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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是谁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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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份和解协议,签署时间间隔两小时,方便处理签约任何一方提出异议的突发情况。
排在前一场的是Eduardo。
在公证人的见证下,签约双方开始阅读和解协议。
这是一个过场,在座的没人没看过定稿,但他们都看得很认真,还交给了各自的律师再次确认。
签下名字之前,Eduardo忍不住朝Mark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曾经对Mark无限妥协,纵容Mark的随心所欲,小心照顾他的自尊心,几乎像母亲包容父亲一样,包容Mark的所有缺点。只是那时的他忘了,母亲与父亲之间有深厚的爱情,而他与Mark并没有这种维系的纽带。
签完字,他们之间,就什么都没了。
Eduardo用力签下自己的名字,感觉像是压在胸口很久的石头终于被移开。
他即将迎来解脱。
赛律师和葛雷琴律师都集中精神关注迟迟没签名的Mark,生怕他闹妖。
Mark把钢笔的笔帽盖回去,往桌子上一放。
来了,赛律师和葛雷琴律师在内心同步翻了个白眼。
“我想和萨瓦林先生单独谈谈”,Mark对房间内的所有人说。
Eduardo冷声反驳,“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Mark索性向后靠在椅子上,手肘搭着扶手,双手交握,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你下午三点的飞机。”
Eduardo皱起了眉。
Mark补充道:“聊完,我就签字。”
一阵僵持后,Mark得到了他想要的。
葛雷琴律师出门前,还暗含警告地看了Mark一眼。
低头笑笑,Mark觉得自己在likeable上,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
Eduardo坐在那里,不耐烦地等待Mark开口。
Mark却站起身,朝他走来。
等Mark在自己的椅边站定,Eduardo才发现他衣服湿透了,脸色也白得像鬼,昨晚肯定在通宵编程。
“上帝啊,你看上去糟透了”,Eduardo下意识用熟悉的语气例行吐槽他,中途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低下头看着桌面,硬是扭转了语气,冷淡地接了句,“你该去看医生,而不是在这浪费时间。”
Mark耸耸肩。
“实际上,我刚去看了医生,确切地说,一位咨询师。”
他在说什么?
不论是Mark说这话时熟稔而轻松的语气,还是这句话本身,都令Eduardo无法理解。
Eduardo抬头看去,Mark不复前几次来找他时的困兽模样,看上去竟然比自己还多一分释然,这令Eduardo隐约有些生气,却又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
他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Mark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捋了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后知后觉自己真的浑身都湿透了。
他没有详细解释,转而问起,“wardo,离开我会让你开心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答案似乎也显而易见,Eduardo却露出了防卫性的表情,指出他俩都清楚的事实,“是你给我设陷阱的。”
Mark似是不太理解Eduardo的反应,看了他一眼,才说:“是的,所以你选择了离开不是吗?我想问的是,离开我,会让你开心吗?”
Eduardo试着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是一片茫然。
他就要解脱了。
只要Mark签上他的名字,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当然”,Eduardo选择了肯定回答。
Mark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但心烦意乱的Eduardo没有注意,只听Mark说,“咨询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既然你会开心,那么,我会签字。你下个月要去新加坡?”
Mark尽力保持轻松的语气,可惜Mark的声音越是平和,Eduardo就越生气,他想到Mark查过自己的航班,未免出现预料之外的状况,选择了说谎,“是的,长期旅行,顺便谈生意。”
Mark觉得新加坡太远了,可他有什么资格再管Eduardo的事?便回应了一句,“那好。”
Mark递给Eduardo一张名片,Eduardo不明所以,没有接。
“我写了一个国际象棋的对战软件,很简单,可能还需要后续完善,但是你曾经说过你以前上过的几家国际象棋网站都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所以,这个给你。你可以将软件发给朋友,他安装好之后,你们就可以用电脑下棋了。”
Eduardo一愣,接过那张边角有些翘起的名片,发现背面写着一个下载网址。
Mark解释说:“我发你邮箱了,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改变邮箱网址。”
这样的Mark令Eduardo困惑。
他将名片收进手里,说了声“谢谢”。
然后,沉默降临。
不是不想说话,只是Mark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从胸膛传来无法言说的痛苦,Mark不明白这痛苦因何而起,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与这个朋友告别,可这从未经历过的痛苦,似乎在提醒他漏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
见Mark不再说话,Eduardo对上他的视线,问:“你为什么去看咨询师?”
刚问出口,Eduardo就料想Mark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只要能拖延时间,Mark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回答一个不太想回答的问题,他甚至尽量说得详细。
“因为‘她为什么离开他’,《公民凯恩》,我突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时问过你,你不肯回答,要我自己再看一遍。
“看完后,我去见了咨询师,那位专攻亲密关系的女士告诉我,她离开他是正确的,因为凯恩先生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
“我想,我也改变不了自己,甚至,我现在并不想改变自己。但是,我怕又让你那么伤心。
“所以,如果离开我会让你开心,那么,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一开始,Eduardo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到后来,他如遭雷击。
不可能。
不应该。
多么愚蠢。
多么驽钝。
“Eduardo,你怎么了?”,Mark疑惑地看向面对自己的Eduardo,他的表情好像在大白天看见了鬼。
Eduardo沉下了表情,声音冷得像冰,“你说完了?那么,签字吧。”
Mark眯起眼睛,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Eduardo的表情催促他动作,于是他走回长桌遥远的另一侧,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长桌的另一头,Eduardo必须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才能阻止身体下意识地战栗。
律师与公证人员们回到了房间,迅速完成了整个仪式。
在宣布生效的那一刻,Mark皱着眉,攒紧了他手中的笔。
他因为胸腔中愈演愈烈的疼痛咬住牙齿,看向对面的Eduardo,认输道:“你赢了。”
Eduardo却露出了一个惨笑:“Am I”
Mark坐在椅子上,看Eduardo与葛雷琴律师交谈后匆匆离去,他以为他会开心,可他的背影看上去像是在逃离险境。
Winklevoss兄弟与他们的律师走进了房间。
Mark还在思索Eduardo最后的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惹得Winklevoss兄弟抓起笔,还特意在签字前诅咒他。
也许是记恨Eduardo在质证时的证词,他们还扯上了Eduardo。
Cameron:“Fuck you and your foxy boyfriend.Oh wait,what a shame,he officially broke up with you just half an hour ago.”
Tyler:“Good job for him.”
Mark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和Eduardo的友情,就算Eduardo选择离开,也绝不是像他们诋毁得那样。
但随着公证人员念出的公证词,沉浸在思索中的Mark渐渐变了脸色。
她为什么离开他?
我和Eduardo不是……不是吗?
什么?
可怎么会?
赛律师听公证人员说着千篇一律的话,走神时发现Mark额头全是汗水,表情好像在大白天见了鬼。
“Mark”,赛律师搭上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Mark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怀疑以前自己是不是瞎了。
这不公平,Mark想起Eduardo刚才的表现,他提前想明白了,却一个字也没告诉他,这是他们的事,这不公平。
他睁开眼,恰好听到公证人员报出的实时时间。
15:07。
飞机已经起飞了。Eduardo已经离开了加州。
而下个月,Eduardo会离他更远,去遥远的新加坡。
“I was blind,but now I see.”
(我曾是个瞎的,现在我能看见了。)
——《John/约翰福音 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