盏挂了十年的竹灯笼取下,抱在怀里慢慢摩挲。
      十年了,慕峥一直精心保存着,稍有破损便立刻补上,如今看来这灯笼还挺结实。
      这是当初抱着小慕峥上山时,给他做的第一件东西。
      他怕黑,怕自己离开,自己又不得不离开,于是抱着他手把手的编了这个竹灯笼,教他挂在门上,告诉他只要这盏灯笼挂在门口,就没有鬼怪敢来找他的麻烦。
      只要这盏灯笼亮着,不管天多黑,不管师父走了多远,只要看见亮光,就一定能找回来。

      苏云泺抱着灯笼出神,手指摩挲着,摩挲着,忽的攥紧灯笼的竹节,咬牙切齿的吐出两字:“变态!”
      接着,用尽毕生的力气,狠狠将手中的灯笼砸向地面。
      竹节韧性甚强,在地面上弹了几弹,砸破了纸面,却砸不断竹节,就像慕峥那副好脾气。
      苏云泺浑身发抖,抬起脚,一脚踩下,接连‘咔嚓’声入耳,那盏历经十年风雨的竹灯笼,终是承受不住如此伤害,应声碎裂……

  •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的“变态”骂的是自己。
    有点不敢写下一章了,不忍心写小慕峥回来时的场面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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