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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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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虽然江北已经不再逃避,开始有勇气再次直视别人的眼睛,但也许是因为她几乎都待在学校没怎么出门,她并没有再见到两界人,而且果饮店还在装修没有开业,所以她史无前例地很清闲,就在没课的周三下午在网上搜了一家离学校最近的卖纸钱冥币的店铺。
虽然那家店评分低得差点就是负了,但贵在很近,所以她还是搭着公交去了,毕竟冥器店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吧,又不是饭馆电影院,应该没必要挑三拣四吧。
冥器店所在的地址算是城乡交界处的一个小村镇,除了破败的板楼外,还有很多迟早都会逃不脱拆迁命运的平瓦房,而她要找的店就位于一条两边都是瓦房的小巷尽头,位置偏僻得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好在这里的居民似乎都习惯了有人在附近徘徊,不等她问就为她指明了路。
那家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大的店名叫“无缘”,疏疏冷冷的,连繁体雕刻的招牌木匾都透着一种仿佛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寂寞,让人还未踏进去,便能感受到死亡一般的紧迫与哀伤。
站在门口时,江北莫名地觉得有些紧张,不由迟疑了一会儿,但冷静下来后,“来都来了”这个四字真经逼着她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让她意外的是,里面竟然不仅安静,而且还出奇地整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闻起来沁人心脾的花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从天花板上垂落着不少用细细的银色丝线吊着的金色小铃铛,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尤其好看。四周的墙上嵌着木制的红木柜子,所有的商品应该都放在里面的各个排列有序的抽屉里,所以让进来的客人看不到任何与追忆逝者有关的东西,衬得原本并不很大的大厅显得空旷了许多。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已经确定,江北根本不会相信这里是一家冥器店。
店里没有人,挨着店铺门口的吧台也很干净,除了一台收银机和一部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外再也不见其他东西,江北扬声问了三次有没有人,却没有得到回应,心想这家店的老板做生意也太随性了,就算没人敢碰里面的商品,但也不怕丢了电脑。
但她还是打算等一等,毕竟也许店老板是去上厕所了。
她环顾四周,顾自走到了墙柜前,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影视剧中古代的药铺一样,只是上面的抽屉没有贴签。
等走近了她才发现,每个抽屉都装了只有半截中指长的锁,是那种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古代的铜制簧片锁,做工精致巧妙,而且与其配套的钥匙也插.在里面,透着一种古色古香的雅致。
真是家奇怪的店,明明处处都精致,却也处处都透着古怪。
她心里疑惑着,又等了几分钟,见还是没人来,只好准备回去,刚朝门口走了两步,就见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又瘦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方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电子书阅读器,肤色偏白五官精致,长相十分文雅,见了她微微一笑,让她的脑海里蓦地跳出一个成语来。
温润如玉。
这个词已经很少能用在现代男性身上了,可那时她觉得这四个字太适合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她也礼貌性地回了一笑:“老板好像不在。”
“您要买点什么?”顺手将阅读器放在了吧台上,他的声音儒雅而清晰,微笑着对她说,“抱歉,让您久等了,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江北不由有些惊讶,看他的年纪和举止,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大学生。
“我来买些纸钱。”
店主轻轻点了点头,往南边的墙柜走去,然后用钥匙打开了差不多和他齐高的一个抽屉。
就在抽屉被打开的那一刹那,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江北突然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店主听出了她叫声中的恐惧,立刻转身望向她,镜片之后的眼睛里尽是担忧夺与讶然:“您怎么了?”
江北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惊恐道望着他的背后,但在眸光与他的眼睛相视时,莫名其妙地,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还兵荒马乱的心神突然间安静下来。
在他打开抽屉那一瞬间,分明从里面突然冒出来一个骷髅头,它用锋利的獠牙疯狂地去啃噬他的头,可现在,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的眼前已经恢复了一片安宁,根本没有骷髅,而且他也并没有受伤。
可她刚刚分明看见,那个骷髅头睁着一双硕大空洞的眼,咬得他的头有鲜血汩汩而流。
“没,没事。”她捂着心口,神色看起来依然仓惶不安,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还在颤抖,“我刚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作业没写完。”
“作业?”转身又关了抽屉后又上了锁,店主拿着手里的一沓纸钱走向了吧台,语气轻松而愉悦,“您是大学生吧,现在像您这么惦记着作业的大学生应该不多了。”
江北也向吧台走去,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抽屉,还是那么安静,就像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她的幻象一样。
她心里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又见那个店主已经将那一沓纸钱装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纸袋子里等她去付钱,只好先将这件事按捺在了心里。
也许,她在这里又发掘了一项尘封在自己体内的异能吧。
她看了一眼纸袋子里的冥币,想起了易小衡说的一百万,问那店主说:“这里一共有多少张?”
“五千张。”
“五千张……”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五千张就是面值五十万,再折算一下,就当二十万,这次需要五沓,再给她来一点备用金……”
店主默不作声,也不催她,只是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从他的眼底倏地掠过。
默默决定后,她对那店主说:“麻烦您给我拿十沓。”
“十沓?”虽然并不意外,但店主还是建议她说,“您确定吗?一般的吊唁一沓也就足够了。”
她简单而坚决地回答:“确定。”
店主点了点头,也不在多问,转身又朝刚才的墙柜走去。
江北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幕,迟疑了片刻后又将目光随着那店主而去。
虽然的确很害怕,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幻象。
随着轻微的“咔嚓”开锁的声音,她紧张得握紧了手,双腿不自觉地向门口靠近,准备随时都要落荒而逃。
抽屉开了。
让她既松了口气又更困惑的是,这次虽然店主打开的还是同一个抽屉,但直到店主又将抽屉上了锁,她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噬人的骷髅头冒出来。
难道刚才看到的真的只是幻觉?!
是幻觉就好,可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自己的神经太紧张了。
她原来还准备给妈妈打个电话问清楚,但现在看来应该不用了。
那个店主做事很认真,一丝不苟地将十沓冥币平均放在了两个纸袋子里,看他小心翼翼又严肃庄重的样子,似乎他拿的并不是纸钱,而是真票子一样。
江北想,虽然她没有看网上对这家店的评价,但除去地理位置外,从店里的环境和店主的服务态度来说,这家店还挺不错的呀,为什么评分这么低呢?
大概是同行的恶意诋毁,还有现在的人都太苛刻的原因吧。
等收拾好了,他才将纸袋子放在吧台上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十分客气地说:“一共一千块。”
已经从钱包里掏出了一百块的江北愣了愣,然后默默地又把钱塞了进去,惊讶地问他:“老板,您是弄错了吧,这些一千?”
虽然她没有在京州买过纸钱,但以前跟着妈妈在老家买过,那时一沓也就几块钱,就算京州的物价再高,也不至于翻了几十几百倍。
“对,”店主的笑容很淡雅,“一沓一百,十沓一千。”
江北终于明白这家店在网上的评价为什么这么低了,原来这是家黑店啊!
她的心里有些恼火,但那店主人畜无害的微笑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让她的怒气被挡在了墙根之下,怎么都无法从心里突破城门涌于表面。
不过并没有被男色所惑,她的人还是清醒的:“我不要了,谢谢。”
在她打算转身离开时,那店主叫住了她:“您确定吗?”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她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连她自己都奇怪,这显而易见是家黑店啊亲,你停下来是做什么?毡板上的肉吗?
店主的语气还是很客气:“我想,您应该听过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如果您故去的亲人或朋友收到了您的这份心意,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不过是一句再也普通不过的广告词,竟然让她这个也算万般推销丛中过片刻不沾身的人不由自主地又转回了头。
真是疯了。
而且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自己还半信半疑地问他:“真的?”
店主态度诚恳地点了点头,面带笑容:“真的。”
下一秒,她已经拿出手机准备付款了。
直觉告诉她,她可能已经疯了癫了无可救药了,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把付款码递过去。
结果那店主竟然说:“抱歉,本店只收现金。”
在这个街头买个煎饼都能网付的年代,竟然还有店面只收现金?
拒绝得好。
她愣了愣,觉得自己立刻神清气爽了许多,连忙缩回了拿着手机的手,心想自己刚才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差点上了当。
她顺势说:“啊,可是我带的现金不够呀。”
店主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您可以先拿回去用,下次补上也可以。”
还有这种操作,宁愿客人赊账也不接受网付?!
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心想现在的黑店怎么好像不按套路出牌。
“其实,”店主见她犹豫,又浅笑着说,“您可以先烧给您故去的亲朋看看,如果好用,我想他们会托梦给您的,如果没有,那这些就当我送您了。”
她更是意外。
这店家是真的信鬼神还是真的傻?
“这个,不太好吧。”但看他诚恳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是在骗人,江北考虑了一下,“要不我先买一沓?”
店主对她的反反复复并什么意见,依然秉着为客户服务的态度礼貌地拿出了一个新的纸袋子,然后从装好的纸袋子里拿出了一沓放了进去:“自然可以。”
江北松了一口气,好像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一样,将放回钱包的一百块钱又掏出来递给了他。
在临走前,她想起了一件事,指着手机支付宝的页面笑容可掬地问他:“那个,您真的打算不开一个收款码吗?现在网付这么发达,您这么做也可以方便顾客,而且邀请一个店主开通收款码我也可以收赏金,两全其美呢。”
那店主眉眼一低,笑着将没有用到的那两个纸袋子放在了吧台下面:“抱歉,我不习惯用那个。”
她有些悻悻道:“那好吧,再见。”
放好东西后,店主直起了腰,对她微笑说:“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最后这句话虽然没有什么毛病,但在这里却听得有些刺耳,这可是家冥器店,谁想再来?
她挑了挑眉,也没再说什么,免得他以为自己是拿赏金不成恼羞成怒了。
门被推开又关上,随着一开一合窜进来的一阵风吹进了没有顾客的冥器店,吹得从天花板吊下的铃铛叮叮作响,清脆悦耳。
门口的吧台上,笔记本电脑已经被打开,上面赫然是一段监控录像,画面江北从走进店里开始,直到在她脸色一变连退几步惊叫出声时才被人按了一下暂停。
一个幽幽而甜美的女声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像是被风吹起的雪花一样漫了整个店铺:“你放心,她还会来的。”