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重生）》百醉疏狂

1、第001章：诅咒

　　天色黑漆漆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沉闷的湿热气息。
　　要下雨了。
　　崔坚焦躁的站在院中间，忽听得门首有人叩门，这才打着灯笼迎出去。
　　小厮招财道：“二爷，刘郎中请来了。”
　　招财身后是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这就是刘郎中。
　　崔坚上前向刘郎中拱手：“这么晚了还叨扰先生，您快请进。”
　　刘郎中嘀咕了一句：“这老晚了，下次早点儿。”
　　崔坚满口应承，径直把刘郎中让进了正房。

　　正房里铺设的十分豪华，灯光下更显得金碧辉煌，屋子里有一股甜香，让刘郎中有些薰薰欲醉。
　　刘郎中轻咳了一声。这甜香里有催情的成分，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坚走到床前，撩开帐子，对刘郎中道：“这是病人，劳烦先生帮着瞧瞧。”
　　榻上躺着个身着茜色中衣的女子，小脸瘦得尖尖的，只有巴掌大，越发显得眼睛格外的大，那眼睛里似乎永远都含着楚楚可怜的泪光。
　　刘郎中认得这小娘子。
　　人们都叫她“樱娘”，是这暗门子里的姬女，以前她有个头疼脑热，刘郎中来过两次。

　　他和樱娘也算熟了，知道她是干皮肉营生的，虽不至于有多瞧不起，但毕竟不是千金小姐，只当她是病人，并无特别的看法。
　　他看了樱娘的脸一眼，不由得蹙起了眉，樱娘的脸是玉白的颜色，可如今却星星点点生着胭脂红般的痘点，就像玉白的凉皮上撒了几点小米椒，总是那么不和谐。
　　刘郎中问崔坚：“这些痘点，别处可还有？”
　　崔坚点头：“身上有些……”
　　刘郎中犹豫了下，道：“若是方便，让老朽瞧一眼？”
　　崔坚笑了笑，对这个老郎中很是鄙薄，这男人身揣色心，跟年纪没关系啊，他这是要多过过眼瘾？
　　随他。

　　崔坚一把掀开樱娘身上的薄被。
　　樱娘的双手又脚都被细细的牛筋绳密密麻麻的捆着，可她仍旧控制不住的要翻滚、挣扎，衣裳露出了一角，在她腰间，大片大片全是红色的痘疹。
　　刘郎中当即色变，猛的退后一步，脸色惶恐的问崔坚：“病人身上可是奇痒无比？”
　　崔坚还没开口，樱娘已经开口求道：“求先生救救我，何只是痒，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刘郎中摇了摇头，道：“太迟了。”
　　崔坚惊讶的脱口道：“怎么会？到底是什么症候？怎么就迟了？”
　　刘郎中怜悯的瞥了一眼樱娘，她眼睛里全是泪，泪尽便是悲苦和绝望，刘郎中忍心道：“这病肯定是不成了，这是花柳病。”

　　崔坚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带了些懊悔。
　　樱娘却已经听得呆了，什么病不要紧，她只知道她没救了。
　　刘郎中拿起药箱出门，崔坚忙追出来：“刘先生……”
　　刘郎中压低了声音道：“这病没得治，若是我没猜错，小娘子除了这张脸，其它各处都烂了吧？不行赶紧处置了吧，我跟你说，这病可是要过人的，人死了，尸身也不能留，最好……一把火……”
　　崔坚不相信：“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刘郎中道：“我是不成的，你若不死心，就另寻高明吧。”说罢提了药箱就走，连诊金都不要了。

　　崔坚没再请别的郎中，这个刘郎中是这平安府里最靠谱的郎中，开着一家药堂，卖的药不贵，看病也很有口碑，他既说樱娘不行，那就肯定不行了。
　　他已经在樱娘身上花了太多银子，实在不想再往这个无底洞里白费心血。
　　崔坚进门，和樱娘默默对视，为了避嫌，他离樱娘得有五步远：“你都听见了？”
　　樱娘木呆呆的，没回应。
　　崔坚无耐的叹了口气，道：“樱娘，我已经尽力了，你别恨我。”
　　樱娘慢慢的转过头看他：“二郎，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不过，回家你就别指望了，你爹娘若是知道你一直干的是皮肉营生，他们还怎么有脸活？”

　　樱娘摇头：“不回，我哪儿还有家。”
　　“你这么想就对了，其实吧，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听了难过，你爹娘知道你身子弱，一直病着，也没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就把你妹妹杏娘嫁了我。你两个小妹妹一直养在府里，可惜都不随你，实在不堪大用，被我远远嫁给了外头的商户。前年你爹娘死于瘟疫，如今家里早就没人了。”
　　樱娘并无激烈的反应，只是瞪大眼睛，呆呆的不作反应。
　　崔坚叹息道：“樱娘，你我没有夫妻缘份，我早就知道，你别怪我，毕竟我就是个普通的商户，像你这样倾城倾国之姿，我没福享用……”

　　他出去，没一会儿回来，掏出一张沉年纸张，展给樱娘看，道：“这是七年前我写的休书，你也知道，我崔家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人家，你做着这样的营生，崔家丢不起这个人，你早就不是我崔家的人了。”
　　樱娘还是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仿佛被休、被凌辱的是别人，不是她，她甚至还轻声笑了笑，道：“也好。”
　　崔坚又道：“你求我别的，我就是答应了也做不到，倒是我求你一件事，樱娘，我家里有娇妻幼子，你就看在这么多年我照顾你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如何？”
　　樱娘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你让人给我做一碗面条，吃饱了，你便送我上路吧，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崔坚听了樱娘的话倒是有些意外，他所知道的樱娘是个老实、温柔的女子，不然也不会以他正妻之名，听信了他的哄骗，走上私娼这条路。
　　只是没想到连死她都接受的这样坦然，也好，省了他的事了。
　　崔坚让人做了碗面，给樱娘解了双手的束缚，道：“吃吧，我让人搁了肉丝，还搁了一大勺香油，挺香的。”
　　樱娘道：“把脚上的也解了吧，我想坐着好好的吃。”她轻声呢喃：“我已经好久没能坐在桌前安安生生的吃一顿饭了。”
　　崔坚犹豫了一会儿，没反对。
　　樱娘吃得很仔细，也很满足，她唇角始终衔着一抹淡淡的笑。
　　崔坚站在不远处，道：“樱娘，别怪我心狠，其实我是真舍不得你，要不是你得了这治不好的病症，我……”
　　“是吗？”樱娘站起身，望着他问道：“你是舍不得我的身子，还是舍不得我挣下的银子？”
　　“别胡说，你是帮了我几个忙，可银子是我做生意赚下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樱娘也没犟，站起来往门口走，崔坚跟着撵了两步，又避嫌的站下：“樱娘，你要干吗？”
　　“我想出去站站，今儿几？我好久没出屋了。”
　　“你还是别了，你的病……别害人害己。”
　　樱娘手都碰到门了，又停住，她转身问崔坚：“二郎，我要走了，你送送我。”
　　她这么坦然，崔坚倒不好意思那么无耻了，他道：“你睡吧，明儿一早再说。”
　　樱娘点点头，朝他走近了一步。
　　崔坚立时警戒起来：“樱娘，你吃也吃饱了，我也该走了。”
　　他夺路要逃，樱娘却堵着门口，崔坚见樱娘眼底透着疯狂，便要跳窗。被樱娘用一只杌子重重的劈到后颈，只吭了一吭就摔了下来。

　　崔坚醒来，正对上樱娘的脸，他惊恐的道：“你干吗？”
　　他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到了椅子上。
　　樱娘蹲在他跟前，道：“你太重了，我拖不动，只好暂时委屈你了。”
　　“樱娘，你要干吗，还不放了我？我跟你说，这事从头到尾都不关我的事，你快放了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我们做过夫妻，你总不能拉着我一起下……”
　　樱娘朝他吹了两口气，打断他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拉着你和我一起下地狱，我是活不了啦，你也甭想活。别装了，你敢说我，我们家，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有，真没有，嫁是你自己愿意嫁的，做娼也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做什么了？”
　　这样的人不知悔改，多费唇舌无益。

　　樱娘把窗纱、床帐全扯下来，卷巴卷巴全裹在崔坚身上，又拿出个火折子来。火光中是崔竖绝望的眼神：“樱娘，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对你好，求求你别这样……”
　　“晚了，崔坚，崔二郎，即使你不得好死，即使你死有余辜，我也仍旧诅咒你生儿为奴，生女为娼，生生世世，永为畜牲。”
　　火烧起来了，崔坚又疼又惧，他惊恐的尖叫，想要自己的小厮来救自己。可惜一张嘴，就被塞了破衣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后面的余樱娘那精致、美丽到极点的面容在他最后的眼神里幻化出了如玫瑰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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