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无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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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清源山上的小茅屋里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貌美女子，粉黛未施却美艳不可方物，一袭长发滑如墨色锦缎，一身简单的雪色长裙，裙角在移动间露出一双赤足，圆润光滑的足趾精巧如玉，犹如施恩一般一步一步踏上陡峭的山路。
最最让人移不开眼的，便是眉心那一朵莲，仿佛佛祖的馈赠。
这正是百年前甫一出生便丧父丧母的卿无泪，眉心那朵莲，是她父亲临终前的遗念所化。
转眼乌云聚顶，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卿无泪玉指一掐，暗道“不好！”，随后拔身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向远处射去。
贪狼受天道眷顾，荒古不落残喘至今，却也受天道桎梏，世间仅存一只。
卿何欢与人结合生子，本为天道不容，正是以命相抵才得以相安无事，如今贪狼化形，天下大劫亦如期而至。
卿无泪在一处山坡落下，眼前犹如人间炼狱——
洪水泛滥百姓哭喊，水蟒出世搅风弄雨，河怪横行啮人食兽……
眉头一皱她夺来一根长藤骤然甩起，水里挣扎的人一一被卷上岸，水蟒前身立起灯笼一样的眼睛扫向卿无泪，“你我同类，何苦相残？速速退去饶你不死！”
卿无泪冷喝一声，“大胆妖孽竟敢与本座称同类，还不快来受死！”语气一落身如闪电向水蟒打出一道冷光。
眼前巨蟒胸前生两爪，再生双翼便可成蛟。
“呵！”水蟒厉喝一声“若前代贪狼本君自当俯首称臣，你，一个半人半妖的货色，还敢叫嚣！”说着挺身迎战。
岸上的人见柔弱女子与巨蟒大战还救他们性命，心里很是感激，但听巨蟒之言，这女子也不是好人，便纷纷仓皇四散再无感激。
卿无泪一怒，她的父母是世上最好的人，不容这畜生玷污，手下攻击愈发凌厉，二人在水上你来我往大战几百回合，巨蟒渐渐露出弱势，他倒竖的眼里射出一道狠厉的寒光，心一横便把藏于鳞下的一物向卿无泪掷去。
卿无泪伸手一接，发尾自断化作利剑扎入巨蟒左眼，水蟒大叫一声潜入水底遁逃而去。
低头一看，手上是一个襁褓，里面一个小婴儿身泛佛光，怪不得那水蟒不舍。
妖物出世，佛子降临。
她是妖物，他正是那佛子。
卿无泪解开襁褓，却见婴儿左胸一道伤口泛着黑气久不愈合，佛光也奈何不得，是那水蟒利爪所伤。
她略一迟疑，便划开无名指，取了一滴心头血涂在那伤痕上，瞬间，伤口愈合，只是那里却出现了一只贪狼印记。
“小家伙便宜你了，精血本是我贪狼一族与爱人成婚滴于合卺酒的，如今救你，算是弥补引起这天下大劫之过。
见眼前洪水渐渐平息，卿无泪看了一眼怀中啼哭的婴儿，秀眉一皱，这孩子应当是饿了，可她上哪儿去找奶水？
罢了，既然是天下佛子，那边送去佛法寺让那群老和尚头疼吧，随即玉足一蹬，便向东北方飞去。
将襁褓放于佛法寺门口，敲了一下门口的苍生钟，卿无泪便躲在了门前的菩提树上偷看。
一个老和尚一见襁褓身泛佛光，一惊赶紧抱起，一脸喜色进了寺内。
卿无泪在佛寺门口来了十八回，第一次送小和尚回来，其余十七次便是来看那孩子。
第八年，他剃度，方丈赐法名缘空。
第十五年，他在菩提树下诵经，她在树上偷看，此后，每年如此。
第十九年，她遇上了仇家，一只左眼坏死的水蟒，正是十八年逃脱那只。
“十八年前你伤本君左眼，如今本君把你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巨蟒踏空而立，两侧鼓起，俨然已有成蛟之势。
卿无泪心里一凛，一滴精血相当于五百年修为，如今她损失一滴精血，未必是这畜生的对手。
可大敌当前容不得她再三抽搐，玉牙一咬便挺身而上。
不过三百回合，卿无泪便被打落在地，身后尾巴现出原形，她伏在地上擦去唇角那缕鲜血，心里想的却是她的小和尚。
以后再也不能听他诵经了……
巨蟒狰狞一笑伸出利爪就要伤人，忽然一个钵盂伴着一声厉喝破空而来——
“妖孽休要猖狂！”
卿无泪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欢喜，是小和尚！
缘空面如冠玉一袭僧袍，颂了一句佛号同时降魔杵脱手而出，水蟒自然也认出了他的身份，脸色一变就要逃遁，却被如形随形的降魔杵钉在地上。
随后缘空掷出钵盂将他收服，看着在钵内冲撞不得出的小蛇，缘空道：
“十八年前贫僧侥幸从你手里逃脱，如今你不知悔改继续为孽，不收你佛祖不容。”
卿无泪一听，眼里闪过喜色，他竟然记得！
正要搭话，却被他接下来的举动打碎了欢喜。
“妖孽，你本不该入世，但念你不曾为恶，今日贫僧放你一条性命，日后多做善事，还有，佛门圣地尔等妖孽岂可玷污，日后，莫要再来！”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卿无泪听他叫她妖孽，脸色煞白，道：“站住！”
缘空停下脚步，却未曾转身：
“你记得那水蟒为何不记得我？”
缘空道：“贫僧不懂你在说什么。”
卿无泪凄然一笑，“那你可知我为何年年去佛法寺，日日听你在菩提下诵经？”
缘空道：“贫僧不知，亦不必知。”
“那你可知你胸口那贪狼从何而来？”
缘空转身，冷冷的看着她，“妖孽休要胡言。”
卿无泪妩媚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的心底，道：“我不是妖孽，我母本是贪狼天尊，我父是人，十八年前救你，三年前我喜欢你，以后我要日日去看你，哪怕听你诵经也好。”
回答她的，是缘空毫不留情的转身。
自此，卿无泪日日去佛法寺。起初，她在菩提树上，他在树下诵经，亦如多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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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一日，她将长发垂下，落于他头顶，他的经声骤停，随后又恢复如初，只是那诵经的语速变得快了。
第二日，她站在他面前，摸着他的心口，“小和尚，你的心乱了。”
缘空木鱼一停，羞恼的推开她的手，力气之大把她推翻在地，“妖孽休要胡闹！”
卿无泪躺在地上抚着秀发笑的妩媚。
第三日，她在菩提树上却没等到他。她飞下树干气的跺脚，眼眸一转去了大雄宝殿，果然，小和尚坐在佛前闭眼诵经。
她玉足轻移走到她的身后，伸出玉臂揽上她的脖子，他大惊，一转头却落入她深情妩媚的眸子里。
“你走吧，师傅知道你日日来扰我，明日要在门口设十八罗汉伏妖阵……”
卿无泪玉臂不收，明眸一转妩媚笑道：“小和尚，这是你第一次不叫我妖孽，不自称贫僧。记住了，我叫卿无泪，不过我更愿意你叫我娘子。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缘空懊恼的叹口气，“卿姑娘，你走吧，贫僧求你了。”
卿无泪收了笑容，认真看着他道：“小和尚，我贪狼一族寿命无限，可一个人活着太寂寞了，我喜欢你六年，也等了你六年，明日，若你一心成佛，那我成全你。”
说完，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亲了一口，随后嘻嘻一笑转身跑了。
半晌，缘空一手抚上发烫的侧脸，一手抚摸着跳的失常的胸口，心中的佛语却成了那妖孽娇笑的容颜。
天一亮，卿无泪穿上从市上买来的大红嫁衣，层层叠叠的流苏美丽华贵，一头秀发披散在红色的嫁衣上，她手一抹化出铜镜，取出红纸在唇间轻抿，本来娇艳的唇色变得诱人魅惑。
飞身而起，犹如一道美丽的流火绽放出短暂的绚丽。
佛法寺门口，方丈带着十八罗汉肃然而立。
方丈稽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抬起悲天悯人的双眼看着卿无泪“施主，请回吧。”
卿无泪还礼道：“方丈应当知晓，贪狼为贪念所化，千万年来我们一族不曾为恶，方能繁衍至今，我不与苍生为祸，只要小和尚。方丈慈悲为怀，还请成全无泪。”
方丈道：“缘空能降世，因你化形之祸，他能存活，因你精血相救，你二人就如那黄泉畔的彼岸花，注定相爱亦注定对立，此生无缘，老衲才给他取法名缘空，并封了他关于你的记忆。是你执念太深，若他不能成佛，势必成魔，天道不容，唯死而已。”
卿无泪脸色一变，她不曾想道竟然是如此缘故，可……到底不甘心呐。
“多谢方丈相告，无泪请方丈网开一面，让我见他一面便再不纠缠，可好？”
方丈慈悲的叹气道：“施主何苦如此？罢了，你要见便见吧。”
门口的沙弥打开寺门，不一会儿一身袈裟的缘空走了出来，却不看她。
卿无泪见此，心在往下沉，可她还是勾唇一笑展开嫁衣的阔袖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道：“小和尚，你看，我穿嫁衣好看吗”
缘空低垂着眼颂了一句佛号：“人妖殊途，贫僧无情。”
卿无泪抬眼，绝望又深情，“好，不能与你成亲，那我助你成佛。”
说完，妩媚的眼睛一一扫过寺门口的众人，凄凉的声音带着决绝：
“世人皆言贪狼贪念深重，却不知我贪狼一族个个情深义重唯贪那一份情，天道寡情，留我一族生路实为绝路。娘亲名曰何欢，与爹爹一生欢愉，我名无泪，此生亦无泪。”说完，狠狠抹去脸上两行清泪。
罢罢罢！不愿族人再受这情苦！
她后退三步，看着缘空唯有决绝：“我以上古贪狼天尊血脉起誓，贪狼一脉就此绝后，我卿无泪神魂愿化作佛莲开于地狱之门，功德助缘空师傅修成丈六金身，从此无爱无情无悔无泪，世间贪孽一日不除，佛莲一日不败！”
话音刚落雷声作响，只一瞬，她的身子穿着嫁衣委顿在地，旁边一朵白莲浮空而艳。
缘空身现佛光，丈六金身已成。
“不！”他一声大吼口中鲜血喷涌，他奔过去抱着那早已了无生气的人儿，在她鲜艳的唇上轻轻一吻。
雷声中，他光滑的头顶一寸一寸生出黑发，不过片刻，长至脚踝。
“娘子，他们说你我注定无缘，若娶你，你将神魂覆灭，再无轮回，我信了。可如今，你成了佛莲，我要这丈六金身何用？既然你魂在地狱，那我成魔伴你。”
说罢，身后佛寺倒塌，佛像金身皆裂，他抱起怀中人，小心托起那朵白莲，一步一步前行。
留下的脚印带着黑色佛光，长久不灭！
佛莲出，魔祖现！
——完！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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