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紫矜

9、009

　　009

　　下坠的过程中，四面八方的来风还有持续不断的失重感让诺亚头晕目眩。

　　最终“砰”的一声，诺亚的后背被落到地面又反弹起来的气囊内壁重重撞击！
　　“——唔！”诺亚痛吟一声，伸手想要扶住内壁，却根本无法稳住身体。
　　几次弹跳，当气囊最后平稳地停留在地面上时，诺亚的耳边已经全是“嗡嗡”的耳鸣声，他倒在了气囊里，微微喘息。视野晃动着，思绪也有些飘摇。

　　在天旋地转之中，诺亚仿佛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脚步声从他身后接近，在距离他几步之遥时停了下来。

　　2339年12月23日。

　　诺亚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发呆，察觉到有人停在身后时回过了神，转身。

　　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走廊那儿，仿佛是路过时看见他停下来的，手上还拿着几张纸，或许是文件。
　　诺亚向他点了点头，礼貌道：“您好。”
　　林顿问：“要不要让艾德带你去外面转一转？”
　　诺亚摇头：“不用了，谢谢。”
　　林顿点点头，拿文件轻拍了下手心，问：“那要不要去我书房？我那儿有不少书，你可以选喜欢的看看。”
　　诺亚微怔，最后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笑道：“好的。”

　　两人并排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近，诺亚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的alpha信息素。
　　诺亚还是没有适应，尽管他感觉到对方比起昨天第一次见面已经刻意收敛了很多。
　　那味道仿佛裹住了他，沉厚，温柔，又醉人。

　　“你的发小因为情况特殊，恐怕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让属下跟着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路上，男人用醇厚的声音说道。
　　“麻烦您了。”诺亚真心感谢。

　　艾德是这个男人的侄子，而艾德与他们也只算萍水相逢，这个男人却非常用心地招待着他们，让诺亚真的很感激。
　　凯撒在战场上“阵亡”，两年……不，四年后回来，原先的身份证明必定已经用不上了，因此一过科诺星的空中检查站就被扣下了，说是要先把他带到军部去处理。

　　“不用对我用敬语，”林顿侧过脸来，笑着说道，顿了顿又问，“听说你父亲失踪了，连原先的家也已经不在了是吗？”说着，他们已经到达了书房，林顿打开了门。
　　诺亚闻言，神色又黯淡下来。
　　“是的。”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林顿让诺亚进去。

　　诺亚走进宽阔而又整洁的书房，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最开始跟着艾德过来，是因为他一时还接受不了也消化不了现实，想要弄明白一切。
　　可经过与奥古斯特家族内部的专业人士的讨论，还有林顿属下重回H51黑星的调查，事实证明他们只是进入了一个时空隧道，而已。
　　一不小心穿梭了时间，而外界的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诺亚沉默片刻，轻声道：“回兰塞，像我爸爸当初那样，找到那封信的寄信点，从那里开始查起吧。”
　　林顿考虑了下，说道：“寄信点哪里都能查，你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借你一些必需的物资。”
　　比如钱，比如飞行器。
　　诺亚现在身上是一无所有的。
　　连现在穿着的这套衣服，都是庄园里的仆人专门为他去购置的。

　　诺亚也知道自己的困境，但他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帮助自己，他也不会向一个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三番两次地请求帮助，因此林顿的慷慨让他非常惊讶。
　　看清楚诺亚吃惊的神情，林顿轻笑道：“你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这点忙我还是帮的上的。”
　　林顿没有说的是，他会这么干脆的提供帮助，是因为他对这个omega印象不错。
　　对他而言，这些本身只是一点小忙，因此如果是有好感的人，林顿不介意慷慨一下。

　　“谢谢……”诺亚小声道。
　　说完，他又觉得尴尬。
　　不说昨天晚上，今天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几次“谢谢”，但他除了这句话真的不知道该说其他什么了。
　　林顿笑着轻轻拍了拍omega的脑袋，拍完后，不论是他还是诺亚都顿了下。
　　下一秒，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诺亚去看书，林顿在书桌后头坐下。

　　诺亚至少要等到凯撒回来，才会考虑接下来到底是回兰塞，还是按照林顿说的，暂时住在庄园，接受他的帮助。
　　而接下来的几天，艾德也没有再回来庄园过，听说是在处理他队伍里的一些事情，因此庄园里只剩下了诺亚和林顿两个人。
　　林顿偶尔会离开庄园。
　　他是十三星系联盟目前最大的资源公司的老板，同时也是奥古斯特家族的家主，掌握着明面上与地下的双重业务，非常忙碌。
　　诺亚不可能留在他的书房打扰他，因此经常带着书就往阳台上跑，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尔发发呆，偶尔林顿在工作间隙会和他一起晒晒太阳说说话。
　　到了晚上，两人会一起用餐。

　　林顿是一个见识非常广的男人，谈吐与诺亚曾经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想来毕竟算是站在芸芸众生顶端的人了，自然会与众不同。
　　林顿也不介意与诺亚谈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
　　——所谓的“资源”，所指的范围其实很广泛。
　　矿产是资源，暗物质是资源，基因是资源，星球坐标也是资源。

　　“所谓的资源，其实就是宇宙中一切能够让人有所利用的东西。”林顿说道。
　　诺亚想了想，问道：“……时间呢？”
　　林顿刚要喝茶，听到诺亚这么问，愣了下看向他。
　　“我听说空间匣是由空间隧道延伸来的，而人工空间隧道的打开，也是在研究了宇宙自然形成的空间隧道后才完成的，”诺亚求知地望着林顿，问，“时间隧道不是也有吗？时间有可能像空间匣一样，以另一种形式成为一种资源吗？”
　　林顿放下茶杯，望着omega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轻笑着答：“当然可以。”
　　Omega的眼睛微微发亮，似乎是在为自己提出的这个可能性和世界的奥妙而惊叹，转瞬，他又出神了。
　　林顿问：“还是在想你父母的事情吗？”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诺亚顿了顿，又语调平静地说道，“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两年前那一个真正的晚上，我和凯撒没跟着艾德他们离开，最后是去了哪里？那封信我猜可能是凯撒寄的，但如果我真的和那封信上说的那样死了，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死的？”
　　诺亚微微蹙起了眉头：“但是如果我从那颗黑星上顺利离开的话，没道理不回家啊。”
　　林顿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暂时没办法回家也没办法联系你父母。”
　　只不过一旦是那样的情况，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另外还有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林顿看了诺亚一眼，打住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的趋势。
　　当然，真相他们暂时是无从得知了。
　　见omega好不容易松快起来的心情又凝重了，林顿安抚道：“别想那些了，往前看吧，嗯？”

　　因为omega看起来比侄子艾德还要小，所以林顿下意识地用了面对乖巧晚辈时比较熟稔亲昵的语气。
　　话出口后，他自己其实也察觉到了什么。而诺亚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耳朵又红了。
　　他盯着那一抹红，心底里有些痒，食指指腹下意识地摸索着茶杯杯壁。
　　而在他的目光下，那艳丽的红色从诺亚的耳朵蔓延到他的脸颊，脖子。
　　最终，诺亚侧过脸来，似乎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眼林顿。
　　林顿勾起了唇角，突然间起了点坏心眼：“怎么了？你还是不适应吗？”
　　诺亚如林顿意料中那样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仿佛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林顿微微靠近过去，在诺亚耳边轻声道：“我在说我的信息素。”

　　下一秒，诺亚“哗”的一下猛站起身往后退去，这一次，他的脸上可以说快滴出血来了。

　　“我……我……”
　　见诺亚眼光闪烁，脸色慌张，手足无措，林顿自觉开玩笑开过了头，赶紧起身过去：“抱歉抱歉，开玩笑的，别紧张。”
　　诺亚后退，头简直要埋到地上去了。
　　听到他似乎在说什么，但又听不清楚，林顿低下头温声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次，林顿听清楚了。
　　“不是的，你……我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一下子适应不了，所以就比较容易……那个……”
　　林顿愣了愣。
　　“第一次碰到我这样的？”
　　在他不解的目光下，诺亚闭了闭眼睛，尴尬到了极点：“……”
　　林顿的心跳加快了，语气轻柔地问：“第一次碰到我怎样的？”
　　见诺亚撇过头，林顿故意继续靠近，眼见着omega的眼神都湿润了起来。
　　“诺亚？”

　　诺亚被陡然间浓郁起来的alpha信息素给弄得有些醉了，喃喃道：“……第一次对alpha信息素起反应。”

　　林顿愕然。

　　Omega不难遇到喜欢味道的alpha，而像林顿这样S级基因的alpha，也很少碰到会不喜欢他味道的omega。
　　然而他这是第一次碰到一个omega，那个omega到了19岁的年纪，只有他的alpha信息素，能让对方脸红心跳。

　　真的只是气味在作怪吗？

　　这一瞬间，林顿再次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指尖轻轻抚过omega的耳廓，引起omega的一阵战栗。
　　诺亚抬起了头，而林顿垂眸望着他，用眼神传递着这个问题：19年来没有对任何一个alpha有过反应，却在如今出现了第一个，这真的只是气味的缘故吗？
　　而他林顿，三十多年来没有起过要标记哪个omega的心思，却在如今对着一个气味上并没有什么不同的omega微动了心……不，不是没有什么不同，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omega已经注射了抑制剂，散发出来的beta信息素自然不可能引起林顿的任何感觉，然而此时此刻，即使对方身上依旧只萦绕着beta信息素，林顿却莫名觉得那股味道清新香甜起来。

　　气味真的在作祟吗？

　　气味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诱导一个人的心吗？

　　林顿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可他们两人之间——真的只是如此吗？

　　当天晚上，林顿回到书房，却一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工作。
　　今天……直到今天，他与诺亚才总共认识了五天。
　　仅仅五天……

　　林顿望着虚空处，想着想着轻笑了出来。

　　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凯撒明天就能回来了。

　　***

　　诺亚在睡梦中有些不安。
　　醒来的时候，从窗帘之间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还很暗。

　　诺亚看了眼一旁的全息闹钟，上面显示着此时此刻的时间，凌晨3点50分。

　　浑身发烫无力，身体深处难耐到了极点。
　　鼻尖萦绕着的，是已经转变了的特殊的omega信息素味道。

　　诺亚不敢相信——他的发./情期竟然提早了整整三个月！

　　心脏剧烈跳动着。
　　他需要发./情期抑制剂。

　　诺亚吃力地从床上下来，两条腿都发着软。
　　踉跄地跑到墙边，点开家庭系统中的机器人召唤应用，诺亚指尖发颤地输下“要一支发./情期抑制剂”。
　　下一秒，一个弹窗跳了出来，告诉诺亚庄园里现在没有发./情期抑制剂。
　　诺亚的心沉了沉。

　　对了，这个庄园里在他们到来之前根本没有一个omega——艾德的飞行器里会有omega信息素抑制剂是因为他姐姐是个omega，他姐姐偶尔会用他的飞行器，因此艾德为了以防万一一直是备着几支的。
　　可艾德的姐姐根本不住这里，庄园里除了林顿一个alpha就只有一帮beta仆人，根本不需要发|情期抑制剂！而且他自己在此之前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发./情期会提前到今天，根本没和林顿说起过！

　　诺亚靠在墙上，低低喘息了片刻，又选择了联络家仆。
　　没几秒，联络就被接通了，一个家仆在视屏中毕恭毕敬地问：“罗克尔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诺亚声音沙哑：“深夜打扰了，我需要发./情期抑制剂……”
　　家仆愣了愣，然后立刻严肃道：“我知道了，请您在您的房间里等待片刻，我们尽快为您购置回来。”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
　　诺亚每一分每一秒都难受地想要尖叫出来。

　　头昏脑涨中，他似乎听到了家庭系统提示有通讯请求接入，可他已经无暇去顾及，靠坐在墙边忍耐着不适，片刻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诺亚？”
　　是林顿的声音。
　　“诺亚，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出问题了？”林顿在门外，声音担忧，“你现在怎么样？身体上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没事。”诺亚开口回应，声音却哑的根本没有传到门外。

　　两秒后，林顿大概是因为没有得到回答，低声道：“我进来了——”
　　“——不行！”
　　大部分alpha经过训练，面对发./情期的omega信息素也不会失去理智。
　　然而诺亚的味道是特殊的。
　　开门的一瞬间，诺亚亲眼见证林顿僵立在了原处，然后眼眶中爬上了血丝，眼神变得疯狂。
　　理智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
　　诺亚因那目光畏惧了起来，往后缩了缩，一时间，在H51黑星上的噩梦仿佛即将再临。

　　林顿身上还穿着浴袍，显然是睡了一半被叫醒后匆匆披上出来的。
　　他盯着诺亚，晃了晃身形，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诺亚慌张地爬起来往后逃，却根本逃不过身体素质远胜omega的alpha ，很快就被林顿抓住了。而林顿那骤然猛烈起来的Alpha信息素让诺亚本就无力的双腿更是发软，挣扎之间脚下踉跄，往地上跌去！
　　……
　　浓郁的alpha信息素与omega信息素开始交缠。
　　在林顿的气息下，诺亚根本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他的呼吸被掠夺了。
　　……
　　……

　　诺亚痛吟了一声。

　　林顿的身体僵了一下，不动了。

　　他依旧喘./息着，alpha信息素狂乱释出。
　　然而他没有再进行下一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呼吸交错的声音。

　　“你的信息素味道……”诺亚听到林顿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喷洒在他的耳际。
　　诺亚的心脏疯狂跳动着，浑身发抖。
　　“你才是把那帮alpha逼疯的omega，是你……”
　　林顿微微撑起身体，诺亚得以再次看见他的正脸。
　　黑发凌乱，眼睛依旧红得要命，然而没再像之前那样疯狂。

　　他忍下来了。

　　诺亚现在的信息素比起当初用来逼疯那四个alpha的还要浓郁好几倍。
　　可这个男人忍下来了。

　　诺亚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林顿克制地把诺亚身上被他扯乱的睡衣拉拢，然后起身快步走出门外，关上了门。
　　诺亚隐约听到了一声“不要过来了，就在那里不要动！”
　　然后林顿的脚步远去，又很快回来。
　　门再次被林顿打开，他进来，把门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林顿的手上拿着一支针剂，他走过来，将地上的诺亚拦腰抱起，放回到了床上，然后动作停在了那里。
　　诺亚感觉到林顿的身体始终绷得紧紧的。

　　“凯撒明天就能回来了。”

　　黑暗中，林顿忽然说道。
　　诺亚一怔。
　　林顿撑在诺亚的上方，垂眸注视着他，哑声问：“你是坚持要回兰塞星，还是留下来？”

　　沉默。
　　诺亚无法从这一场对视中移开目光。
　　他的耳边，心跳声如擂鼓。

　　“这是你的第二针吧，”林顿停顿了下，眼神幽暗，“明年……你会选择谁？凯撒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

　　诺亚不会选择凯撒。
　　而其他alpha都没什么差别，因为没有一个能让他心动。
　　——一直以来，诺亚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此时此刻躺在这个男人身下，思维都快要沸腾蒸发。

　　这个强大而又优雅的alpha根本不缺omega投入他的怀抱，但似乎从来没有标记过任何人，应该对未来的另一半要求很高。

　　这几天来，诺亚某一瞬间曾闪现过这个念头，并且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愕然和沉郁。

　　然而此时此刻，alpha的眼神却赤./裸./裸地显示着，他想要标记他。

　　诺亚快疯了。
　　他抛弃理智般的扬起身，在同一瞬间，林顿扔掉了针剂，按住他的脑袋重重压了下来。

　　那之后是疯狂的五天。
　　林顿咬牙切齿地让他不要再释放更多的信息素，怕自己再次失去理智。
　　然而诺亚却深深意识到，他已经无所谓会不会死在这个alpha的怀里。

　　……

　　诺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迎接他人生中的急转弯。

　　这个急转弯来得比他想象中的早，也比他想象中的要突然。

　　他惊讶，事后有些后悔，然而最终还是满足的。

　　他喜欢林顿。
　　他无法抗拒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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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林顿是正攻，但戏份真的很少呢……
深深怀疑我是不是应该把主角栏里的名字改成凯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