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云知道（一）》墨上伊人

1、第一章

　　十年前你还是你，十年后我还是我，就算十年间我们谁都不认识谁，那么，就让我们在这个十年里重新认识一次吧。
　　我和云笛是不打不相识的，他是第一个让我倾吐心声的人，我受伤的时候，他告诉我，水果，要坚强哦。我孤独时，他说，别怕，有我呢。我失恋时他也说过，我爱你胜过爱自己。
　　我的人生，是从这一次开始了转变，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或者说，我从未有过一个好的开始，打从踏入这个世界，便已注定我是带来苦难的人。
　　五岁之前，我还忙碌着享受着家庭里满满的宠爱，五岁之后，这一切都和我遥不可及，五岁那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让我对以后的人生充满了畏惧，我一直试图着忘记，希望忘记可以让心灵得到救赎。
　　当我在发着高烧之后，我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忘记了那个可恨的男人的模样，却始终忘不去那件事情，我把他称作灰色世间，唯独记得一个人，就是我的妈妈。
　　妈是个持家有道的女子，在没有嫁给爸之前，妈是一个职业女性，后来有了我才放弃工作，在家操纵自己的天地，这是她期待的一个美好的家庭，一个爱着自己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围在身边。
　　爸在外忙碌时，妈总是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在我五岁那年，一切都开始不同了，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兴许，没有哪个人能直直的走在最初的道路上，正如流星一样，当它在夜空划出最美的画面时，你却不知道下一秒它将会落往哪里？！
　　那天晚上的星星很亮很亮，月亮也很圆很圆，但是，我的心却是缺了一半，爸和妈吵架了，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是吵得最凶的一次，几乎把家中的东西都砸了，他们吵架，怕影响了我，就把我赶进卧室，然后把客厅的音乐开的很大，用来掩盖他们之间激烈的对话与争吵。
　　我躲在自己的门后，怀中紧紧地抱住布娃娃，透过缝隙，将这一切都目睹在眼里，后来我常常在那个恶梦中惊醒，那年刚过了五岁生日，我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大人们。
　　一个月后，爸妈离婚了，两张鲜红的硬质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摊，告诉我他们结束了，我知道，我不在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或者有爸，但是爸可以再娶，或者有妈，但是妈可以再嫁，但是我呢？我怎么办？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我却无能为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妈脸上还带着伤，那是爸打的，至今未好，我真难以置信，爸怎么舍得打妈，那个笑起来很帅气，很绅士的爸爸，他去哪里了？
　　尽管他们打的不可开交，但还是尊重我的选择，不管选择哪一方，我都摆脱不了单亲家庭的事实。
　　爸还是希望我跟着他，但我选择了妈，其实我不想选择，我更愿意一家人还回到从前，可是，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妈带我离开时，爸不在家，妈提前将我从幼稚园接出来，拎着包包，就这么走掉了，除了我，家中的一切她都没有带走，住处没有着落，去了一个朋友家借助了一晚，夜半时分，我在一阵抽噎声中醒来，是妈她在哭，为了不吵醒沉睡中的我，而刻意的将声音压低。
　　妈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白天在她人面前都是无比坚强的，让你找不到一丝软弱的缝隙，总会把难过与脆弱留在无人的黑夜里，独自一人承受，那一刻，我是多么想渴望着长大。
　　我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抓住了妈的手，她抽噎的很厉害，她看向了我，月光散漫的洒进窗子，把妈的脸上的泪水照的很亮。
　　我想帮妈把泪水擦干，但是，我不能一直为妈擦去泪水，我想要妈不要流泪，我看着妈说，妈，我恨他。
　　妈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告诉我，你可以恨你爸的错误行为，但不要恨他这个人。我知道，妈她还爱着这个抛弃了她的男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爱？或许我长大了就会懂了。
　　其实，自始至终我都不晓得爸和妈离开的真正的原因，他们之间的感情看似牢不可破，为何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既然事已至此，我的世界里，从此只有妈了，她是我生命中最爱的女人。
　　虽然和妈一同离开了那个家，但是并未离开这座城市，生活依旧要继续，妈是个女人，就算再强大，身边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事事总不会那么轻松。
　　房子找在了郊外，去往城里乘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房租是妈在走的时候，在朋友那里借来的，说会尽快还上，妈是从此不希望任何人在打扰她的生活，所以基本居住在哪里，谁也没有告诉，包括她借钱的那位阿姨。
　　郊外租的四十平米的平房，隔开了两个间，外面是厨房，里面就是睡觉的地方，地方很小，几乎转身就能撞到墙上，但是，从此以后，这个又黑又暗，充满着潮湿气息的房屋，就是我和妈的安身之处。
　　这个不是家的家，也就成了家。
　　住进这里后，次日妈就出去了，她说要出去找工作，因为我们要生活，我不很是能理解何为生活，或许，就是能够活着看每天的日出日落吧。
　　也许这一切都是新生活的开始，妈走时，特定的叮嘱我，小果，我给你准备了馒头和咸菜，因为妈妈今天要找工作，可能会晚回来，饿了你就先垫着，等妈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我点了点头，又回了妈一句，知道了，妈妈再见。这是我幼稚园里学到的，而现在，我除了在家中呆着，哪里也不能去了。
　　我一天在家中很听话，一直等妈妈回来，那时我有些困了，就先躺在床上，但是眼睛睁得很大，想要极力的看清黑暗中会有些什么，门响了，是妈回来了，她特意的走路轻巧，可能是认为我睡着了，黑暗中我看见妈的身形，将包往门后一挂，看了看我的方向，我故意翻身，将背对着妈，妈这才将灯打开，扯开脖子上的丝巾，倒了杯水，喝完将灯关了，倒头躺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下，黑夜里传来几声叹息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并没有睡着，这一切我都在用心听着，我坐起身拉起妈妈的手，妈，你是天上的月亮，我是一颗小小的星石，让我守护你，以后，以后的以后都会是。
　　这句话是我对妈妈说的，后来我又对谁说了？哦，是了，那个人叫云笛，但是他却盗用了我的话，说，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我是一个男人，应该由我来守护你，即便不是你的谁，但是我是你的弟弟，然后弟弟翻身，成为了我的兄长。
　　那时，他还小的不像话，居然用男人这个词藻，我反应迟钝，不懂他话里还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妈在黑暗中坐起来，一把将我拉进怀中，哭着说，小果，妈只有你了。啪嗒，一滴冰凉砸在了我的手背上，我的头贴在妈的胸口，感受着她的心跳的起伏。
　　那一天，妈处处碰壁，就是因为我，妈想找个正常上下班的工作，因为考虑到家中还有我要照顾，但是那些人听得要边上班边照顾孩子，都不愿意聘用妈妈。
　　我为了证明我不需要人照顾了，我自己可以了，就会每到邻居家做饭时，我都会站在旁边瞧着，将他们做饭的步骤记得牢牢的。
　　结果，那些邻居总会在饭做好后，先给我盛上一份，我的内心狠狠地撞击着，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创伤。我这么做，并不是要讨一口饭吃，我只是不想成为妈妈的拖累，我并不是一个小乞丐，我不是。
　　只因为我才五岁，就这么想，可能是当成为单亲后，一夜之间长大了，甚至会比同龄孩子更显得成熟，因为环境不允许我无止境的幼稚下去，还有妈妈需要我快快长大。
　　一个星期了，妈妈总是不停的往城中跑着，妈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每次都是信心满满的出去。然后身心疲惫的回来。妈不给我说，但是我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累。
　　妈总是不屈服，而我已经学会了做饭，天亮妈照常出去，家中还是妈买好的咸菜和馒头，因为目前的状况，只允许我能拥有这些，尽管普通，却是我一天的食粮。但是，今天我更想要给妈一个惊喜，那晚，是我第一次做了人生的第一顿饭，凉拌黄瓜和西红柿炒蛋，把凉馒头蒸了一蒸，我弄好饭菜，摆好。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等着妈妈回来。
　　那天妈妈吃了第一口我做的菜，然后哭了，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好，赶紧给妈妈擦眼泪，妈说，小果，妈今天找到了工作，虽然是给别人洗碗，但那时我们也算是有收入了，妈妈一定会努力，让你重返幼稚园，吃上好的，穿上好的。
　　以前妈从来不哭，就算是切菜切到了手，依旧是不流一滴眼泪，妈说，这个眼泪和以往不同，这个眼泪是小果给的。
　　我不明白，后来我更大了一些时，才明白，那是感动的眼泪，虽然那是我第一次做饭，尽管黄瓜片切得很厚，我的一片足够一般的家庭主妇切上三片，我把白糖当做了食盐，但是，妈妈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后来我常常坐在门口等下班回来的妈妈，日子还是很平静的，我也只能帮妈妈洗好菜，等妈妈回家做，妈妈说，我还小，这些本不该我做，所以我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唯一的就是帮妈妈洗菜，每次洗菜，水井有一些距离，我提不动水，就去水管跟前洗菜。这天，我依旧去洗菜，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一个男孩子很调皮的抓了一把沙子洒在了我刚洗好的菜上，于是我人生头一次干架，把那个小男生扑到在地上，骑在他的身上，把他抓成了小花脸，还拧着他的耳朵，非要他给我道歉才善罢甘休。
　　这个坏小孩就是云笛，他被我狠狠地修理了一顿，那天我没有哭，他哭的很凶，我不以为然的翻着白眼看着他跑回家。
　　我闯祸了，晚上妈下班回来时，云笛和他妈妈早已在我家等着，就如守株待兔一样，我靠在墙角搅着手指。
　　妈推门进来，看见了这样的情境，问我，小果，这是怎么回事？妈问的口气有些硬，她的眼光落在了云笛的脸上。
　　云笛的妈妈开口说我妈妈，看看你带出的好女儿，把我的儿子打成了什么样子？你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念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但是也不能这般过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就是做小三的下场。
　　我一听楞了，我不知道小三有多恐怖，但是我知道小三不是一个好听的词藻，我对着云笛的妈妈大喊，你胡说，我妈不是小三，你才是小三。
　　啪，清脆的一声落在了我的脸上，这是妈第一次打我，云笛的妈妈看这情形，拉着云笛走掉了，可是我依旧在证明，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丽的女人。然后我哭了，我死死盯着云笛被他妈妈拉着走的方向，云笛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有着很多要说的话，他的妈妈一个使劲，将他拉的走的很快。
　　妈突然跪下来，抱着我哭，小果，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我说，妈，你永远都是我要保护的人。那天我和妈妈抱头痛哭了很久，直到我们彼此都把眼睛哭的红肿红肿，看上去多像水蜜桃。
　　妈煮了鸡蛋，为我热敷被打的那半边肿的很高的脸，妈说最近我有些营养不良了，她一定会好好工作，给我吃好点，然后将敷脸的鸡蛋给我剥了皮让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