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鬼下凡》酉时白露

19、魂燃火鲤消雪万千

　　谢咫秋伸手想撑一下，还没触到石头，那炙烫的气几乎就要将掌心灼伤，但又不能收手，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倒下了！一收手只怕熟的不只是一只手了！
　　扑面而来的热流，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指尖似乎触到了，炙热的高温几乎连着他的灵魂一起点燃了！
　　谢咫秋闭上眼睛，大不了废一只手。本以为整个手掌要结结实实按在石头上，不想却迟迟没感受到，微微睁眼，模糊中看见通红石缝里钻出一只枯瘦的骨手，森森白骨在红光里尤为扎眼。此时与他掌心相接，抵住了他，电光火石之间，推了他一把，直直推开了数步远！
　　得救了？！
　　谢咫秋跌跌撞撞几乎摔倒，侍卫忙是冲上来扶住，一颗心狂跳不直，这陛下出了什么闪失，他这条狗命怎么配得起！现在看没什么大事，也不敢松懈，双腿发软，抖得不停。
　　在看一旁侍卫已经将骂骂咧咧的行凶者扭倒在地了，围观的百姓不敢吱声，退远了数步，偷偷的看着这边的动静。
　　谢咫秋稳住身子，也顾不上手上的烫伤了，探了两步，看着火鲤石，无异！哪里来的骨手？那是谁，是谁推了他？明明亲眼所见的，怎么一瞬没了？怎么会！
　　“狗皇帝！灾祸近月才开始救济！你不把人当人看，你凭什么坐这个位置！”行凶者一见无事，似乎更生气了，被压在地上，吃了满嘴雪，脸都冻裂了，依旧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面部动作一大，扯得伤口鲜血直流，疼的龇牙咧嘴，还是谩骂道:“死了这么多人才过来！才救济！你他妈的穿金戴银，不把百姓当人看！去死吧！去死吧！”
　　谢咫秋愣了好半天才注意到他，看了看他，没说话，想了想，又举起手，看了看被烫伤的中指，一个关节的位置都已经有些焦了，但不是焦的问题，而是谢咫秋无法控制这个指节了！一点点的弯曲都做不了，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单纯的受伤怎么可能会这样？
　　看了半天，面色越发难看，他懂了，他都明白了！
　　什么活人血，死人血，都是狗屁！
　　点燃火鲤石的，哪里是鲜血，分明是那些人的灵魂啊！
　　是灵魂啊！
　　一碰触的瞬间，灵魂便被抽走了，他方才只是点了一下，被立马推开了，才逃过的，要不然……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越后悔！
　　他以为，他他他，以为只是鲜血，只是肉身，灵魂还在还有来世的啊，还能继续活着的啊，谁曾想啊！谁曾想！
　　他一瞬明白了，为什么易默说这方策是假的了，这哪里是救国啊！这是误国啊！误国！误国啊！开采火鲤石就是错误的！这根本就是死局！死局！没办法的，没法救的！
　　救他们，就会有人魂飞魄散！以命换命啊！
　　谢咫秋整个人都在发抖，耳边似乎绵绵不绝的全是尖叫声，吵的什么都听不到了，各种各样的求救，哭喊，将他淹没，他耳边除了那些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陛下？”
　　“陛下。”
　　“陛下！”
　　人群想将他唤醒，他却被捂住了耳朵，什么也听不到，醒不来。
　　他，又错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谢咫秋开始只是低声呢喃，越说越像是被人箍住了喉咙，越说越仓促，越来越大声，最后扑在地上大叫不止。
　　人群被吓到了，不敢出声，不敢上前，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瞥一眼，瞥一眼的关注着。
　　这位可是皇帝啊。
　　谁能批评他的对错？
　　谁能接受他的道歉？
　　没有人。
　　火鲤石吸取到一丝灵魂，又似乎复活了一般，慢腾腾的发红，一点死血它熄灭，一丝人魂它复活。
　　点燃不容易，五百人魂，燃烧殆尽。
　　是他的错。
　　谢咫秋匍在地上很久，从撕心裂肺的大叫，慢慢沉静了，像一杯搅混的水，慢慢沉淀了。他双眼发红，只是发红，像附了层血，却没有流泪，他后悔，满心的悲愤。
　　久了，才站起来。
　　谢咫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他的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个人，人群还跪服在地上，不敢出声，大家各自心怀鬼胎，各有想法。他想求他们帮帮他，帮帮他，别这样看他，他尽力了啊，别这样，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怎么说。
　　“……一起挺过难关吧，总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谢咫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他只能这么说，用最薄弱的话语去安慰苦难的人民，安慰他们，总会过去的，好的一切坏的一切总会过去的。
　　人群寂静，没有人回应他。
　　所有人都不需要他这样轻飘飘的安慰，不需要。
　　说完这话，连他自己都几乎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啊，他已经无能到这种程度了吗？哈？
　　“放开他吧。”谢咫秋看了眼被扭压在地上的青年，淡声道。
　　青年一楞，显然没想到自己犯了这事居然能被轻飘飘放过了？被侍卫放开还呆呆的趴在地上许久没有动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仰望着谢咫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扭头走了。
　　谢咫秋没有说话，慢腾腾的转过身，动作僵硬的不得了，一步一步慢腾腾挪走，他要去那？他也不知道，反正先让他冷静冷静吧。
　　遣散了随从的侍卫，谢咫秋漫无目的的乱走，走的远了，积雪没有清理，一走动咯吱咯吱作响，越走越厚，渐渐已经漫过大腿了，他走不动了，双腿发软，浑身发热，两眼发晕，又走了一步，撑不住了，脚下一软倒下了。
　　一抹黑影一瞬而至，在银白的雪地里尤为扎眼，不知从何而来，一伸手接住了倒下的谢咫秋，扶着他缓缓坐下。四周的积雪居然忙是自发退散，留下了一方干净的地。
　　“……啊，你。”谢咫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是他，吴墨。还是黑布蒙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不出情绪来，却让他莫名安心。
　　吴墨扶着谢咫秋枕在自己双膝上，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咫秋也无心揣测，只觉得浑身燥热，呼出去的气息都发烫，嗓子眼里不知道谁点了一把火一样，烧的他口干舌燥。
　　吴墨看着他烧的通红的脸，沉默了半晌，犹豫着，要不要帮他——他中了火毒。应该是被火鲤石烧到了，被及时推开，只是中了毒，没被噬魂也算幸运。
　　谢咫秋显然没察觉，以为是着凉感冒了，扶着额头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告诉易默，他回来，皇位还给他。”皇位还给他，让这一切结束吧，他只想，只想安静的，普通的过完他最后这一生了。他想过死，但他很怕，这一死，世界上名叫谢咫秋的这抹魂便永远的消失了，说来惭愧，这不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谁，但他还想多活一会。
　　吴墨一听愣了下，笑道:“还？”
　　谢咫秋点点头，重复了遍:“还给他。”让一切回归正轨，让人民得以拯救。
　　“什么叫还？”吴墨低下头，抵住他滚烫的额头，低底的道:“为什么要还？”
　　谢咫秋越发神志不清了，浑身烫的能煎蛋，眨眨干涩的眼睛，一闭一睁，累的再也不想睁开了，轻声道:“因为我不配……”似乎是还没说完，就已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吴墨抵与他额头相抵，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看着谢咫秋睡熟的脸庞，脸色似乎好看了点，也没刚才那么红了，似乎是放心了一般。拉过他受伤的左手，拇指按在那截烧伤的指节上，轻轻的按压着，不一会烧伤的地方，平复了下去，看起来没刚才那么严重了。
　　做完这一切，吴墨似乎心情很好，慢慢的抬起谢咫秋枕在他双腿上的脑袋，小心的放在地上，自己站起身子，看了他一眼，潇洒离去。
　　天色渐暗，谢咫秋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一旁是烧的暖暖的炉子。回忆了睡着前发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在哪睡过去的，都不得而知。
　　“公公咳咳……咳咳！”一开嗓，呛得谢咫秋伏着身子直咳嗽，公公一听声，忙是掀了帘子，进来递了杯水，站在一旁诚惶诚恐的看着他。
　　咳了好一会才舒畅，谢咫秋喝了口水道:“外面怎么样了？”情况有没有好起来？
　　“回陛下，城里积雪已经清理大半了，带来的粮草也够用。”也就是说寻晴慢慢活过来了。
　　听完，谢咫秋总算一口气舒出去了，坐回去，把毯子裹好，喃喃道:“那就好，这就好。”手攥在一起，中指凹凸不平的，却不怎么疼痛，应该是处理过了，手上裂开的口子也仔细的抹了药膏。但手上的让他又想起来了那块熄灭的火鲤石，抬头又问:“晌午熄灭的火鲤石呢？”
　　公公一愣，道:“这，奴才，奴才不清楚。”他隐约听说过灭了一块，但灭了以后怎么着了他就不清楚了。
　　“带我去看看。”
　　便去了，挽着夜色，行色匆匆。
　　一路上灯火也算通明，越近火鲤石投放点人越多，看见谢咫秋忙是起来行礼，还有不少将士将一具具冻僵的尸体抬出来，有些还有人扑上去哭嚎不止，有些被抬出来，一路安静然后被焚化，这些人看见他，都会放下尸体，放下悲伤，放下身子，对他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得到他示意，才重新站起来，重新继续方才。
　　走来一路，谢咫秋都是沉默的，他搞不懂，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受得起这些人的请安？是因为这具皮囊嘛？
　　寻到了中午的事发地，周围一群人席地而卧，凑在一起取暖，有些人还在小声的说话，火鲤石烧的通红，烧的方圆半里到是暖和，看着稍稍心里好受了些，也算是做对了一半。
　　人群见他来了，磨磨蹭蹭想起来行礼，摇着一旁睡着的人，想叫起来行礼。北国见到皇帝不行礼可是大过，轻则皮肉之苦，掉官削爵，重则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谢咫秋一看，忙是制止了，道:“都别动，歇着吧，我就是，就来看看。”说着走近火鲤石，暖意扑面，人群涣散，都避开了他，留出了一大块空地，脚下一顿，看了看四周，又走一步，人群再退，终于是停了步子，席地而坐。
　　“我，我来就是想和大家说一些掏心窝的话。”谢咫秋挡住了公公递来的厚垫子，坐在地上，潮气席卷，从下身蔓延。
　　人群寂静无人出声，静静地等他继续说话。
　　谢咫秋顿了顿，继续道:“不论是君，是臣，还是民，都最开始得是人，是人才能做君，做臣，做民。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帮助到大家，但，也请大家能理解一番，都不容易，哪一个位置都不容易。我可能是运气好吧，运气好不等于我不努力，团结力量大，我们一条心，苦难总会都过去的。”看了看四周，人群的神色开始变了，却不是他所期待的，一时心里有些发毛。
　　“陛下，请问，您是人吗？”人群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开口了。

作者有话说

　　再等等我啊，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