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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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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一然从礼堂迅步往外走,耳边满是卜卜入耳的响声,她搞不清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是心跳声。她低着头,跑得气咻咻,觉得远离那儿一分便是安全一分。全力以赴向前跑,不分东南西北,脚步越来越急。冷不防头顶受到一股重力撞击,严实撞到迎面而来的路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垂头连道了两声歉,便再前行。两个膀子却被那人拉了回来,她惊疑抬头,清俊儒雅的脸庞闯入眼来。
“一然,是我。”乐笙双手摁在她娇窄的双肩上,“什么事走得这样急?”。
一然看见他关切的眼神,一双眼睛里饱含水色,似乎就要滴下来。
乐笙见她惊惶的样子,心头也不由一阵酸痛,焦虑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她匆匆摇头,隐了泪,勉强挤出一丝笑,“怎么每次看见你都这样狼狈。”
乐笙松一口气,却警惕朝四周望了眼,拉住她道:“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她一路上絮絮地说着霍聿凛那些混蛋冒烟的事迹,从他如何欺瞒伪善到他怎样阴险设计。两人一直走到校园的小教堂前,杏花飘零,洋洋洒洒。
乐笙注视着她的脸,默默听着,却一言不发。
因为他都知道。
他知道霍聿凛今日会有所行动,他也知道霍聿凛是故意挑选这个舞台,让这帮知识青年目击一切为他做活宣传。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为何此刻会出席在这里?杜圣棠明明三声五令让帮里的人别去掺和这件事,他却鬼迷心窍地还是跑了来。只是为了想看看她吗?他不禁伸手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只景德蓝烟盒与火柴,取出一根烟,咝一声点燃,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
“你骂他卑鄙?”他撩起眼,突施冷箭问。一然一怔,不明白他为何偏偏挑了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重点来问。只是重重点点头,“丘八之王,简直横行霸道!”
乐笙吸了口烟,喷出烟雾,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有说什么吗?”
“说了,辩驳说什么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只怕谁是虎他都没弄清楚!”一然冷笑。
“不是。”他摇摇头,睫毛一颤,抬头望着她,“我是说,你骂他卑鄙以后,他没说什么吗?”乐笙问得很认真。一然垂头回忆了片刻,答道:“他说我年纪还小不明白。”原是很平淡的一句话,她却是费了很大的力才从舌尖迸出。因为他的目光实在太灼人了,望得她几乎难以呼吸。
乐笙得到回答后默然点头,仿佛在心里反复咀嚼着每个字。他望着她淡青湖色的衣摆轻轻飘荡,好像他的一颗心也在胸膛里不安分地颠簸搅动。他透过烟圈出神望着两只鸟儿在枝叶间相扑蹁跹,沉溺在思索中。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难怪,难怪霍聿凛前些日子会亲自拜访让他放了廖纪元。他的心咯噔一沉。
杏树花枝妩媚伸展,几片落花如火如霞飒飒飘落,荡起一场仲夏之舞。钟楼敲响上课的铃声。
一然回过神,呀一声,“都这个时候了,我要走了。”说罢转身而去,夏裙一飘。
“等等,”他禁不住喊住她。一然回过头,他嘴角衔着烟,不闪眼贪心地把她望了好些时候。
“什么事”她按耐不住他炽热的目光。
乐笙迟疑了一下,他知道她很聪明,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她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他浓眉微皱,“没事,你去吧!”脸上却分明笑起来。她果然有些困惑却也笑了起来,两个梨涡一闪,又回过身去,步子才在三合土路上没走几步,“一然!”他这一次叫得更急促。
她再次回头,心里暗念他今天真是古怪透了,他却已经箭步冲上来,一种彷徨、焦躁猛然摇撼他的心。他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双眸热忱看着她,“等会儿我接你放学吧!”这句话却说得很坚定。接着又补充:“明天我也来接你!”接着又改口:“不,以后天天我都要来接你。”
一然一时间不知所措呆住了。歪着脑袋,痴笑:“你怎么了?干嘛天天来接我放学?我有手有脚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就是怕你走丢了。”他的手捏得更紧,灼热的瞳孔真挚看着她。一然困顿看了他好一会儿,疏忽间领悟似的,面上一讪。手也不再挣脱,由他捏着了……
桃花纷落,新红首绽,情窦初开……
乐笙这次没有食言,果然天天来接她。甚至于周末的时候他也和她一处。他带她去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去共舞台听戏、去大世界照哈哈镜、去国际饭店吃饭。他统管区域,所到之处服务皆是周到之极。没多时几乎帮里圈外所有人都知道了廖一然是乐笙什么人,像一种心照不宣的通告。
那一日他又带她去国际饭店吃饭,随着制服男领入落座,流光水滑的大理石能照出人影。两人低头厮磨,昵昵儿女语。
乐笙的眸光却忽而被一方吸引,眼色一动,一然顺势望去,邻桌的两个倩影如一道亮光闪进眼来。原是江映竹和顾仙嫣两人也在此处用餐。江映竹一件枣红黑底条纹旗袍配一条孔雀蓝披肩,脸上施着淡淡的妆容,雍容雅致,秀白手指上戴着一颗蚕豆大的紫钻戒指。而顾仙嫣则是一袭粉红滚黑边旗袍,艳妆娇雅,一长窜珍珠项链垂在胸前,更添风韵。
双方目光交触,对方给了他们一个礼貌笑脸。乐笙举杯回笑。一然目光还痴痴望着,他已搁下杯,贴着她耳鬓轻言:“这两位姨太太倒是还有心思出来寻欢作乐。”
“你是指他们家窝里斗的事吗?”一然回眼问。都督府萧墙祸起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满城风雨。然而乐笙却摇摇头,修指叩着桌上烟盒,慢条斯理道:“听说前几日霍敬庭阅兵准备东征。阅到第四军时没控制住坐骑,也不知是马出问题还是人出问题,整个人坠马而下。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加上本就有些岁数,恐怕现在还直不起身呢!”
“真的?”一然一脸惊怪道:“折旗坠马可是大凶之相,据说他们兵家之人都很相信谶纬文化的。”随即又故作老气横秋哀叹一声:“哎,难怪人说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这两位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乐笙忍不住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呀,还是莫管他人瓦上霜,留心自己吧!”
她冲他皱皱鼻,做了个鬼脸。侍者已经将菜一一端上,乐笙吩咐着把两位督军太太的菜单一起算在他账上,那侍者立刻会意去办。廖一然只默默用银勺挖着糕点,对于他的交际手段是从来不加过问的。
没一会儿两位姨太太获悉扭身而来。
“乐先生真是太客气了。”顾仙嫣人未及,声已至。她目光一闪,不免将一然由头至尾侦查了一番,转向乐笙频笑道:“刚才就看见二位进来了,这样俊俏的妹妹一来,整个饭店都亮起来了。只怕打搅你们打情骂俏才没好意思过来招呼,你倒是抢一步把我们的帐都结了。”
乐笙雅然一笑,“七姨太不用客气。下次来吃只管说一声,总会有你们一个位置的。家里出了这等事,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他挑着眉,毫不含糊旁敲侧击。廖一然抿嘴笑着,对他的手腕也非常暗赞。
顾仙嫣微叹一口气,“哎,可不是嘛!”细眉一颦,摇起一把檀香扇,“这几天家里来来往往都是些军官爷们,我们闷在家里多嘴搠舌反倒不好。只得自己找节目解闷了。”
顿时一片岑静,茉莉的香气袅袅飘开。
江映竹不似顾仙嫣这样的风流尤物,倒是很文雅娴素,垂身向着一然问:“二位等会儿有节目吗?”
“暂时还没有,三姨太有好地方介绍吗?”乐笙代她回答。
“好地方不敢当。正巧今晚在共舞台有场好戏,我倒是有两张票,可惜和老七约了人□□,分身乏术。要是二位不嫌弃,我一会儿把票交给门童,你们倒是可以去欣赏一番。”
“好的,那真太谢谢三姨太了。”
“我借花献佛而已,不必客气。那你们慢用,我们先走了!再回!”江映竹又冲两人礼貌一笑,挽着顾仙嫣俏姿而去。
“你喜欢听戏吗”廖一然很疑惑地问。
乐笙抿了口茶,脸上露出猎奇的表情,“共舞台是我们的地盘,想听什么还要票?我只是好奇这位三姨太跟我打什么哑谜。”
两人又同吃了一会儿,出门时一然早忘了戏票一事,幸而门童喊住,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票奉上,恭顺道:“这是刚才那位三姨太留下说给乐先生和廖小姐消遣用的。”
一然提起一看,果真一长窜全是戏票,皆是最紧张的时段、皆是名伶主演、皆是头等排座。她抖开一看,眼睛立刻被一颗闪物俘获,她定睛一看,竟是一颗紫色大钻戒,色泽剔透,光彩迷人,正是江映竹适才戴在手上那一枚。她掂在手里不由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乐笙倒不懂了。
“笑你收了个烫手山芋。这位三姨太无故送礼,怕是将来必定有事要你还的。”
“嗯。”乐笙若有所思点点头,“的确烫手。”
“你好像早就知道她不止送戏票这么简单。”一然洞察他心计问:“那为什么还要收呢?不如当初就回绝掉!”
乐笙转脸向她一笑,抬手捏过她菡萏粉腮道:“不能不收。收下是一种允诺,答应了卖她一个面子。如果拒绝反倒让她没台阶下,这种精狡世故的姨太太还是不得罪比较好。若是将来真有难事相托可以再想推诿之辞,或者破财另赠更加贵重的礼。”
“哦,”一然受教般点头,斜眼瞥他打趣道:“你鬼心眼还真多,什么都被你想得透透彻彻的。”
乐笙笑着摇头,“不对,我并没有全想透彻,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哦?什么?”她搁下钻石还他,反倒对他的回答更感兴趣。
他低头望着光芒闪烁的戒指,灼亮的双眸又斜睨向她,淡淡开口:“我不知道她这份礼是送给我的,还是你的……”
一然顿感脊梁一冷。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乐笙的话不幸一语成谶了。
那天日色西没,晚霞熠熠。一然照常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等着乐笙的车。
彼时一声叫唤从背后阴冷传来:“廖小姐,”她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看着她。人长得很矮,身上一件灰纺绸长衫快拖到地上,干瘪枯黄的一张脸,两只眼睛却很活络,三道皱纹刀凿斧刻般烙在精光的额头。
“你是谁?”一然警觉地往后一退。
周佑嘻嘻一笑,露出一排黄牙,“廖小姐在等人吗?我们家公子想和四小姐说两句话。”
“我不认识你们家公子。”她转身而去。
“四小姐留步!”一然手肘一个吃痛,原是被周佑一只枯爪似的手抓住,她刚想发作,周佑立刻抢白:“二少让您卖个面子也不肯吗?”他嘴角衔着笑,语气略带威胁,仿佛很清楚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一然果然迟疑了,低头思索了片刻,又撩眼在周佑蜡黄如树皮的脸上一转,狐疑道:“你是霍聿凛的人?好像我没见过你!”
“四小姐贵眼,自然没把我这样的下人搁在心上。上次督军府的家宴可是我送您上书房的,不记得了?许副官今日有军任在身,所以二少才特地遣我来的。”
一然被他一说才稍忆起些回忆。面上仍旧是僵着,冷冰冰道:“霍聿凛找我有什么事?我一会儿约了人。你回去告诉他,我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让他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
周佑并不气馁,翻着眼皮笑道:“四小姐现在拒绝我不打紧,只是我一会儿拿你这话去上禀二少,他会有什么脾气举动我可就不好说了。您要是觉得打发我这次就能逃过和他会个面,我自然没有意见的。不过二少的脾气小姐也该知道的。车就在那儿,跟不跟我走随你。”
一然被他说得无言以答。这个狡狯老练的老奴才果然有两把刷子。一然向远处望了眼,仍旧不见乐笙的身影。咬着唇,心想不如速去速回,趁一次和霍聿凛说清楚,以后两不相欠。打定主意,她便把心一横,纵身向着停泊的车而去。周佑摸着两撇胡子,得意一笑,也跟着上了车。
汽车顺着如珠矶般明亮的灯火前驶。一然眼色一直望着车窗外,一路上两人并不攀谈。
汽车并未停在都督府,而是泊在爱多亚路一栋小洋房前。两扇白漆大门一开,车子便驶了进去。银灯灿烂,装点犹如行宫一般,秀艳夺目。
周佑领着一然也没有进客厅,而是绕过游廊进了一间卧房,“小姐请在这边等候,我去通报一声。”说完便闪身而去。
傲月高悬,填满窗棂。一然环视四周,屋内陈设倒是精简,一桌两椅,一张桃木床挂着白夏布帐子。她听到外面笑语喁喁,人声鼎沸,俨然是一席晚宴的样子。而此处却寂寥安谧,只有清风过梧桐,沙沙作响的声音。侯了许久,她渐渐丧失耐性,想着是不是霍聿凛故意报复,耽搁她白等呢?转念又觉得这想法太孩子气,干脆坐在红木椅上,提起桌上的博古细瓷杯具,给自己斟了杯沱茶。可喝完茶,还是不见动静。一然这回是真耗尽好脾气,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狗奴才,你可别蒙我。”一阵嬉笑醉语突然传近,只几个字她已辨出那是谁的声音。然后两个跌跌撞撞的人影经过纸纱窗,周佑吃力的声音撑笑道:“二少,过了,这边这边。”两个黑影旋而又折回停在门框处。桌上的灯芯随风抖动,廖一然心里不由打了个冷噤。
“周佑,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含含糊糊的醉音无障碍落在她耳里。
“真的,不信二少自己去看看。周佑什么时候骗过您?”
奇怪的征兆摇曳上她心头。她立在屋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訇”一声巨响,两扇门被踢开。周佑架着霍聿凛已经进来。一然愕然傻住。霍聿凛双眸微眯发直望着她,仿佛并不认识。
周佑踮脚贴着他耳畔笑道:“嘿嘿,二少,小的没有骗你吧!是不是和廖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她呆若木鸡,愣在原地好久,霍聿凛健硕的身体挺立于屋内,她感到一阵阵逼仄,不知道这主仆俩在玩什么花样。
“周先生,我……”她拔腿急匆匆跑上去,霍聿凛挡在她面前,她刚想绕身寻门,只闻“吱嘎”一声,周佑最后对她诡诈一笑,溜身而去,大门被严实阖上。一然一颗心也跟着一沉。烛影独室里只剩下她和他……
“霍聿凛,你找我什么事?”她怒喝道。
他肆意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深幽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羔羊。那感觉不似他平时俾睨天下的威仪,而是双眸猩红的醉容,巨大的人影慢腾腾,步履歪斜向她走来。
“没什么事我要回家了!”她步子不由向后退着,心跳开始乱了节拍,声音都不禁有些颤抖。她后怯着,没注意身后,腰身不偏不移重重撞上红木桌角,一阵昏天黑地的钻心之痛。她俯下身,眼前发黑。可还没等到她缓过,腰身突然一紧,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她逮个正着。一然越觉天旋地转起来。竟是自己被霍聿凛打横抱起来,双腿离地,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落在他的臂弯胸膛间。
“你要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她双腿在空中乱蹬,一张脸骤然涨成烫红。
他微须的下颚贴上她滚烫的脸颊,“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还是真要我回答?”一阵强烈的酒气直喷而来,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亲本少一下,我就放你下来!”
“你做梦!”她切齿骂道。
他哈哈大笑,“好,那我们一起来做梦!”言罢一个转身将她抱到床上,腾出一只手顺着她裙摆而下将她的两只皮鞋拨掉,两声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她气得面色刷白,不停反抗:“霍聿凛,我不跟你说笑,你赶快放我走!你要回家!!”
“不放!”他说得干脆。微弱的灯光映出他深邃的五官,斜剔的剑眉下眼神朦胧,乌睫半垂,闪着异样的光芒。黝邃的瞳孔将她整个凝困住。他的唇强势覆在她唇瓣,气势骇人,疯狂如兽。
她发恨打他、踹他,甚至抓他。眼里闪着憎恨的光,却根本无法撼动他。他松开深吮的唇时,她拼劲全力嘶叫,然而徒劳无用,她依旧死死被他压在床上。钮袢一松,她胸前“嘶”一声一凉,露出一片雪白柔嫩的春光。他的呼吸沉重压在她耳畔,情慕高织。滚烫的唇滑过的地方都麻痛到丧失知觉。然后又是一声裂帛声。
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他的喘息。屋外蝉嘶在漆黑一片中,无依无傍。然后,一阵身魂贯彻的痛楚直袭她全身,红元迸出,她惨吟一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完了。
起初,她还反抗、哀哭、祈盼,可是被他蛮横的进攻践踏着,一次又一次,渐渐的,她觉得自己终于沦陷了。她的血,她的肉,每一寸被他手掌抚过的肌肤都一块块从灵魂剥落了。她觉得自己年轻、鲜活的□□已经死亡,躺在铁轨上被火车碾过一般。她开始哭起来,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她分明在校门口等着乐笙的。
他终于得到她了,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竟然成了他的玩物。一股酸气直透眼角……
蔼蔼旭日东升,晨露熹微透过白纱窗帷如一支长翎射在床上。霍聿凛被这红彤彤的光照醒。伸了个懒腰,恍恍惚惚坐起来,床上并没有第二人。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伺候门外的周佑听见屋里动静,立马打消瞌睡,整了整皱巴巴的长衫下摆,呼唤了清风、幽兰两个丫鬟推门而入。
此刻霍聿凛已经坐在卧榻,却眉头深凝,一手捂着头。周佑哈腰走到床沿,“二少,您醒啦,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霍聿凛一臂抬起,指着周佑骂道:“你这混东西,昨天给我喝了什么?为什么头这样痛?”
周佑笑嘻嘻道:“奴才冤枉啊,我们哪儿敢给二少下料,都是上等的茅台。是二少昨天高兴贪杯了些,这会子酒还没散,所以头疼。小的已经让幽兰备了醒酒茶,您先喝一口吧!”说着眼神和一侧的女婢一个交递,幽兰识趣地立即将一碗解酒茶双手奉到霍聿凛眼前,“二少请用茶!”霍聿凛还是摁着太阳穴,哼一声单手接过来喝了口。清风急忙趋前屈腿地上,为他扣着胸前敞开的长衫纽扣。霍聿凛回头望了眼凌乱的床,两道跋扈的眉又皱起,嫌弃地推开那女婢,责问周佑:“昨晚谁在这儿伺候的?”
这句话正中周佑心怀,想着领赏的时刻到了,不疾不徐,慢悠悠笑道:“嘿嘿,二少真是喝多了,怎么不记得了?”
“我头痛得很,你真的要考验我耐心吗?”寒涩的目光瞪在周佑脸上。
“不敢不敢!”周佑蹲下身给霍聿凛套上鞋,还未看到他震怒的表情,笑嘻嘻把脸涎上去,“不就是您心仪的那个……四小姐。”周佑说得嬉皮笑脸,还带着一脸诡秘的笑容。这句话如一阵响雷在霍聿凛脑袋滚过,他回过头,雪白床单上触目惊心的一片落红直插他两只眼窝。霍聿凛脑海突然浮现一张娇秀啜泣的脸庞,一声又一声哽咽的嘶叫横肆在耳边抓住他的心。他浑身一凉,依稀的回忆像玻璃片扎进他脑缝。整张脸已经展现出最为可怖的表情。他抬腿粗暴一脚踹开周佑,那奴才立刻痛哀一声,滚到一旁。霍聿凛怒声而起,冲上去,“你个狗东西到底做了什么?花样玩到我头上来了!!你说!你说!!”
那周佑胸口吃了严严实实一脚,痛还未缓过来,心里的恐惧早胜过千万倍。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霍聿凛眼前求饶:“二少饶命,我只是想哄您开心一下。小的听说二少喜欢那个女孩,所以才……才稍作安排想让您开心一下。”
“稍作安排?你个狗崽子,廖小姐现在在哪里?”霍聿凛一把提起周佑颤抖不已的身体。拳头紫红爆筋,一双眼深沉黑暗,仿佛能发出噬人的低吼。
“我……我……”周佑颤缩着身体,不敢不答话,连舌头都冻结:“我……我一直守在门口,一夜未眠,早晨打了个盹。不曾见到四小姐出来。”
“你活腻了是不是!”一声暴喝,霍聿凛将他一把甩开,跌在地上。
“二少饶命,二少饶命,”周佑泪似滂沱,用力将额头一下下磕在地上,“我听烟雪说早晨看到一个姑娘往翠心湖去了,其他的真的……真的不知道。”
霍聿凛抬脚踩在匍匐地上的周佑脑袋上,“你给我听着,翻天掘地也把她找出来!要是一然有一点闪失,你们一家老小统统给我提前去见阎王!”
“是,是……”周佑早已连提头的勇气都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