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背后灵》长歌踏月

12、七夕（3）

　　“两位姑娘，还有这位小公子请留步。”
　　本已走到大门口，停步回头，发现是个打扮得很是利落的小厮。
　　他向我们微欠了欠身：“三位留步，千月姑娘楼内有请。”
　　李贤不解地看向我，我笑着冲他摆摆手，然后朝小厮回了个礼：“留步可以，只是不知千月姑娘拿什么留我们呢？”
　　小厮咧嘴一笑：“京城新收的时令鲜果，芩州的七月荷，柳州的酸杏蜜饯，配上瑞福轩的八珍糕，莲蓉云片，五仁酥饼，还有千月姑娘珍藏的陈年佳酿。”
　　听到小厮这么一说，绯璃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激动地拉住我的袖子，不停地冲我点头。我看看李贤，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算算时辰倒也还来得及。
　　“如是，那就有劳小哥带路了。”
　　我颔首示意了下李贤和绯璃，便跟着小厮向楼后的院落走去。
　　醉月楼原先本是一处富户宅邸，后因家族落败而在二十年前被楼千月购得。当然，那时候她还不叫这个名字。
　　她将主院内所有建筑一概拆去，在中央重新建起一座井字的二层楼宇，起名醉月楼。中间高搭白玉石台做表演之中。接着，绕着宅邸北处的池塘一侧建起座独立的临塘吊脚小楼，用九曲回廊同醉月楼相连。
　　穿过人声生鼎沸的醉月楼，刚一踏上九曲回廊的一头，就觉得耳边立刻清净下来。回廊两侧浓密的翠竹将嘈杂一律筛去，唯留下如水的晚风轻轻拂来。
　　“千月姑娘就在回廊尽头的待霞阁中，小的不能再带路了，三位请。一直走就可以了。”
　　小厮说着，就快步返回了楼中。
　　“那我们走吧。”我环顾着回廊两侧的晚景，领着绯璃和李贤往里走去。望着两侧修竹森森，青藤苔石，真难为她还能跟着四季更替来摆弄这些园景。
　　“你们认识那个楼千月？”跟在后面的李贤终于发问了。
　　“嗯，我们认识她好久了呢。”一旁的绯璃答道：“而且你没看出来吗？那个琴师就是徐言。”
　　“徐先生？”李贤倒是吃了一惊：“我只是觉得声音熟悉，但太远了没看清。可是徐先生，身为国士怎么在这秦楼楚馆……”
　　看着他有些迟疑的样子，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谁让他是徐言呢。从他入京后，他就时常来这里为楼千月弹琴助兴的。本来还被人非议，可是时间久了，竟成了风雅之事。好多人来，也是为了看你的徐先生呢。”
　　李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廊尽头正对着一座朱色吊脚小楼。踏上底层吱吱呀呀的楼梯，绕过一个回转，就来到小楼的二层。镂雕的花拱门被重幔遮掩，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
　　“啊，你们来了。”
　　抬手掀开曳地幔帐，一身灰袍的徐言就出现在了眼前。他半鞠躬冲我身后的李贤一行礼：“恭迎二殿下。”
　　“啊，先生，”李贤略微紧张地看着徐言：“那个我这次出宫……”
　　“殿下不必紧张，此事只会有我徐言知晓。您大可安心。”
　　“那，多谢先生。”李贤也忙跟着再行一礼。
　　“啊呀，啊呀，一会弯腰，一会行礼的，你们累不累啊。这里又不皇宫，自在些不好吗”
　　发话的正是醉月楼的老板，楼千月。她正斜靠在房间正中的美人榻上，方才的一身素服早已褪下，换了一身染缎漫绣紫蝶的长裙。松散的长发挽了个垂髻，斜插着朵紫色牡丹绢花，额际点着朵同色的梅花，映着含笑的美目，说不尽醉人风流。
　　“二殿下，这位是这里的老板，楼千月姑娘。她生性随意，您莫要介意。”
　　“就是介意了又怎样。”楼千月的唇瓣微微抿着，双目一眯：“若是他横生枝节，吃掉不就好了吗？只是看着这幅倔样子，不知道肉不会太酸太硬呢。”
　　被楼千月挑衅地盯着，李贤不怒，反而回头冲我一笑：“她看起来跟你倒是很对脾气呢。怎么，她跟你一样，也是个鬼东西？”
　　“鬼东西？”楼千月嗤笑道：“二殿下到是见多识广，不过此刻这房里，除了您，也许都是鬼东西哦。”
　　“千月。”立在身侧的徐言出言打断了她,接着对李贤温言道：“她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恶意的。殿下请临窗的软塌上坐吧。这小楼临塘近水，推开那几扇排窗正好可以赏夜景。凝昔绯璃姑娘也请吧。”
　　本还有些疑问的李贤听言，也只得跟着徐言上前，随着绯璃软塌上就座。我没跟上去，而是凑到楼千月的身旁，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她斜睨了我一眼。
　　“好看，怎么不好看。谁都知道你魅术超群，一旦施展，没有几个不丢魂的。”我边夸便从她塌边的小桌上取了一串葡萄塞进嘴里。
　　楼千月帮我把盘子往跟前挪了挪，瞧着我吃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我们楼大老板还有烦心的事？”
　　“有是有，不过比你的少一点点罢了。”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
　　“守着个随时会反咬你一口的祸害，你不烦心？”
　　我摊了摊手，看着软塌上正为李贤添茶置点的徐言：“你怎么知道你那个不是个祸害。”
　　楼千月瞧了瞧徐言，又回头看着我，深色的眼睛泛起了一层紫色光芒：“我待他的心不同，他自然成不了祸害。而你不一样。”
　　“怎么，什么时候你还学会看人心事了？”
　　“你别忘了我是怎么来的。镜可鉴颜，自然也照得清你的心。”她长长的指甲戳中我的心口：“就算你是个没心的鬼东西，我也看得出来。”
　　我有点怕疼得揉了揉心口，笑着转了话题：“不过依你所言，徐言也是个鬼东西？”
　　“我随口说的，吓吓你的祸害。”楼千月说着，冲李贤的方向张牙舞爪了一下，不过李贤忙着喝茶，并没有看她。
　　我眉头一挑，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楼千月跟徐言交情匪浅，但缘由两个人却总是讳莫如深。虽然以我的修行，总觉得徐言这个人有古怪，可惜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古怪之处。
　　楼千月瞧着我打量徐言的眼神，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你不信？”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
　　我摇摇头。
　　见我困惑，楼千月反而欢欣地笑了： “那就对了。他托我的就是这个事情，要是出了纰漏，也砸我招牌呢。”
　　“你……”我刚想问下去，却被软塌边绯璃的声音打断了。
　　“哇，好香啊。”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徐言不知何时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一股清冽的醇香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徐言！那可是我私藏多年的七夕醉！”
　　楼千月见状跳下塌，鞋子都忘了穿，几步走到徐言跟前要夺。徐言只是轻巧地一躲，然后腾出一只手揽住楼千月细软的腰肢。
　　“大家难得佳节相聚，一起尝尝不好吗？”
　　因为楼千月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能隐约看到她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红了。
　　最终，楼千月私藏的佳酿还是被我们一起喝了个底朝天。
　　当然，属楼千月自己喝的最多，红着脸颊一副醉意浓重地倒在徐言怀里，丝毫不顾旁边尴尬地不忍直视他们的李贤和绯璃。徐言也丝毫没有介意之色，任由她腻着自己，眼眸牢牢注视着楼千月那醉后美得愈发惊人的面庞。

　　我曾经问过她，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过象她这般美丽的女子。她说当然有过，她曾日日得见。她照得那女子如花笑靥，倾国倾城，也照得她韶华尽逝，红颜薄命。直到那女子死的一刻，自己仍被紧紧地攥在手中，血慢慢淌过镜面，把镜中那枯黄的面容染红了唇，染粉了颊，染艳了雪白的额头，染亮了满身红装。
　　那一天，镜子碎了，她成为了她。

　　“那，你现在的脸还是那个女子的样貌？”我曾这样问她
　　“自然不是，几百年就顶着同一张脸，自己都会生厌的。”
　　“那么你现在是谁？”
　　“一个人曾经最爱的人。他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人了，所以就让他看看脸好了。”
　　“可他知道你不是。”
　　“是啊，不过这就是他可怜的地方，虽然我不是，他还是想要去看，反反复复地看。那就让他看吧，反正会有厌倦的一天。对了，那你呢，想不想再见见他，就是只看看脸也好。”
　　“那我需要付给你什么来交换？”
　　“哦，对了你付不起。” 楼千月这样答着，脸上勾起了一抹笑：“代价是一颗心，可惜你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