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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小姐去哪里,要黄包吗?”一身寒酸蓝袄的人力车夫上前招揽生意。
      “龙华护督使署”,那车夫先是一震,速速一打量,立刻殷勤挂笑扶着廖一然坐上。
      “好嘞,小姐坐稳了。”随着一声吆喝那铁皮车轮立刻磨擦着路面辗转滚滚起来,像一只不停被抽打的陀螺,廖一然觉得更像她此刻的心。夜深的路幽黑无华,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暗道,可是.......她紧紧咬着上唇,只有这一条路了,只有这一条路才能救父亲了,如今廖府上下已是乱作一团,母亲大娘只知啼哭,老妈子和船航的伙计虽然人多却又不顶用。大哥尚在日本,二哥去找曹四爷商量对策,三哥备足了钱去巡捕房通路,只有她和小妹在家干等,哭不出憋不住的难受,也不知道谁说了句,去城隍庙拜个神吧,她突然想起他来。
      “仲嬴”,那日城隍庙遇到的男子,瓢泼大雨分别后傅燕清告诉她那是霍督军的次子、上海护军使霍聿凛。她虽然心存疑惑,不过写了霍聿凛的表字又能证明什么?可是如今穷途末路就算是这渺小仅有的一线希望,就算明知道是块磐石她也要硬头去撞一撞。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强。
      只是她想得太简单,到了护军使衙门时便被守卫拦下:“护军使不见客。”
      “我有要事要见护军使,麻烦为我通报。”她不放弃。
      那守卫却冷笑:“来的人谁不是有要事?护军使说了不见客,还是请小姐回自己的公馆等吧!”原来这守卫只当她是霍聿凛的后宫一娇,还言语奚落。廖一然不甘,一咬牙竟直面就往里冲,嘴里喊道:“我有重要军情上报,请护军使出来相见!”
      “小姐,你再不听劝休怪我无礼了。”守卫挡身她面前冷喝。廖一然却是抱着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信念直往里冲嚷。她到底一介女子,守卫拦一步退一下,着实有所忌惮。驻守门内的几个警卫见他一人不能控制局势立刻纷纷来援,三四个魁梧男子果敢雷厉两三下就将她制服。就在彼时,只闻一声懒洋洋的嗔斥从白瓦小洋房里传出:“怎么那么吵?军政基地,谁在外面撒野?”
      “报告许副官,是个泼妇嚷着要见护军使。”守卫恭敬回禀。
      许允才慢悠悠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定神一省。廖一然正用力要挣开挟制,一张清丽无畏的脸正映入他眼底。他慵步一刹,即刻认出她来,忙命令:“放开她!”
      “可是她......”
      “我说放开她!”众人惊讶却也不敢违逆,立刻松手。许允才大步上前,又是一番细睇,确认无误时,简直喜从天降,他讪讪一笑对廖一然道:“小姐,可否还认得我?”
      廖一然在远处就已经认出他,此刻更是坚定了霍聿凛的身份,立刻抓住他袖管急切道:“我要见护军使!”许允才见她倒是主动,更是笑不自溢:“真是不巧,公子爷现在不在衙内啊。”
      “你别蒙我,我真有重要事情找他!”廖一然此刻的心绪更比之前焦急百倍。许允才却打起太极,悠哉道:“许某没有骗廖小姐,二少这会儿真不在,刚和几个相识去仙乐斯舞厅了。小姐要真有急事,许某可以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廖一然听了,急火流星,转身就走。
      汽车在全上海最繁华的地区停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红伶艳女的大幅广告绘得活色生香。廖一然有种如堕梦境的不真实感。
      那廖纪元虽说是抛头露面的船商,但毕竟受封建儒学影响至深,平时并不许女儿来这种地方。廖一然虽然在学堂也学新思想、新潮流,但依旧还是个本分规矩的女学生。此刻她站在灯红酒绿的仙乐斯舞厅门口,不顾自己一身艾青色滚边绣花旗袍与这里的霓虹绯灿是多么不相称,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踏步而入。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耳边猝然传来劈哩啪啦一阵乱响,像是春节时放的爆竹鞭炮,震得一然一时恍惚。紧接着却是疯狂嘶声的尖叫迭起,“保护二少!”急促镇魂的低声掩盖了男男女女歇斯底里的惊叫。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什么了——有人行刺!
      蜂拥般的人群惊慌失魂,自拥自挤一股脑全从舞厅往外冲,浓妆艳抹的舞女和阔佬小开再无恩情,只顾自地碾扎对方为自己僻一条路。都像疯了般,双眼猩红。逃命四逸的人从廖一然身边挤过,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耳朵似乎丢了般什么也听不见,四周尽是些张着嘴疯狂四窜的脸。有的跌了,然后是一只只不同大小款式的鞋子踩过去,碾过去,踏过去......像是烂泥、像是肉酱。她震傻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数个穿着军装的人蹬着亮皮靴举枪跑出来,面色凝重地交头几句又向各个方向跑去。然后是一个侍者打扮的男人在舞厅里东张西望,两只眼睛满是凶光,右手上紧握着一把左轮手枪。在人流逃窜中他步步而来,离她越来越近。廖一然像被点了穴,不知所措地呆站着。就在这时,她脸上猛地一凉,一只猝不及防的大手竟从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巨大的臂力将她整个拖后数步的暗处,她浑身发怵,奋力要挣扎。
      “嘘,别出声!”细碎压低的男人声音喷在耳畔,那张脸只贴着她,正是霍聿凛。
      廖一然惊恐未定,肃煞的凉意渐渐从面上滑下。“跟我来!”霍聿凛牵住她退到舞厅一张铺着丝绒红桌布后蹲下。这一过程廖一然仿佛叫施了咒,一点没有思考能力。
      两人这样紧紧相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而那凶神恶煞的持枪男子却步步逼近。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然连大气也不敢出,手上的劲越使越重。她像只小猫弓身蜷在霍聿凛胸膛里,只觉得捏着他臂弯的手上渐渐湿热。又闻他一声嗄吟,她也不敢出声,只机械似的偏头去看他。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她整个人失魂跌到地板上。满目的鲜血沾着他的白衬衣袖,染着她的手心。原是她越发用力捏着他伤口,才致血流如注。
      霍聿凛满额冷汗,脸色苍白。“别怕!”他带着微喘轻轻吐出两个字。可是怎么能不怕呢?她不但不可能不怕,而且是怕得要死。双眼涌上两包泪就要滴出来。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动静太大引起了那个枪手的警觉,桌布下,他的脚步越发近了。一脚一脚都像一根长螺钉打进耳根深处。
      他来了,他来了,她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这个纸醉金迷、充满靡靡之音的地方。她才十八岁,她竟是要死了。
      “他在那儿!”千钧一发之时,许允才带着救兵及时赶到。
      那铿锵有力的一阵阵长靴蹬步声仿佛一道梵音把黑暗照亮。枪手见势不妙,快如闪电逃逸而去。“站住!”然后一声或者数声刺破耳膜的枪声擦身而来。
      “二少,二少你受惊了!”一大帮子戎装打扮的人急冲上来。
      “我没事,给我抓住他!要活口!”霍聿凛挥袖一喝,令出如山。众兵领命一鼓作气直冲而去。
      许允才亲自将霍聿凛扶起,小心移步到一张舒世乐真皮沙发上安顿他坐下。而后,他一个眼色,另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拎着一个药箱,蹲身在霍聿凛身旁寻看伤情。许允才见霍聿凛目光粘在同样跌坐地上的廖一然身上,立马转投而来,搀起她关切道:“小姐有没有伤到?”
      一然摇摇头,只是觉得双腿还是有些发麻。之前一分钟内所发生的事比她这十八年的人生加起来都“精彩”。她缓和着情绪,着实有些受惊过度。
      “那个刺客怎么混进来的?”霍聿凛望着自己的伤口,沉声第一句话便开始责难。
      许允才急忙跨前一步解释:“二少,恐怕是有内贼里应外合。我已经查明,知道你今日行程的共有八人。”
      “人呢?”霍聿凛的拳渐渐收紧。舞厅里的彩灯交错着颜色落在他严峻冰霜的脸上。
      “已经派人押来。”另一个军官禀告。
      “八个人,你们说怎么处置?”霍聿凛已渐渐恢复了往日威严。
      许允才立马接口:“依我看,这八人未必个个有罪,但也有可能沆瀣一气!这种危险人物不能冒险,宁可错杀不可遗漏!这事二少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嗯,”霍聿凛撑额点头。刚要下令却见身畔的廖一然打了一个寒颤,啮唇不语。她自小就对荒蛮的杀戮深恶痛绝。读书时她就十分痛恨秦王嬴政和曹操这类专横强权,草菅人命的当权者。此刻她听着这些兵家粗人毫不惋惜动动嘴皮子就操纵着一条条鲜活生命,心里不由对霍聿凛产生一丝厌恶。心想被他枉杀的人也许都是忠心耿耿的小卒,他这样的行径又和曹操杀害吕伯奢一家有何别?若不是为了父亲,她是怎么也不会愿意和这样的暴力分子交涉的。
      霍聿凛看着她一身黛绿色的小碎花单襟衫,豆绿色的压边,四颗蝴蝶扣束在颈部,衬着她一张脸如出水芙蓉。在这样一个夜夜笙歌、浪漫奢靡的舞厅里却越发显得袅袅婷婷、纯净清秀。他有些痴惘,突然的,不想杀戮。立刻改口对许允才道:“八人未必都有罪,还是要审出罪魁祸首才好。”
      “这……怎么审?”许允才不解其意,他不明白平日一向狠辣独断的霍聿凛为何突然仁慈起来?
      霍聿凛清喉命道:“你准备八副纸笔,将那八人隔离开,命他们每个人在纸上写下自己家中老小,姓名、地址缺一不可。若他们生疑,你就说是为了犒劳筹备今日活动的奖赏,要送礼上门,其他不必多言。”
      许允才很是犹疑却不敢揣度圣意,也不知少主大费周章演一出戏究竟为何,只得领命道:“好,我这就去办!”随即退去。
      大夫正在给霍聿凛上药,他浓眉深蹙,切齿忍着痛,犹如刮骨疗伤看的一旁的廖一然也心惊肉跳。她正打着腹稿该如何开口禀说父亲一事,霍聿凛倒是先开腔:“还未请教小姐台甫。”
      “我……”她一个恍神,抬头如实道:“一然。”
      霍聿凛笑起来,一扫适才的阴鸷沉冷,品字评道:“廖一然,清新雅丽,人如其名。”
      “你……知道我是谁?”一然惊讶住。
      他莞尔一笑,“小姐不记得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记得!这月十五在城隍庙。”廖一然忍不住终于开口:“实不相瞒,一然这次冒昧拜访是有事情要恳请二少帮忙。”说得辞真意切。
      “什么事?”霍聿凛早已对她来意洞察秋毫,然此刻却装起糊涂,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廖纪元入狱一事自己也算半个帮凶。另一层意思上,他就是很有兴致想看看廖一然楚楚央求的模样会是如何。
      一廖低着头,好似粉荷半垂,盈盈欲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家父……”
      “报告二少,那八人已书写完毕。”许允才疾步跑来,打断一然的话头,手里捏着八张已染墨痕的白纸。她只好默然不语。
      霍聿凛眉宇一紧,有些不悦,头也未抬,根本无意查看,直接下令:“好,立刻派人去查纸上那些地址。哪些情况是虚报不实的,就把那人军法处置了。”
      待他说完,一然才恍然,霍聿凛正是运用了做贼心虚的心理策略。那八人中若是问心无愧,清白无辜的,必定会不疑有诈坦白写下家庭情况。然若的确心有鬼胎,肯定会唯恐伤及家中老小而虚报作假。
      许允才也已洞悉,立刻奉承:“二少英明。”说着差人去办。
      大夫已经为他开始包扎伤口,“你刚才说什么?”霍聿凛提眉问。
      第五章 二公子怜香救美
      “家父前几日和舍妹一起曾去都督府参加过家宴,不知二少是否还有印象?”廖一然想先找个切口点开始往里绕。
      霍聿凛眯着眼,“哦,令尊也有来吗?那日客人太多,我不记得了。”
      “就是那个……”她刚要入正题。
      “报告二少,让那狗杂碎跑了。”先前去追赶刺客的领头军官华劲大蹬着军步过来,第二次中断了一然的话。
      “什么?”霍聿凛眉心一紧厉声喝道。显然对这结果颇为恼火。
      “二少息怒,小心伤口。”一旁的大夫立刻摁住他受伤的手臂,恰倒好处地小阻他。
      华劲忙不迭解释:“我们一路追赶,那杂种带着我们东拐西歪,对路况相当熟悉。虽然中了枪,但他动作迅猛出奇,一溜烟竟逃进了思南路一栋西施洋房里。我一打听才知道这几天鲁系将军正在上海赋闲游玩。我们……我们没有指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独自先来请示。”
      “鲁系……”霍聿凛脸色变得忧沉。
      华劲又觉蹊跷提疑道:“奇怪的是,我们围在外面许久也不见府内有半点动静。有人怀疑有猫腻,没准这次行刺就是那伙土侉预谋策划的。现在计划失败,他们就想包庇窝藏。”
      “没错,否则怎么哪儿也不逃就往他们府邸去了?这腔势就是认识的。如今他们游龙浅滩,军备不足。二少,有你一句话我们马上闯进去,定能把他们全收拾干净。即便他们不是一伙儿,也当立个规矩,以儆效尤!谁让他们窝藏乱党的!”有人愤愤然呼应搭腔。
      “对!说的有理。请二少指示。”
      “请二少指示!”众人一并行军礼请示。
      霍聿凛沉吟深思,不置可否。一个清亮的声音倏地响起:“我觉得这样不妥。”众军皆移目,说话的分明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霍聿凛亦是一讶,只不动声色望着她。廖一然也不惧生畏严,据理分析道:“如果鲁系确是幕后操作,你们贸然去闯将军府那正好是授他以理,给人家正式交战的借口。还不如等鲁系将军府的人主动将人交出,不用兵戎相见、打打杀杀多好?”
      “这位小姐真会说笑话,空等就能让他们交人?”众人一阵狂笑。兵卒军官都是些动刀动枪的直性子,见一然一言一句说得轻松无据自是对她很不屑。
      霍聿凛单手托腮,兀自沉静着。
      “廖小姐,是否有高见指点?”许允才献媚,代主问道。经过上一次城隍庙测字,他对廖一然的了解自是比其他人深些。知道她有些引经据典的小聪明。
      廖一然不急不徐娓娓道来:“我认为急于用兵反倒促成他们合力抗拒,倒不如隔岸观火,不进不退。这样一来就置对方于一个两难境地,他们肯定会忌惮于都督实力,或为明哲保身,或者兄弟阋墙,不出多时肯定会乖乖将那刺客交出来的。”
      “笑话!妇人之见竟然让我们坐以待毙,那我倒要问问你,就算他们忌于二少威名将人交出,如何知道将军府的人和枪手是否是串通的?”还是有人不买账。
      廖一然并不气恼,吴侬软语轻笑道:“那更简单了,只要看他们送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就知道了。”言毕,在场一干人等全部噎口无话。五彩的灯光下她显得朦胧迷幻。
      霍聿凛淡淡一笑,“你们都听到廖小姐说什么了。不用我再重复了吧。”一直不语的他终于开口。
      “是。我们这就去办。”终将领命而去。
      霍聿凛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廖一然面前笑道:“你要是男儿身,我必定封侯加爵,让你好好辅佐我。”
      一然粲齿一笑,“那真可惜我不是。”
      “是啊,”霍聿凛眸色一黯道:“所以我只能想其他方法留你在身边了。”一然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像两汪深潭,仿佛能将她整个围困住。竟一时无措僵持。
      “许副官,”霍聿凛急促一声。
      “在!”
      “今天够晚了,送廖四小姐回去。”
      “可是我父亲的事……”廖一然急得不行,正事到现在还未说出口。
      “你放心吧,不出三日,令尊一定安然回府。”霍聿凛信誓旦旦保证。
      廖一然却迟疑不动,更疑惑他如何知道父亲的事,她压根都没有机会向他说完来龙去脉,他就夸口答应下来。
      “你不相信我?”他读出她眼底的犹疑。
      她想点头,却又不敢。只是呆滞望着他不做声。他对她来说是个太大的谜团。而她自己却仿佛什么都瞒不住他。这让一然有些气馁和不甘。她不喜欢这种强大到让她窒息的感觉。
      霍聿凛此刻却隽逸一笑,像是有什么计划似的对许允才道:“许副官,把我外套拿来!”
      “是。”许允才接命而去。廖一然亦是满腹疑窦。俄而,许允才将一件哔叽戎装恭敬奉上。霍聿凛提手熟稔摸到束腰皮带处,抽出一把痕都斯坦小佩刀,廖一然一惊。而那佩刀也真是精致漂亮,玉柄上还镶着花卉红宝石。
      一然还在玄乎中,而精明的许允才已经看出端倪,眼急手快捏住霍聿凛手膀,规劝:“二少,使不得。”
      霍聿凛一个不听劝的眼神已将他底气吓去一半,开口一句:“放手!”更让他不敢忤逆,只得满脸痛惜地慢悠悠松开手。
      不出所料,霍聿凛将玉柄小刀递予廖一然,“这把银镶碧玉匕首是我随手携带之物。现在我将它交付予你,当作允诺信物,定将令尊解救出来。”
      廖一然双手接过匕首,虽然看似精小握在她皎白秀巧的手中却也觉沉甸吃重,“一然谢谢二少!”她说得异常真诚。跟着许允才离开。
      霍聿凛望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他知道她的心事,然而她却不知道他的。
      在比一根头发还细的偶然中,她遇上了他。却不知这一遇,便是一场桃花劫……

      不出三日,廖纪元果真平安归来,全家老小相拥而泣。只是一然回府后却无故染了病,一直卧床。
      第二日全家便忙着杀鸡还神,摆席宴请,借冲喜之意来消除富绅官吏对振隆船行的误解。一然也没有能出席。
      谁都不知道廖纪元真正能摆脱牢狱之灾是谁在其中斡旋作用,更不敢想到霍聿凛头上去。正值履舄交错、酒宴耳热酒酣之时,那曹四爷还在敬酒,两只喝红的眼睛一个转溜,看到一张花梨木小佛床上巍然搁置着的一把珠光璀璨的小佩刀。他整个人酒醒三分,使劲揉了揉眼,再定神看,然后瘫身“哎呀,”一声叫。
      “四爷怎么了?是否喝多了?”主桌一圈人都焦虑起来
      却见曹祥立马甩袍起身对着上座的廖纪元一个行礼,众人都念他是酒醉疯癫,他却开口贺道:“恭喜廖爷,贺喜廖爷。果然是大难过了有后福啊!”
      廖纪元被他弄糊涂了:“四爷大概喝多了,廖某哪里来的后福喜事?”
      “千金出阁之喜啊。恭喜廖小姐马上就要进都督府了。”曹四爷转首向另一边娴静无语的廖一如恭贺。一如一袭酡色底绣花小包袖旗袍,听曹四爷一说本就微醺的脸蛋更红了,又羞又急,娇嗔道:“四爷这话说得也太疯了。”
      廖一如的母亲姚碧云此刻更按耐不住,马上却抢话:“四爷,酒吃多了没事,话可不能多说。我们家一如和霍二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从不敢奢想能得他垂青。你这样瞎三话四,自己家说说也算了,要是传到街坊邻里,我们一如的清誉也要被你毁了。”她一身鲜黄色沙宝蓝滚边长旗袍,头发烫着时下最时髦的阔太款,边说话边夹着菜,异常华贵,言语间却带着种上海女子的精炼善辩。
      “不敢不敢!”曹祥急忙摆手辩解:“我曹四从来不说诳话。更不敢毁小姐名誉,我是看到那把佩刀才下此结论。”
      “那佩刀怎么了?”开腔的是廖一航的妻子徐兰,她循目望去,依旧不明乾坤,眉毛皱皱道:“也不知是谁买回来放在那里。我看着就觉得凶气老重的样子。你们说,这清清爽爽的房间里放一把刀多少奇怪?我正要寻人把它处理掉呢类!”
      “少奶奶,万万使不得!”曹四爷激动劝阻,跨步到独板小佛床前,哈腰将那柄刀小心备至地握在手中,一番细察端详,嘴里啧啧:“好刀啊,你们有所不知,这佩刀是痕都斯坦玉铸打而成,价值连城。”
      “哦?”众人徒然间都唏嘘不已。
      曹四摸着下巴,干瘪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燃着贪婪之光,接着对一桌子人道:“这把佩刀还不是一般寻常宝贝。它可是都督府二少爷霍聿凛儿时抓周得来,据说他跟着都督南征北战这佩刀从未离过身。他的哥哥霍聿骞多年前迎娶两广总督之女也是用抓周之物作为聘礼的。如今这稀罕宝贝居然在你们家出现,只要不是盗窃而来,那廖爷和都督攀儿女亲可是指日可待了。”
      当曹四爷说到佩刀由来时全桌人已经欢喜雀跃不已,只在外人面前竭力显得镇定。三个哥哥都是一脸喜容,已经互相递着眼色在快乐交流了。逐个幻想起兄凭妹贵的美好前程。亲眷友人交头接耳地开始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想过此物从何处来。廖一如的母亲姚碧云当然心情最不能平静,紧紧捏着女儿的手,眼圈竟也微微泛红,急忙低头用捐子拭了下,喜不自收:“那就先借曹四爷吉言了。”
      唯有廖纪元始终郁郁不语,他心里记得清楚,那把匕首明明是一然带回来的。那日他还问过她,哪里来的。一然只推说是朋友暂时寄存家里,马上要取回去的。如今听曹四爷这一番说辞,也不辨真伪,更觉蹊跷犹疑。他想着等一下还是得亲自去问一问女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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