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信》徒语

8、第 8 章

　　陶然转头看着面前的人，愣了一下。忽而又回过神来，低头开始吃饭。
　　今天的筷子很滑，陶然心想。她夹拉面夹了好几次也没夹起来。她紧张，但不想放弃挣扎，今天就还跟面条杠上了。
　　对面的人今天也点的拉面，在另外窗口加了一盘蔬菜。陈晁很顺利地吃了一大口，见陶然半天还没吃上，忍不住道，“不然你卷着吃。”
　　陶然觉得很丢脸，对着陈晁尴尬一笑，“我试试，死活夹不起来。”手上的筷子倒是顺利地卷起了几根滑溜的拉面。

　　为了缓解尴尬和窘迫，陶然决定找点话题。
　　“你们比赛什么时候？”陶然咽下面条。
　　“下周二。”陈晁歪头想了想，“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诶，兆兆，你们足球和我们篮球一起比啊！？”旁边柳俊旭插话。
　　“啊？时段也一样？”陈晁疑惑。
　　“是啊，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啊！”柳俊旭睁大眼睛点头。

　　陶然没明白同时段比赛有何不妥。
　　“那也没差，本来看足球的人也少。”陈晁夹起一筷子蔬菜。
　　“诶，我本来还想你们踢的时候去加油。”柳俊旭遗憾。
　　“你好好打！虐他们！”陈晁笑嘻嘻。
　　“那是，”柳俊旭眉飞色舞，“必须虐！”陶然默默听着两人对话，慢吞吞吃着碗里的面。

　　“欸，同桌你不信？”柳俊旭观察到陶然并不感兴趣地专心吃面。
　　“没有啊......”陶然抿嘴，没有不相信。
　　“我打球在我们班可是很牛的。”柳俊旭握着筷子，左手摸了摸鼻尖。
　　心虚。
　　他又补充道，“当然咯，方凌恺还是牛咯。”

　　“噢。”陶然点点头。黑人方凌恺体育的确厉害，大家都戏谑他来错了班级，应当去体育特长班的。
　　“同桌你那天看我打球就知道了，我还算是数一数二的。”柳俊旭继续叨叨。
　　“好。”陶然答应。
　　我会去看的，我一定会去。陶然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陈晁，见他一颗一颗把醋溜白菜里的花椒挑出来。

　　“我也会去给你加油的。”陶然低声说。
　　陈晁挑完最后一颗花椒，眯着眼笑，“啊，好啊。”
　　“你不喜欢花椒？四川菜不是经常放吗？”陶然盯着一小盘被挑出来的花椒。
　　“嗯，要味道就可以。”陈晁夹起一筷子白菜，“你怎么才来吃饭？”
　　“之前人多，所以就干脆在教室写作业。”陶然抿抿嘴，下巴皱起。
　　陈晁点点头。

　　沉默。各自低头好好吃饭。
　　“其实我踢球还可以。”陈晁打破沉默。
　　陶然抬头看他。他却没了下文。
　　好一晌，沉默，陶然挤出一句，“噢。”
　　陈晁挠了挠后脑勺的卷毛，抿着嘴，嘴唇微微向上嘟起，下巴的纹路清晰可见。小眼睛眯得成一条缝。轻轻一笑。笑声微不可察。

　　男生们吃饭速度很快，几句话的时间就扫完桌上食物。几个男生招呼着回宿舍去澡堂。蔡儒兴又拿起饭卡去窗口添菜。
　　男生们叽叽喳喳说着球场趣事，柳俊旭说得兴味盎然。陈晁偶尔插上几句。
　　陶然不再刻意找话题。
　　对话不多，于陶然也算是惊喜的下午。

　　作业是写不完的。
　　高一念完一大半的陶然终于意识到严峻的事实。她开始改变策略。每天只写近三日要交的作业，余下的时间复习数理化。做题烦了，就索性放开，读一切可读的课外书。有时候一口气读一个小时，心情好了，再继续写题。
　　如此往复，时间充分利用，整体效率其实有所提高。
　　不会的题目依旧多问，问柳俊旭，问陈晁。

　　柳俊旭看闲书的时间也很多，经常陶然想问问题，他还在看书，抛弃作业，洒脱地看上一大半晚自习。
　　一来二去，陶然不便打扰沉浸书海的同桌，转头向后找陈晁的次数多了起来。
　　以请教学业为名。正大光明。

　　情谊于往来中深切，人与人相处久了，自然熟稔。陶然与男孩相处也慢慢自然大方起来，或许旁人看不出差别，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会脸红，但开始不那么慌张。她大方地笑，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她自己的变化。

　　陈晁也慢慢开始主动找陶然搭话。
　　无关紧要的事情与对话。没有课业和升学的压力，没有未来的焦虑，只有现在。
　　她定定地看着他，睁大眼睛，带着笑意。
　　此时此刻，眼里只有一个人。

　　***

　　高一年级第一次参加校内球赛，周二下午的自习课本来也是自由的学习或活动时间。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去赛场上给球员们加油。
　　第一轮是淘汰制，输者直接出局。
　　陶然所在的高一二班抽签拿到的对手是高一九班，而体育特长生大多集中于九班与十班。九班是其他班级不愿意在第一轮就碰到的强劲对手。

　　实力强劲的九班气势也格外张扬，还未开始比赛，陶然刚到赛场就听闻尖叫声。
　　“我的天哪，至于吗！”武楠楠眼尖。
　　“他们班真的好激动啊.....”陶然疑惑。
　　武楠楠拉着陶然的胳膊，指了指右前方，“刚刚有人在球场换衣服来着貌似，所以女生们尖叫？”说着撇撇嘴，“我真的是服了，这么冷的天穿个短袖背心是不是毛病？”
　　“可能更好跑动？”
　　武楠楠耸耸肩。

　　陶然裹了裹身上的羽绒衣，天真冷。
　　北京的冬天还不曾走。

　　相比九班的热闹，二班的气势明显还未带起来。大家稀稀拉拉地走向比赛场地。
　　篮球赛连续两场加时赛，因此二班的篮球比赛时间顺延预估一小时。
　　足球比赛快开始的时候，陈晁才准备脱外套。班上一半的男生都在赛场上，其他男生不少都被副班长找去小卖部买矿泉水和巧克力能量棒。闲暇在场外的男生寥寥无几。
　　陈晁拿着蓝绿碎冰纹羽绒外套，快速扫眼周围，索性打算随意丢在地上。
　　陶然的目光恰巧在找寻他。

　　她快步走过去。“给我吧。”
　　陈晁跨步过来递给她。“谢啦！”
　　陶然抱着陈晁的衣服对他笑，“加油！”

　　比赛开始。球员们奔跑起来。
　　九班的加油呐喊有组织有纪律，声声震耳。
　　陶然看着卖力奔跑的陈晁有点着急，二班稀拉随意的加油几乎被对方掩盖过去。尽管加油鼓劲不能直接帮球员们替跑，但是涨士气的一方多少会压住气势低落的另一方。不能让他们被九班的鼓劲干扰。

　　没一会宋晓领着一队人回来，抬着好几箱矿泉水和力士架。
　　“哎呀，有点重啊！”宋晓放下手中的重物，看眼场上的赛况，站着歇息。
　　陶然着急地走到宋晓旁边，拍拍他肩膀，“班长，组织一下啊，我们的加油完全被九班压下来了！”
　　宋晓点点头。

　　“二班——！”
　　“加油——！”
　　宋晓招呼大家一起开嗓。
　　“二班——！加油——！”
　　本来班上同学到场的就挺多，在班长的组织下，加油嘶吼的热情渐渐高涨。

　　陈晁从比赛一开始就跑得很卖力，不断追逐球的轨迹，几次想要断掉对方的球。九班球员配合地很好，陈晁几次尝试断球无果。二班球员不断紧跟，九班也没能进球，20分钟过去了。
　　九班远距离传球失误。蔡儒兴拿到球，往陈晁方向传球。
　　陈晁停住，判断球的轨迹，快速跟上走位。对方球员试图拦截，陈晁虚晃一枪，一路带球。临门一射。
　　球！进!了！
　　第一个球进了！二班领先一分！

　　陶然激动地跳起来，双手拿着陈晁的衣服在空中挥舞。
　　“陈晁——你太棒了——！”叫得很大声。
　　陈晁听见了，跑动着回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他笑着，眉眼弯弯。陶然远远看去，他眼里有闪烁星光。
　　她刚刚一路寻着他的跑动，她看着他在球场上的每一次走位，每一个动作，和他进球后开心的笑。

　　比赛继续。双方战况焦灼。
　　陶然注意到他跑得有点累了，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他时刻盯着球，不一会儿甩甩头擦掉额头的汗水，继续奔跑起来。
　　比赛进行了近四十分钟。二班追得很好，依旧暂时领先。
　　九班也丝毫不示弱，继续控球优势，转变策略采取近距离传球。紧密的传球让二班无法阻击。九班一直传球拖着二班跑动，渐渐拉开差距。二班球员因为持久地跑动而略显体力不济。
　　此时，九班侧位射门。

　　一比一平手。
　　中场休息。

　　宋晓正组织给运动员发水与力士架。
　　陶然拿了一瓶班上为运动员准备的矿泉水，走过去。她看着他的方向。
　　一步一步，陈晁穿越大半个绿茵球场向人群走来。他与她眼神交汇。

　　因为运动的缘故，他脸颊通红，汗水浸湿了倔强的卷毛，头发耷拉在脑袋上。陶然左手挽着他的衣服，右手拧开瓶盖，伸出手把水递过去。
　　他笑了笑，接过。“谢啦。”大口大口地仰头咕咚，汗水随着脸颊滑落，跳进胸口。
　　陶然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他。他随意擦擦脸上的汗，纸张很快被浸湿。陶然又拿出一张给他，指了指两耳发际，顺手拿过他擦完的纸巾。
　　“我去丢。”陈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侧过脸笑。

　　天气阴冷，陶然心底却感到暖洋洋的。
　　冬日里裹了蜜的阳光，是他的笑容。
　　被女生悉心照顾的不好意思，为班级尽力奔跑的骄傲，对足球运动的热爱，害羞时习惯性地挠头，笑起来眯着眼睛，这些全都是最真实的他。

　　下半场很快开始。
　　陶然拿着陈晁喝过的半瓶水和用过的纸巾，手边挽着他的衣服，对他挥挥。“陈晁最棒！加油！”
　　他背对着她跑着，听见她的话右手又不自知地挠后脑勺。
　　陶然看得清清楚楚。心底儿更甜了。

　　陈晁继续保持上半场的球感，控球到门边，吸引对方守门员的注意。
　　忽然一脚传给蹲守在球门另一边的蔡儒兴，又进一球！
　　九班被激起强烈的斗志，快速奔跑和变化控球，紧密传球战略升级。二班一时难以突破。
　　二比二平。

　　九班采取同样的战术拖延消耗二班的体力。二班的球员们不断奔跑，渐渐吃力。
　　陈晁脚步渐渐慢下来，咬牙奔跑着，却也很难再拿到球。
　　九班再进一球领先。
　　“嘟——”比赛结束了。
　　九班球员们蹦跳着庆祝胜利。好不热闹。

　　陈晁跟对手和队友们击掌拥抱，礼貌示意。气喘吁吁地慢慢踱到场边。
　　陶然见他周围人慢慢散了，把衣服递给他。“先披着点免得感冒。”
　　陈晁想要拒绝，“唔”一声没把拒绝说出口，披上羽绒衣。
　　“你们已经很棒了！”陶然想要安慰。陈晁从陶然手里拿过半瓶水，喝完。运动后头顶在寒冷中散发热气，陈晁喝水时喉结一上一下，分外明显。
　　陶然看着他，想对着他脖子按下去。撇过眼不好意思地嘲笑自己花痴。

　　“第一轮就输掉了。”陈晁挤压空瓶子，有些失落。
　　陶然想从客观赛况安慰，但她并不懂足球，不知从何说起。
　　但陈晁就是很棒啊，在她眼里。
　　陶然抿抿嘴，“尽力......”就好。就很好。你很好。“没事，输给他们也是意料之中。”陈晁扯嘴无奈笑笑。
　　“走吧，去看看他们篮球。”陈晁朝篮球场努努嘴。
　　篮球赛刚好结束上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